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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夜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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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饱暖思淫欲。
疯子几个吃饱喝足了,食欲也就转移了。至于□□,那是指望不上了,书院里从上到下,就连蚊子都是公的。唯一个母的,倒是近水楼台,就歪在疯子旁边,还吃撑着了,就是没人敢淫。
君宇就嚷嚷着让疯子用他的宝贝吹个曲儿听听。疯子是极爱笛子的,从柳先生那连蒙带骗的倒腾回来一支镂雕骨笛,通体乳白,不带一点儿裂纹杂色,表面腻滑,光泽黯淡,更添几分经过时间沉淀的深沉。疯子稀罕的了不得,整天挂身上,没事儿就拿出来臭显摆。
“你们别没事儿就使唤我这笛子,这好笛子就相当于大腕儿、名角儿。贵在身价,老出场可就不值钱了!”疯子拽的二五八万的,叼着草棍儿,倚在君宇背上,乍一看还以为背靠背商标里的人腰肌劳损了呢!
“嘿,看把你小子给傲的,我还不就信,没你,这曲儿还能听不成了?小雪,弹一段给他听听!”君宇一时豪情万丈,噌的站起来。疯子没处倚着了,一仰,铛,撞石头上了。
银子乐不可支,一时心情大好,蹦蹦跳跳的进了亭子,挨着琴坐好。
银子喜欢古琴,白衣胜雪,细指纤纤,轻拨琴弦,余音绵绵,太萌了。可惜她拽不来。她也就刚学不到半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个一瓶不满半瓶咣当,这还都是君悦和她哥手把手教的,要是靠白游乐,估计现在连琴弦有几根都不知道。上次弹了一晚上,倒是因祸得福不跑调了,早想显摆一下,让他们刮目相看!
看银子摩拳擦掌的,疯子都不忍心听了,这是弹琴还是要干仗啊!
银子扒拉了好半天,还是一个个单音,倒是累的满脑门儿都是汗。
突然窜出刺耳破音,一阵阴风刮过,下边一片萧索……
银子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尴尬的看着下边一齐掏耳朵的三个人。
疯子把一个个单音连在一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勉强‘听’出来是《御歌行》。还好,还好,这是她心血来潮,偶然想起现代的歌曲,不是他声嘶力竭才教会她弹得那几首。
让银子这么一勾搭,他也来了兴致,拿出笛子,气息绵长的吹了起来。
很舒缓辽远的调子,似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引着思绪,愈渐愈远。像是一份无忧少年的心怀,在辽阔宽广的天地里,期待着无限秀丽山河。
前奏的旋律一过,银子马上起声接上。
为君斟酒月长明,竹下弈何夕
向君一揖吟风弄曲,揽月御歌行
更辞行乐纵马仗剑云低处
此去经年半盏孤灯微雨系
踏竹锁夜且相离,清歌难再续
暇月寒天碎影惊却,莫道铅华尽
抚扇击筑碧水东流引月兮
此夜自酌舞入长空惹云兮
先是轻快,略显节奏,少年怀着兴奋与喜悦告别故友,开始漫漫旅途。节奏稍有起伏,淡笑着诉说着一路的凄寒交迫、孤灯难眠,饱尝冷暖、看尽炎凉,却始终贯穿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悠然,曲调于低处被缓缓托起,坦然笑对三千愁苦,纵是长歌当哭,也不碍逍遥自在。
因为对自由的执念,永远是随性。无惧无畏,无忧无虑。
于是曲调扬起,一颗心无限的扩大。
白云天,倚剑眠,那长河落日只等闲?
