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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同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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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棠被热情的夏长江安置在秦渭墨的下首一桌吃饭,秦渭墨孤零零一个人,霸占一张桌,独自在那浅尝慢吃。见她进来,全程都像没见到一般。
他的态度,让夏青棠更显局促难安。
主人不和奴仆同桌,夏青棠不是主人,所以,夏长江只好让她和他们一起,坐在下首桌上。
颤颤惊惊的她,十分不愿和他们有进一步的参与,可到底抵挡不住接二连三的热情,她也不愿别人把她看得太清高,只能在矛盾中,随了夏伯的愿。
毕竟,人家是真心对她好。
这桌上有五个人,夏青棠眼神拂过便知道:这五人,几乎是离主人指令最近的五个人。
夏伯、庆鸿、还有两个近随,和一个瘦巴巴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那两个近随,夏青棠不太知道名字,不过看长相,长得几乎差不多,都是膀阔腰圆,脸庞比碗大。
夏长江怕夏青棠尴尬,单独给她准备了两个托盘,里面放着的,都是后厨小厮送来的菜。
有荤有素有汤,还有一碗堆成山般的白米饭。
这简直是夏青棠过年才能预备上的一餐。
不是她不舍得,而是做起来浪费时间。
“吃吧吃吧,别客气,咱们家人口多,准备的也多,哪里还在乎多你一个,你尽管吃饱吃好,天天来都可以。”
夏长江的热情,比天气还热烈。怕她不自在,单独留她在一角,他们便在另一角,静悄悄地围成一圈。
没谁再来劝她。
后院,其他人则是闹哄哄地,边吃边笑。
尽管看起来很随意,可夏青棠感觉到,这大院里,还是规矩严谨府大家庭。
夏青棠抿了一口汤,牛肉软烂,汤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滋补中草药的味道。
她很喜欢,不由得先喝完了碗里的汤。
夏长江和庆鸿在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
夏青棠不敢偷听,只想着赶紧吃,吃完了赶紧走,不要杵在这里,耽误他们的大事。
端起碗,刚扒一口饭,小厮又端来一碗汤,这一次的碗,明显比上一次的大。
“好好吃,主子让送的。”小厮长得秀气,两个小虎牙露着,声音快又急。
她抬头,瞥了眼正上位桌边的人,着一袭湖蓝色长袍的他,云淡风轻地拿着竹箸,在一个小碟里扒拉着,鬓角还带着细水珠子,显然是回来沐浴后才过来吃饭。
她想说谢,可觉得这不是好时机,只好低头,继续扒饭。
彼此,没有一个眼神交流。
正吃着,冗长的走廊吹来一阵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打头正中间的那人,一声赤红色锦缎常服上,袖口和衣领上绣着金色的云纹。
红和金,两个色度饱和的颜色相撞,穿在他身上,居然是不显突兀,和谐又贵气。
“三哥可在书房?”声音大且亮,夏青棠不看脸便知道,这是那日在安泰城码头和人打斗的那个。
她更加压低了身子,脑袋几乎扣到碗里去。
“禀四爷,三爷正在用膳。”
“那也给爷来一些。”
人未到,声已置。
见他走过,夏青棠手脚冰凉,害怕被认出,斥责她不仗义。
她甚至在想用什么措辞,既不伤彼此体面,也能安然渡过。
哪知,长腿一迈,并没瞧她。
夏青棠暗暗松了口气,继续佯装无事,夹了块她不认识的东西到嘴里。
很甜,也很脆,像萝卜,也像莲藕。
秦涣墨进来,看到院子里摆的桌子,出门在外,官阶等级并不完全按照在京城的规矩来,同桌吃饭也是常态,可今日,刚一坐定,他却瞧出了一点不太一样的东西来。
不认识?好像不是。
认识?又说不上来。
他朝夏青棠的方向指了指,冲最上首的人,“三哥?她···?”
“来用膳吧,别大呼小叫的,影响别人胃口。”
兄弟俩并肩挨着,把他碗里添了个鸡腿,又加了句,“吃你的,别瞧,人家不好意思,就住隔壁。”
尽管声音很小,夏青棠还是听见了。
她窘的有些坐不住。
好在夏长江立马过来,又给她端来碗甜汤来,见她并没吃多少,虾腰摆上,“天儿热,吃不下便不吃,不要将就,喝点这个,消暑。”
夏青棠更加如坐针毡,望着夏长江欲言又止。
“先喝了吧,我去拾掇拾掇,再送你回去。”夏长江往里屋觑了眼,亲昵地怕她的肩,“都是自家人,慢慢吃。”
夏青棠只好埋头,将汤勺慢慢舀起来一些,轻啜着,挨时间。
她斜眸偷瞟,才发现那两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太像,如果不穿袍子,她压根就分不出来。
原来,她见到的,是两个人,她有了更真实直接的感受。
埋头轻笑间,她咬破碗底最后一颗粉粉的莲子米。
莲心有点苦,她轻蹙眉头,旋即展开。
感觉好像有眼光瞟来,等她抬头,却没见到。
等到夏长江拿着大纸包过来,夏青棠早就放下汤碗,缓缓站起,冲这边还在吃的庆鸿他们,福福身,又走到最上首的桌子那福福身,“贵人慢用,青棠先回家去。”
“嗯。”
秦涣墨手上拿着筷子指她,瞬儿站起,“你?我记得你,原来是你···”
“筷子对人,不礼貌,放下。”秦渭墨把弟弟的手里的筷子夺下,盯住桌面,并没看夏青棠。
夏青棠颔首浅笑告别,忽视掉两种不同的声音,低沉的,高亢的,现在都和她无关。
她暗暗想,以后再来用膳的机会,她是绝对不要的。
太不自在,吃的肚子疼。
夏长江很是适宜地介绍,“咱家主子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双生子,后来回的是弟弟,排行四,你救下的排行三,是哥哥。以后啊,你不要担心认错,这兄弟俩,就凭袍子,就凭声音,你都分得出来。刚才不就见着了?”
