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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心意 ...

  •   秦渭墨这一次的苦肉计,让他真的付出大代价。
      就左侧脖颈那一刀,他让黄河直直割下去,当场皮开肉翻,鲜血四溅。
      吓得所有跟随的人,全都跪倒在地,大声哭求,“殿下!切莫伤害金身啊···”
      本来还要在手臂上割一刀的手,立刻垂落,刀柄在地上,砸出小洞几个。
      好在,这法子,对于夏青棠,还真是有用,初见时煞白的脸,让他觉得,一番筹谋还是有结果的。
      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很满足。

      自打平安镇来了人之后,夏青棠不再装病,准确来说,她装不下去。
      她每日乖乖地过来,帮何向贤打下手,煎药,送饭喂水。

      这日,夏青棠进来,给他端来才煎好的汤药。
      几乎是褐色的药液里,还掺杂着动不知什么动物的碎渣,看了都让人大倒胃口。
      要是她,肯定是喝不下去的。
      “贤哥把方子换了,他说你喝这个好得快。”眼神流眄间,有了更多的东西。
      秦渭墨嘴角微勾,就她的手,把汤药推拉到胸前,“你喂我喝,我不嫌苦。”
      上半身前趋,脑袋几乎凑到她额头。
      “你···”手指轻颤,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
      “棠儿,我···”
      “汤药里有动物骨粉,快喝。”猛地抽回手,药液动荡间,有几滴倾到出来,在青灰色缎面上,留下褐色的痕,瞬间嵌入纹理,显眼的很。
      秦渭墨端起白瓷碗,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一饮而尽。
      嘴里有些苦,心里却很甜。

      夏家兄妹同何家老夫妻,还有齐月小夫妻,在一起商议秦渭墨的决定。
      这件破釜沉舟的事,竟然就这么在悄悄中进行。
      秦渭墨并没多做解释,一如他自己个性一般,“请各位来安泰城,为我的亲事做个见证。”
      既没提到谁,也没多说其他,可大家好像都已经心知肚明。
      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而他要做的,便是快速确定彼此心意,尽快成亲,然后返京。

      夏青棠哪里知道他的谋算。
      她只知道自己的活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起初,只是帮何向贤的忙。
      后来,庆鸿不知忙哪去了,她还要被伤了手臂的秦渭墨指挥着,念些奏报,写些东西。
      她成了秦渭墨身边一个杂工。
      她心里知道大家都是在给她和三殿下的相处创造更多的机会,可她也确实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就这么连轴转了几天,她居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日,夏青棠端着托盘进屋,何向贤正在给他包扎左手臂的伤口。
      \"贤哥哥,有侍卫让我来问,他们那几个还没好的人,还需不需要包扎?不包的话,他们想沐浴。\"
      秦渭墨的手臂,微微往上抬,眼神扫过来,夏青棠只当没瞧见,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前两天,她叫何向贤贤哥哥时,秦渭墨已经明确表达不满,让她不要这么叫,哪知今日她忘了,脱口而出后才想起。
      横竖只是个称呼,他为何要较劲吃醋?
      夏青棠并没打算改口,扭着劲似的,还故意盯他看了眼。
      目光相接,秦渭墨先笑,别开脸。

      何向贤低头整理药箱,自顾自在那答,“可以沐浴,不过最好还过几天,算了···”何向贤收拾药箱往外走,“我去说,你给殿下喂药吧。”
      “怎么又是我?”夏青棠扯他袖子,“贤哥哥,我还没吃饭。”
      “正好,喂完药过来,我先给你盛一碗,咱们一块吃。”背起药箱子走了,何向贤一刻都没去看她故意不耐的脸。

      “过来,汤药快凉了。”把卷翘的纱布边角往里压了压,“你也见了,我还没好。”
      夏青棠脚步轻轻,淡哦一声,端起托盘,“喝吧,一口气,别停留,这次没骨头渣了。”
      “你喂我。”
      “又来,你年方几何啊?”
      “···棠儿···”薄唇轻咂,“这是第几次了?”
      “什么?”
      “拒绝给我喂药。”
      两人无声地对峙,窗棂的上半部分,曾经翠绿的藤蔓,现在已经成为一根棕黑的藤枝,还攀附在紫檀窗棂上,风儿轻吹,还未完全掉落的藤叶,摩擦在窗棂上,发出呲呲的轻响。
      快入冬了,时间真快。
      夏青棠搓搓有点冷的手,放下托盘,一腿支地,一腿跪在床上,直接端起白瓷碗,“喝吧,头扬起来,慢点,别扯到伤口。”
      秦渭墨笑了,嘴角裂的很开,就像两边有钩子把它扯开。
      她轻哧一声,有这么高兴么?从来没见你大笑过。

