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运气这玩意，总是飘忽不定的。
在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不知道上哪找人打听港界武学圈子的同时，命运又以一碗馄饨的代价把机会送到了我手中，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我很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成小玉的叔叔成龙，一位朴实无华的考古学家，也是一位身手矫健的武术高手，说句实在的，可能是出于某些盗墓小说的刻板印象，我总觉得考古学家这份职业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
“总觉得会一不小心挖出个什么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我说，“或者给人带来什么诅咒之类的，噫，想想都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位成龙大哥的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咳咳，考古确实是一项危险的工作……”他说道。
“不提那个了，这位龙哥，俗话说相逢即是缘嘛，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此刻我们坐在一家咖啡店里，成龙请的客，我一边保持着笑容，一边无聊地计算港币和软妹币的汇率是多少。
物价真高啊，这地儿。
“断昆刀……实不相瞒，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流派。”成龙说，“我也很久没接触香港的武学圈子了，因为工作的问题，我之前都是住在美国，这次回香港主要是出差，外加送小玉回家看看她爸妈。”
“这样啊。”我有一瞬间失望，我就说哪有那么平白无故的好事。
“不过，”他话锋一转，“可能老爹会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老爹？”
“哦……我的武功师父，也是我的表叔，他知道很多事情。”
“你这位老爹，他现在在香港吗？”
“啊，在的……”
“那麻烦您帮忙问个话，多少报酬都没事！”我严肃地说，“这是我现在的联系地址和我的电话，不出意料我会在香港再呆一周，如果可能希望您有消息立马通知我。”
“小事小事。”成龙摆摆手。
在走出了咖啡店后，我和成龙他们告了别。
不管怎么样，起码有点眉目了。
我的心情瞬间就好了大半，这个点已经是傍晚了，天也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这里离我住的旅店大概有两公里左右，我干脆选择了散步回去。
这附近有个夜市，现在的人流还不算太大，但姑且也算是热闹的，有人用粤语大声嚷嚷着我听不懂的话，街边的小店传来香甜的味道，闻着像刚出炉的馅饼。
招牌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红一块紫一块，霓虹灯的光撑起一点角落，街道的这面明明还是现代都市，转一圈就又退回了上个世纪，复古情调的建筑外墙爬满了野蔷薇，退了色的奢华在夜色下显得如此寂寞，走惯了这条路的人往往都会选择忽视，只有如我这般的外乡人才会偶尔抬头看一眼，接着继续融入满是烟火味的世俗中。
我在路上买了点用漂亮珠子和牙齿串起来的挂坠，反正横竖图一乐，出了手工饰品店就又站到了路边摊上，准备打包点夜宵回去——这时候，我感觉有人拉了拉我的衣服下摆。
我一低头，带着鸭舌帽的成小玉讨好般露出她整齐的牙齿，笑得很有黑人牙膏的风范。
我大惊：“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和你叔叔回去了吗！”
“嘘！我偷偷溜出来的。”
小女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想了想，又买了一份小吃递给她，在茫茫夜色里，小吃摊上盖着的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时不时引来一些飞虫，不断在这种人造光芒之间盘旋。
我刚认识小玉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孩子。
毕竟不是所有小学生都能在叔叔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非常勇敢地去掺一脚的，正常人躲都还来不及，她拥有孩子的冒险精神，也拥有足够的机警。我只在一些电视剧和电影里见过这种主人公式的小家伙——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年纪小，所以才显得内心澄澈，无所惧，不过我在她这个年纪还蛮老实的，我的父母小时候管我管得很严，长大了反而就放开了。
“但是，这不是你跑出来的理由，你叔叔要是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的。”我义正言辞道，“而且万一我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办，你有你叔叔的电话吗，我让他接你回去……”
就在我絮絮叨叨的时候，小玉满不在乎地压低了帽子说：“龙叔不会在意的，这块地我熟，我奶奶家就在这边，龙叔迷路了我都不会迷路。”
我一时语塞。
小玉继续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
不，你还是个小孩子……上哪学的这种话。
“我可以叫你凰姐姐吗？”
“可以。”我点头
“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可……等等，不是？”
“之前你不是说你是大陆刀派的传人吗？听上去很威风的样子！龙叔怎么也不肯教我学功夫，总说我还小我要读书，功夫不就是要从小学起吗，不然就不会有童子功的说法了。”小玉说道，哪怕我们此刻坐在路边摊的塑料椅上，灯光黯淡，她的眼睛也依旧明亮：“刀派听着很帅！我会是个好学生的！”
