《我是一个犹太人》之之

7、大少爷的感觉

　　说起来，我已经觉悟了：自己对那些仆人再好，他们也不会领情，反而会用那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少爷，这样做不得体！
　　既然这样，我何必吃力不讨好？你们想要看我威风凛凛的样子，我就给你们看我不可一世的模样！但无理取闹的戏码我是作不来的，因此只能挑一点有意义的事去发号施令……
　　“管家，吩咐下去，叫负责洗衣的人把克莱因的衣服也洗了，说起来毕竟是我哥哥，你要我一直看着他偷偷的洗衣服？你们不觉得奇怪我还觉得丢脸……”
　　“管家，把裁缝叫来，去为哥哥定做几套衣服，成天看来看去就是这几件，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快破产了……”
　　“管家……”
　　我拼命地唆使管家做这做那，而一律做得都是为克莱因添置装备……若更自然一点的话我应该想到为自己弄点什么，不过或许是因为穷惯了，也因为我天生就对物质方面没什么要求，一时之间还真的没有办法做到，总会背上：厚颜无耻的罪恶感。而要是是为别人的话……或许心里会安稳一点……
　　当然，结果自然是仆人们一一照做，然后会用一种饱含意味的眼光注视着我和克莱因：因为我给管家的借口都是：为了家族的颜面，而现在……看看光鲜亮丽的王子，再看看衣着黯淡的路边杂草……说什么……都说不过去吧……
　　而我则心情大好：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一天，王子竟然主动找上了我，口气是那没有温度的淡然。是不是天要下红雨了？我下意识地往窗外一瞥。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意思呢？
　　他回望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复，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是属于你们民族的，那所谓的礼貌还是……
　　“我只是看不过去而已，在集中营待久了，再不想看到别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半饷，我开口了，只不过自己也被自己不经意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灰蓝色的视线逗留在我身上好一会，他的主人竟笑了：“你觉得我这样是在受苦？那显然……”王子扬身而去，只留下轻蔑的一句：
　　“你在集中营吃的苦还不够。”
　　无言的看着离去的背影，或许，我真的对你真的……一无所知……但是……
　　我捧着书站在他房间的门口，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敲了门：
　　“有什么事？”门开了，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虽然已经看了百次，但每次都还是会有惊艳的感觉。
　　“我想预习一下，因为下个学期就要上课了，我不想成绩上太过不去……”由于身高只及克莱因的肩，我视线也只能在他的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这里驻留。
　　“进来吧。”倾长的身体侧了一侧，示意我进去。而我则还是扎在原地不动。
　　“还有什么问题？”虽然语气听起来还是波澜不惊，但我看到他的眉峰挑了一挑。
　　“我们到书房去吧……”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但舅舅走后书房就被管家锁了……这次正好做顺水人情……
　　感受到上方冰冷的视线，我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的确是在讨好你，因为在这个家……”我淡淡地说：“孤独的让人害怕，而你……难道你不喜欢别人讨好你？”
　　“走吧。”好半天，大概是把我从头到脚分析了一遍以后，克莱因发话了，依然是那种淡然的口气。
　　我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气质吧：冰山王子……果然很契合……
　　接下去的几个星期，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和他泡在书房里，我静静地看着那些参考书，偶尔，他也会给我做一些解释，而他，则认真地看着那些深奥战略，战术分析……旁边的咖啡热腾腾地冒着白雾，有时从我这里看过去，他整个人都虚幻了起来……不过大多的时候我还是专心地和书打者交道：喜欢这样的气氛——以前在家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但自从去了那个集中营以后便怕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这样有人陪着总觉得会安心一点……也比较舒坦吧；但毕竟再怎么说，那个人……也是德国人，我讨好他也只是因为我更看不惯家里的另一伙人而已……内心深处，隔阂，总是有的……
　　冰山王子似乎也很满意现在的这种情况，一般，我尽量不去打搅他，而要真有什么不懂，我才会硬着头皮去问，而他，也会很耐心的解释给我听，就这样，我们的关系在平淡中有了一丝进展。我想：他或许和我一样，孤独久了吧……