      喉管细长,和他近来常在外面跑有些晒黑的脸不一样,在圆领袍里面的脖颈,皮肤明显更白更嫩。
      端起瓷碗蜷缩的手背,似有似无地蹭过那脖颈,像藤蔓一样的血管,温润中带点颤。

      一连七天,第一次没拒绝。
      夏青棠已经开始认命。
      大家都在往里使劲,自己还较真什么。

      放下瓷碗,准备抽开那条跪倒在床上的腿,一只大掌已经附上腿膝盖,“···棠儿···”另一只已经揽上她正往后缩的腰肢,“你瘦了。”指腹隔衣裳捏了捏,“上来坐,我们一起说说话。”
      微怔片刻,浅嗯中,夏青棠含羞坐在床沿边。
      她青绿色的裙,和他白色中衣的衣带,中间只隔了手掌宽。
      \"棠儿,我真的很欢喜。\"双臂过来,缠抱在腰际,额际抵上她的肩颈,鼻风清浅,在那耳后,扯出毛栗根根。
      有些酥麻,有些寒颤。
      大手用力,将她一把抱上床的中间。
      “我盼望了好久,棠儿···”有些释然,又好像有些惆怅。
      坐的如此近,夏青棠依然不太和他抬眼对视
      “殿下,我只是一个农家小寡妇。”牵起他中衣的系带,她低声轻语,“你又何必···?不值当。”
      迅速打断她的自怨自艾,“值当,我喜欢你。”大概扯到伤口,秦渭墨倒吸一口气,把她还是抱在怀中,那股白檀木和沉香混合的味道更浓。
      她鼻息间,这股味道就像有根细细的管,只管脑袋里灌,让她有点晕眩。
      “我···我···咱们要在回京前成亲。”
      夏青棠好像并不觉得意外,良久后叹,“······果真逃不过命·····”
      第一次,记得么?在半月河边?
      ——
      夏青棠挎着竹篮,正在河边洗蔷薇花,这一篮子花,是她从清晨到现在,绕着半月山走了一圈才采到的,为的就是给王善保家的女儿汪佳柔出嫁,特意赶制的蔷薇水丸子原料。
      她必须在三日后把蔷薇水丸子制好,不然,二两银子才能到手。
      六月的太阳,白花花的晃眼,在半月河边,她把裤管薅到小腿肚,盈盈闪耀的水面上,倒映出她婀娜娇俏的身影。
      一袭简单的浅灰短褂,配上同色系的宽腿长裤,被薅起的小腿周围,依稀还见小鱼小虾,快活地游来游去。
      她直接站到河中央,她将竹篮在水里过了一遍,觉得有些花瓣还沾有昨晚下雨时的泥点,她不放心,又把竹篮在水里晃了三次,这才提起竹篮往岸上走。

      赤脚踩在石子上,有些微微的疼,她哧了口凉气,准备去岸边把布鞋穿上。
      把竹篮放在太阳最照的地方,她去拿布鞋。
      眼神斜瞟对岸,她并没多留意,黄灿灿的油菜花太过炫目,让她刚才在河水里被照花的眼睛还没缓过神,她边穿鞋边抽离眼神。

      倏地,她看到一抹黑色,在金灿灿的花儿和绿油油的杆儿之间,十分抢眼。
      她起初以为是蟒蛇或者稻草绳,可定睛一瞧,那黑色分明比蟒蛇和稻草绳更大更粗,她更加睁大眼睛,盯着那东西反复看。
      最后,她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玄墨色衣袍的人。

      救?
      不救?
      两种念头交缠间,她已经沿着河堤岸,快速往那头而去。

      男人躺在田埂和河堤岸之间,后背上有处洞口,还汩汩往外冒血。
      伤口处和他玄墨色的衣袍紧紧黏住,成为一块硬硬的血板。
      脸色几乎成白灰色,紧挨着黏糊糊的泥土上。高挺的鼻梁上沾染的泥土,让他的鼻子显得更高,却又让人忍俊不止。

      夏青棠下意识地往山上跑,半月山上有止血草,她得尽快先把他的血止住。
      山上她几乎每日都会来,哪一处有止血草,她知道。
      脚上的布鞋帮被踩在脚底板下,布鞋成了靸鞋,她也没顾得上去提起。
      跑到半山腰一处山洞前,她知道,这一块地势低,常年温润无光照,附近的止血草应该不少。