不，同样是女人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你你龙叔说得很对，不过我认为他怕的应该是你这个性格会出去惹篓子……
我决定说一部分实话：“我并不算‘断昆派’的传人，我没怎么练过武，就是因为我不会所以才来香港找人。”
小玉看上去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如果找到，你可以引荐我去学刀吗？”
这小妮子是和学功夫杠上了啊，让人哭笑不得。
“首先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再说，这个年头学刀有什么用呢？”
我扯过一张纸，擦干净了不小心滴到手上的油汁，漫不经心地问出了这句话，这句促使我放弃假期跑来香港的源头。
“当然是为了惩恶扬善，变成一代大侠，还能帮龙叔他们收集符咒。”小玉回答道，因为夜市比较嘈杂，我没太听清她说的收集什么，只感叹真是孩子气的想法。这个其实倒也正常，谁小时候没向往过成为被选召的孩子，拿着猫头鹰衔来的信件去上霍格沃兹呢，学武这事起码还有个可能。
“现在已经是法制社会了，即使武林圈子尚在，其实也已经逐渐是以武会友，没有那么多打生打死了。”我说道。
我本来还想劝两句，没想到小玉直接说：“可今天龙叔还在和别人打生打死啊”。
我：“……？”
沉默，是今晚的夜宵摊。
当我打出问号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是我觉得你们香港这地儿比较邪乎。
最后小玉被她姗姗来迟的龙叔接了回去，一脸心累的考古学家一边摁着侄女的头说给我添麻烦了，一边顺便给出了一张白天忘记给了的名片，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号码，意思是如果小玉再偷跑可以随时联系。
叔侄两斗着嘴离去，我拎着购物袋赶紧回了旅店。
我滞留香港的三天里，成龙只联系了我一次，给了我几家本地武馆的地址，我都去打听了一圈，这其中，一部分开在某栋楼里，不挂招牌，全凭熟人推荐，传承也会更长一些；另一部分更现代化，有自己训练室，还配备了机械器具，可不论新人旧佬，都没能给出我一个明确的回答。
“应该不是什么有名的流派吧，不然应该多少会有些印象才对。”
“断昆……名字好听，但真的没听说过。”
“嗯……师父说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没准祖师会知道，可我们祖师今年快九十好几了，耳背，沟通起来还蛮费力的。”对方把电话一挂，收进口袋里，说道。
“耳熟？那就是听过咯？”
“嗐，我劝你别报希望，我师父这人吧，武侠小说里听的流派都能当真，没准是他自己又看了什么书，然后记混了。”
比我年轻很多的黑发青年羞涩地笑了笑，递了杯茶过来。我站在玻璃门外，侧眸就能看到玻璃门内约十五平的屋子里陈列着各式兵器，还有一些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物件，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比如那张靠墙的八仙桌，还有不知什么木材打的老柜子，还有……咦？
名为李深的青年注意到我的目光，顺着往后一瞧，随即发出了一声短促“啊”，然后才转过头说：“你对狮头感兴趣吗？”
“哦……第一次见实物，我家那边很少见舞狮，都是在电视上看的。”我说，“你们不是开武馆的吗？”
李深：“开武馆的开销不小，在过去，场地费、食宿费、练拳的木人、兵器、衣都是要花钱的，光靠徒弟的学费远远不够，所以会有一些副业，比如逢年过节去表演舞狮，这个在以前可是笔大收入；还有打擂台，给有钱人看个热闹，开个赌局，我们也能分到点。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光彩的活计，比如打黑赛和收保护费什么的。”
他寥寥数语间，就揭开了与中原武林相去甚远的另一个世界。据我所知，现在的中原武林大都讲究以武会友，偶尔还会拍点视频，哪怕是私人恩怨，也不会闹得太过头——大家可太懂什么是法治社会了，比起两个人拳拳到肉地互殴，不如直接报警来得快，谁也不想被打成扫黑除恶的那个“恶”，恩仇快意的后果只能是十日拘留。
我不禁又想起刚到香港没多久就碰上街头斗殴的事情，顿时五味杂陈：“那现在呢？还舞狮吗？那保护费呢？”
“现在啊……”李深喝了一口他手里的那瓶功能饮料，说：“舞啊，有需要就去舞，有钱不赚王八蛋嘛，保护费这事儿，一般也是不提倡的，太缺德了，有些流派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瞎纵容徒弟乱来，现在好很多了。”
“不过现在和以前也没法比了，房租越来越贵，除了那些富得流油的租得起馆子，其他小点的门派，可能只能大清早去公园授拳。武学这东西，除了你要有钱，还得有名，要去武术比赛上拿奖，大头都让他们揽了，其他更没活路，更没人来了，出不入敷，又亏得厉害，就渐渐落寞了。”
李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了漂浮在这楼道里的尘埃，灯光昏聩得已然不分白天黑夜，只是一直固执地亮着，他身后的十五平屋子就是他所在门派最后的体面，这还是他祖师爷用过去攒下的积蓄所购，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甚至只能将办公室与兵器库合用。
“兴许，确实有过断昆这个流派吧，也许他的后人还活着，只是不再出世了而已。”
在我告辞离开之际，这个国语说得很好的年轻人笑着和我告别：“如果找到了，可以告诉我一声，没找到也没关系，下次来香港，给我讲讲大陆武林的事情吧。”
我应下，顺着狭窄的楼道下去，很快就回到了热闹非凡的商业街。
那间承载着一代人记忆的武馆就这样龟缩在繁华街道的二楼，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天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