“嗯,当哥哥的沉稳些。”
“就是,即便认错也不要紧,有时,他父亲也把兄弟俩给弄错了。”
“当父亲的还能认错儿子?这···”
“儿子多,父亲忙,也怪不得谁。”
说到这,夏青棠不敢在继续多言,大户人家,儿子多,也有倾轧会争斗,她不知夏伯到底偏向这兄弟俩中的谁,只好保持缄默,眼看长廊快走到头,她换了话题,“夏伯您来真是辛苦。我见您腿有些不利索,改日我给你做个护膝,里面放上些草药,睡觉时您就绑在膝盖上。”
“那敢情好,先谢谢你,咱们都姓夏,以后就叫您名字吧。五百年前是一家,兴许啊,咱们还真是一家人呢。”夏长江由衷地喜欢夏青棠,他老家在廉州,好几次,他都想问,可没机会,见她着急忙慌要走的样子,今日,显然也不是机会。
拽着她的手腕,把那包东西塞给她,故意板着脸,“拿着,别客气,你要客气,主子不高兴。”
“······”老人的慈祥,都写在脸上,夏青棠只得接过这沉甸甸的一包。
陈香见夏青棠出来,从对街的墙根窜过来,抢下她手里的那包东西,“果真有,不枉我费力等。”
夏青棠双眸怒瞪,跳将起来,一把夺过纸包,“你还真不害臊,这是人家给我的,赶紧回家去!”
陈香怒气冲冲,再次伸手。
这一次,夏青棠弯腰勾背,将纸包放在胸前,快速回院,关上院门,任凭陈香在外头歇斯底里揣院门,吼骂。
“你开不开?你要不开我就到处说,说你勾引隔壁的男人。”
“等着瞧,我让你好看。”
气急败坏的陈香,还是走了。
这些话,夏青棠没听见,可隔壁看门的小厮们却听个清楚,不到一会,这些话,便传到秦家兄弟俩那。
“来人,跟着她,好好修理修理,小姑娘嘴巴不干净,可不太好。”秦涣墨吩咐下去,见三哥正拿起本书看,他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按下,满脸愁苦,“三哥,父皇何时召我们回去?在外边,太难受了。”
秦渭墨好像并不想回应这句牢骚,淡淡地,“那小泼妇,可是她小姑子,让底下人不要太过。”
怔楞间,秦涣墨又叫了一次来人。
秦渭墨没在理他,坐窗边塌上,拿起书来看。
夏青棠回去把那纸包打开,一只完整的烤鸭,连鸭屁股都还在,一布袋的莲蓬,就连杆儿上的小刺,都没倒塌,还支棱在细瘦的杆儿上。
她眼眶有些酸,眼睛有些发热,到了最后,慢慢成了水滴,流了出来。
本来想要捣粉的,她也不捣。
直接找出针线篮,又去库房找出些干草药,准备今晚不睡,也要把夏伯的护膝给做出来。
直到五更天,她屋里的烛灯,都没熄灭。
以致于,秦渭墨,也跟着时不时地从院墙那边,往她这边瞧瞧,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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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王善保 可不得消停。
作为里正,平安镇的事,他要管。
作为父亲,女儿王佳柔的哭哭啼啼,他也要管。
本就因女儿亲事,一筹莫展的他,还要应付明显是达官贵人一行人的一众问题。
他不知道住进周家大院的人,到底是哪路神仙,他只知道,上头给他下了死命令:尽一切可能保障那些人在平安镇,过的平安,呆的顺畅。
上头对他半遮半掩,作为下头,他可不能半遮半掩。
可,这群人,到底来这,所谓何事呢?
派人盯着瞧了三天,愣是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可就在要歇下的时候,有人来报:陈家女儿掉进塘里,陈德发在门口哭嚎,让王里正报官找说法。
正被贵人们弄得头晕脑胀的王善保,披衣下床,一鼓作气,直奔门口,将正抱着葫芦酒瓶的陈德发一通破骂,丝毫也没想到‘爱民如子’四字箴言。
“你家姑娘自己不小心掉进塘里,你怪谁?又准备讹谁?平安镇如若每家都像你们陈家这般鸡飞狗跳,我王善保的里正让给你当如何?自己管不住女儿,跑我这来撒酒疯?难不成,是我王善保推的?赶紧回家给女儿找大夫瞧去!滚···”
陈德发回家时,陈香已经哆哆嗦嗦躺床上,一见她爹回来便是一通嚎哭,口口声声说是人推她下水,可又不知道是谁,陈德发一气之下,只好找王善保讨说法。
说法没有,还被好一顿奚落,这口恶气憋在腔子里,上下不得。
走到家门口,都拿不准女儿这是得罪了谁,被下黑手。
父女俩凑一块合计,把前因后果一琢磨,想到了一个人。
既可以坏她名声,声势弄得大,还能讹上一笔,想到这,父女俩顿时笑逐颜开。
到了鸡叫天亮,父女俩故意穿了身破旧脏衣裳,互相搀扶着,朝夏青棠家来。
一边走一边骂咧咧。
引来不少无事围观的镇民乡亲。
还没走到夏青棠家,她已经得了信儿,昨日熬了一宿,精神不济的她,只好叉腰,站在前院,拿了把扫帚,等那不要脸的父女来。
摊上这样一家子,她都不懂,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菩萨?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日,必须有个了断。
她不想再顶着虚无的陈家媳妇名头,她是夏家女,要给夏家门头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