      果然,在一处大榕树跟和山洞的相连处,蓬勃缠绕的止血草,彼此攀附在榕树根下,冉冉生长,其间点缀的棘子果,红艳艳地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边采草药边把棘子果扯了一大把。
      只要他醒来,应该会饿,这东西起码可以果腹充饥,不至于饿死。

      往山下跑的过程中,她已经将止血草放进嘴里,大力嚼了起来,一股青草的清香,和浓浓的涩味在口腔里左右倒腾,以致她口舌开始发麻,到最后,草药在嘴里被她用舌头分成草汁和草团子,她才作罢。
      草汁可以消毒清洗,草团子敷在伤口处可以止血。

      那人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被太阳炙烤的伤处,隐隐上升着细细的蒸气。
      她毫不迟疑地想先把他背后的衣裳撕开,可怎奈他这衣裳布料看起来软,撕起来却怎么也撕不动。
      好在采花时她都会随身带着剪刀或者镰刀,今日出门,她匆忙中,只拿了一把长剪刀。
      这把正在腰上别着的剪刀,派上用场。
      她咬牙,从伤处周围开始剪。

      伤口很深,几乎快达肩胛骨。
      细嫩白皙的皮肤,和伤口那汩汩的黑红,成为鲜明的两个色。
      夏青棠先把嘴里的草汁吐出来,涂在伤口和周围的皮肤上,又用剪下来的那块布料,把草汁拭去。
      又把草团从嘴里吐出来,直接铺在伤口上,轻轻按压,使它全部附在伤处。
      她把自己中衣那块白花花衬布撕了一角,包在伤口上,又撕了他衣袍下摆的两处作为布条,牢牢地裹住那包布。

      棘子果需要嚼,可这人现在明显是昏迷状态,即使把果子放进嘴里,他也不会去嚼它。
      夏青棠有些着急,四处打量。
      油菜叶太小,兜不住水。
      周围也无其他较大的叶子的植物,该怎么办?

      救人要紧。
      一咬牙,她又把自己的衬布撕下一块,去河里兜了点水,勾下身子,慢慢往他嘴里送。
      可他始终是伏地的姿势,水珠子都漏到地上,进不了嘴。
      夏青棠使劲将他侧放,为了防止他继续伏地,她只好找了块河石,垫在他背后。
      长腿在田埂下窝着,上半身靠着河石上。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嘴唇薄薄的,唇线清晰,因为沾了水珠子,那嘴唇在太阳下,泛着浅浅的水泽,因为受伤,紧闭眼睛看不出形状,可整张脸,都满满地写着两个字:俊朗。
      夏青棠羞涩,不敢多瞧,她连着用布块拘了三次水之后,把他稍稍移到稍微遮挡太阳的油菜花田底下,又把棘子果洗干净,放在那块拘水的布块之上后,便要回去。

      蔷薇水制作繁琐,她不能再浪费时间。
      她寻思着等夜深一点,让邻居细毛陪她再来瞧一回,看人走了没走。
      走了,也算自己救人一命。
      如若没走,给他带点吃的,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
      急匆匆回到平安镇,她直愣愣朝家里奔去。
      她是寡妇,只是定亲,还未成亲,丈夫便死在了东疆边地上。
      娘家只有一位还在东疆边地的哥哥,一直未归。
      作为无依无靠的她,只好跟着未过门的婆家生活。
      婆家姓陈,除了已经死在东疆,名义上的丈夫陈成之外,家里还有一位嗜酒如命的公公公陈德发,和一位刚刚及笄的小姑子陈香。
      好在陈家还有些以前的家底,房子也还算宽敞,有前院和三间平房,另外还有两间侧屋和后院。
      正屋是公公陈德发和小姑子在住,温馨为了避嫌,主动住进一间侧屋,另外的一间,是她的制香作坊和作为晾晒的后院。

      她去房里换了双鞋,便开始在作坊蒸蔷薇花。
      劈柴不多,她扬起脸估摸算了算,应该够今天蒸花蜜。
      只能晚上抽空劈柴了。

      咽下一声喟叹,夏青棠给自己倒了碗才提起来的井水。
      小姑子不爱做事,只爱到处瞎逛,说些乡间粗俗的八卦。
      她劝了好多次,可陈香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有时还拿话故意刺她。
      而公公程德发,成天泡在镇上的茶馆和酒馆里,死不挪窝。
      家里所有的活计,全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起先的那点奉命感恩之心,渐渐的,淡了。
      ~