　　我想：骨子里，我还是流着犹太民族的血吧……

　　人的适应力可真的是不能小觑，尤其是在危难的时候，所有的潜力都会，爆发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也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接受的。而你之所以最后容忍了，最后还是和他或她或它在一起，并非是因为你妥协了，而是因为你习惯了……
　　习惯……
　　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形容词
　　不知是从哪一天起的，我发现我可以理所当然地命令起人来了，也不知是从哪天起，镜子中的自己开始渐渐有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不是从何时起，周围人的眼神变得恭敬而不是那种夹杂着讽刺的讶异，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习惯起这样的生活……
　　日子，过得非常的惬意，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些所谓的日尔曼人对我言听计从，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总会想：若你们知道自己伺侯的居然是一个犹太人……你们会有何种心情？虽然知道这是一种鸵鸟心态，但却也是我唯一的消遣了——
　　我非常思念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但却被迫待在这里充当德国人
　　我喜欢文学却被迫在这里学所谓的战略战术而实质却为的侵略以及杀人方法
　　我讨厌这里压抑的环境却又要天天面对
　　我讨厌这里死板的人却非得朝夕相处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必须维持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脸色这样的……
　　而我——
　　甚至不能像集中营那样大哭一场或是大叫一声来发泄
　　我知道——
　　这里，其实比那里要危险百倍，一点的疏漏就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结局
　　我也终于了解
　　为什么人走到高位就会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在地层的时候，顶多不就是一条命吗？
　　走了一段路，你发觉自己受苦了，但为了目标，你还是会坚持
　　再走了一点，你发现有人死了，你庆幸自己还活着，所以你背负着他的遗愿继续上路
　　再走下去，你感觉那个目标近了，而你对它也就更执着了
　　当你发现你离终点终于比你离起点近的时候，你的心态也就变了：一旦付出就难免会想要回报，当你付出了太多的东西和感情后，你所背负的希望也就越大，而随之的压力也越重，你的步履放慢了，而呼吸，也会觉得沉重
　　你会感到——自己抬手提腿之间都会关系重大。
　　而生活，也变得越发的艰难。
　　克莱因静静的注视着我，我知道，他在观察我。但不知为什么，我对他已经没了开始时的诚惶诚恐，或许这又是一种习惯吧，对，习惯。
　　我喜欢他和我共处一室，看着他看书，看着他吃饭，喝咖啡，我的心就会安定下来，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应该说是……平静吧。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周围的空气还是暖的。
　　我喜欢捧着咖啡坐在窗前看风景，咖啡的温度会慢慢由杯子这个媒质传到我的手心，那时，心……很温暖。而通常我就那么坐着，静静地看着外面，一个下午，一整晚，到第二天，天会亮，那是我唯一注意到的变化。
　　这个嗜好不知是从哪天开始有的，但我却知道是哪天没有的——我死的那天。说起来：它……陪伴了我一生……
　　而他对我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喜欢用淡然的眼神注视着我，感觉好象是在读我，又好象只是这么看着……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角色，但却也没有仔细地去探究什么，好奇这东西，我是向来没有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所以我就任他这么看着，话说回来，要真想阻止的话……难道我就能阻止？
　　有一天，我正在研究侵略方法的时候，他突然打断了我——
　　“吃饭了。”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因为我知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而且说得还是……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近了，而且绝对不是一步……
　　的确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在我人生中。

　　有一天我偷听到了管家对我的评语：少爷，看起来好象非常的……沧桑。
　　另一天又无意听到有个仆人说：少爷为什么整个人都散发着忧郁的气质呢？
　　而后来又自然听到了她身旁那个仆人的回答：总之，我觉得少爷这个人很难懂，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我暗叹：自己什么时候在别人眼里树立成了这等的模样？再看看克莱因：依然是那不变的冷淡，突然我非常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怎么样的人呢？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有些人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一旦说出来，就变质了。
　　我或克莱因，大概……都属于这种人吧。

　　我在“家”的这段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流逝着，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克莱因曾和我说过的那些屈指可数的话，而其中有一句怎么也无法挥去——
　　“你觉得我这样是在受苦？那显然……你在集中营受的苦还不够！”
　　心里总会隐约地闪过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今后会有什么事会发生，好几次想到这里都不禁会抬头看看克莱因，却发现对着自己的眸子透明得深不见底，我知道，他此刻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但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该来的是逃都逃不掉的！
　　直到往后回想起这件事，我才终于明白：克莱因，你是否在当时就对我暗示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噩梦的序章渐渐临近，而当时的主角对此……还一无所知……

　　唉，突然想起了辛弃疾的那句“为赋诗词强说愁”，可怜我为了写这样一篇惨淡的文章弄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灰暗起来~~~~~>o<~~~~~~
　　说起来这篇文章里的主人公好象一生命运都非常的坎坷，真的，非常，非常……
　　生逢乱世，幸亦不幸，非你我常人所能道也
　　反正，大家喜欢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