不见朝来,杯酒成诗,眉黛复含烟
醉卧间,风月闲,那天地无羁行少年
伤裂开颜,几为俯瞰,御歌复扬烟
挟飞仙遨游,抱明月长终,
蓦然回首才晓,天地任我书铭戢
银子的嗓音有中性的散漫不羁,又略偏柔美。比银铃的悦耳更温润,比吴侬软语更轻快鲜明,你只听她的声音,就觉得她的眼睛一定是灵动含笑,一定是笑的恣意,笑的张扬,和这曲子是那样的契合。
笛声就像无形的风,带着这歌声四处弥漫,那样悠远广袤。然后,一直蔓延,蔓延,消失在一切的尽头。
都说听曲如听心,这也是心之所向,一个不拘束不压抑的天地。
“梓枫,这就是你的夙愿吧!”君悦突然笑了,不掩饰任何算计狡黠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哀伤。
“不,我比这更贪心,我要自由,更要放纵的自由!”疯子枕着胳膊,望着头上小小的一片星空,突然高喊,吐出胸腔里所有的气息,顿时觉得耳目清明。
“对,要笑就尽兴的笑,要哭就肆意的哭,要不然那算什么窝囊日子,与其隐忍着还不如不活来的痛快!”银子在空地上闭着眼睛,欢快的转圈,在夜里像个傻头傻脑的萤火虫。
“原来这也是小雪的愿望。”君宇也没来的安静。
“对,我和我哥商量好了,等着过了冬试,我们就走遍这里的每一个山川,吃遍天下所有的美味。”
“说了半天你们俩是去吃吃喝喝啊!还‘放纵的自由’呢!我以为你俩真要干惊世骇俗的大事。别说吃遍美食了,就是走遍山川你们这辈子怕是都不够。”君宇倚着石头大笑,满是嘲讽意味。
“没关系,我们走不完还有我们的儿子,儿子走不完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此乃愚公主义、蚂蚁精神!”疯子气的坐起来,数着自己的子子孙孙,立掌从左推到右,学着省略号,手直抖。
君宇真是无语了,柳先生一定是喝多了才说这俩人是可塑之才。是的,他承认这俩人要是‘塑’起来肯定不简单,关键问题是他烂泥扶不上墙,‘塑’不起来啊!
“君宇你这么能打,以后一定是做大侠吧!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真要是开武林大会了你可得告诉我一声,我和我哥去给你当亲友团!”银子挥着俩胳膊直比划,这孩子,明显是武侠小说中毒已深。
“你那是听书听多了,当大侠我吃什么啊!我啊,想要领兵冲锋陷阵,戎马半生能换个天下太平就好。”
“这个理想真不赖,我看好你哦!”怪不得有人说,有时候战争贩子也可以极端理解为和平主义人士。银子觉得这时候的君宇还真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挺像那么回事儿。
“君悦呢?你倒是好找活,诗文音律都通晓,做官就算了,你要是做官,就连皇帝也得让你蒙死。不如当教书先生吧,和小白一样,多崇高啊!”银子知道君悦那是古琴高手,不管什么曲子,只要过耳,给他几根弦就能给你扒拉出调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上还有什么能大过利呢?再崇高也得吃饭吧!我的愿望?好像没有!也不过是穷极一生追个‘利’字罢了。俗,但是很实在。”得,这是个具有忧郁气质的小奸商。
不只是银子,就连疯子也觉得君悦有些伤感,虽然他一直都是这样,唯利是图,奸诈狡猾一肚子心眼,却又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说的话都高深莫测的。说好听了叫稳重,有思想,说白了就是早熟,神经质。
君宇君悦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十三四岁疯子银子在干嘛?上学睡觉看漫画,放学拎着砖头去打架,晚上通宵打电话,早上起不来总挨骂……
也不知道是现代人弱智,还是古代人早熟。
“哎,你们说很多年以后,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也许不在一处了,再回忆现在的光景,肯定最先想起这个亭子。”银子也被传染的开始感慨了,静静的看着他们亲手修整的小亭子,觉得时空真是奇妙,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竟可以这样走到一起。其他的人也不说话了,各有所思。
“我们给这亭子挂个名吧!算是纪念。”银子忽然提议。
“王羲之就是在兰亭曲水流觞,不如叫小兰亭!”
其他人都觉得君悦说的这个名字不错。
“这亭子连个正反面都没有,干脆再写个对联好了。”银子算是写上瘾了。
“我有一个好的,存了老长时间就是没地儿用。”疯子也来了兴趣,用树枝在火堆旁写下了两行字——‘一抹斜阳一壶酒,半轮明月半亭风’,就连君悦也挺喜欢。
“再来个横批吧!‘兰亭风月’咋样?”银子也跟着凑热闹。
“唉,这咬文嚼字的我看着就头疼。”君宇压根就没意见。
“太俗了吧!还风月呢,又不是写武侠。”疯子很鄙视,觉得糟蹋了自己的好对子。
“君悦不是说大俗就是现实么!”银子很坚持,犟劲儿一上来谁也没辙。
几天后,行云流水般的几个字由君悦大笔狂挥而就。银子逼着每个人在柱子上刻上名字,正好一人一根,说是象征四个人一起撑起来这座亭子,撑起来这份友谊。整的还挺文艺,另三个男同胞一顿干呕之后,还是做了这让自己万分鄙视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