      灶屋里点了根烛火,她站在灶膛前寻思了会,用后锅煮了点粥,炒了个在山上挖到的笋,又从粗陶坛子里抓了把腌好的咸萝卜,用山上掐到的野韭菜炒了。
      香喷喷的,看着就有食欲。
      两只蜜蜂忽然窜飞来,围着热烘烘的烛火,嗡嗡叫着。
      夏青棠骤然想到那个在油菜花地的人。
      他身上那么多血,又在油菜花地里,最容易招引蜜蜂和苍蝇了,已经过去一下午,也不知道怎样了。

      她瞬间没了吃饭的心情,用竹勺撇了些米粥最上面的米油,又用小碟子装了点菜,一并用布包装着,急吼吼便去隔壁找细毛。
      细毛刚从碾米坊回来,一身的稻谷空坯子在身上挂着,夏青棠没进来,只在他家门口招招手。
      细毛端着茶碗出来,指着布包嬉皮笑脸问,“怎地?这是给我送的?”
      “走,跟我走一趟,救个人去。”

      细毛把茶碗搁在门槛上,快步跟了上来。
      两人趁着还有丝光亮的夜色,急吼吼往半月河边奔。
      路上有人瞧见,八卦的眼神,蕴含千言万语,夏青棠也懒得去多解释。
      细毛边系大褂盘扣边问,“姑奶奶,救谁啊,这么急?”
      “一个受伤的人,在河边,我中午给喂过水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我不放心,得要去瞧瞧。”
      “要是还在,你要把人给弄家里去?”
      “那怎办?总不能让他死在地里吧?”斜睇一眼,“你要想帮就帮,不想帮我去找别人。”
      “帮,怎地不帮,知道心肠好。”
      “···哼···这还差不多。”秀眉微蹙,在细毛的眼里,夏青棠的头顶发旋,在微弱的夕阳下,闪耀着仙女的光彩。

      傍晚的河边,气温明显有些湿冷,她眯着眼打量,原来的位置上,依稀只能看到那人黑黑微垂的头顶,其他姿势,丝毫未变。
      伤势,看来还真的不轻。
      两人猫腰,快步走到跟前,果然,一群蜜蜂嗡嗡在他跟前飞转,有两只还停在他脸上,他垂下的手,却不见抬起一分。
      踌躇一息后,夏青棠下了决定。
      “他后肩胛骨那有伤,你把他驮你背上,我在后面揽着,当心摔下来。”
      细毛轻应,手掌顺着他的腰肢,一把将他扛上肩。
      夏青棠在后面扶着他的腰背,两人踉踉跄跄,顺着狭窄的田埂,往家而去。
      哪知细毛长得高壮,夏青棠要想扶住那人腰背,走路势必要踮起脚尖,就这么走了一段,她绝对累得慌,到最后,只得把脚尖放平,手掌扶住的位置,就变成了他的臀部。

      好在天已擦黑,没再遇到什么人,她就扶着他软软的臀,直到走到家门口。
      “放哪儿啊?柴房还是作坊那的小木板上?”
      “那哪成?伤的这么厉害,我床上吧,我自己睡作坊小木板就好。”
      “···你···”
      “快点,你背着他,不嫌累啊?”
      细毛无法,把脚步踩的咚咚响,猫腰闪身,进了她的闺房。
      把他顺利放倒在床上时,细毛已经汗流浃背。
      “看着瘦,还有点斤两。”敞开大褂,拿衣摆扇风,细毛调侃道,“晚上要不要我来守着他?”
      “不用,你去镇东头帮我把何大夫叫来就成。记住,不要告诉其他人。”夏青棠也懒得多说客套话,“这一次,我又记下了,谢谢你帮忙。”
      “你还真是·····”细毛再次跺脚往外奔。
      “我做了好事,以后要当神仙的。”她把陶罐里的米油慢慢往瓷勺上放,又给他的伤处那垫了块软棉枕头,心无旁骛地开始喂粥。

      喂完了粥,夏青棠又把湿帕子沾上后灶锅里的温水,给他把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脸擦了擦,粘在脸上的泥巴已经干成了一块块皴裂的泥片,还有那被蜜蜂和苍蝇停过的地方,可不算干净,她得在何大夫来之前,给他捯饬的稍微能看清脸。

      在给他洗手的时候,她发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半尺长的伤疤,除了这处疤,他修长细白的手,和毫无茧子的手掌,看起来就不是穷苦家庭的孩子。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倒在半月山下的田地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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