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小相公》微露晨曦

60、城春草木深

　　一场大战，无数死伤。
　　两个国家，两败俱伤。
　　民生潦倒，哀怨冲天。被俘虏到皇城里的宫人们，依然逃不过士兵手下的屠刀。杀戮，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
　　煌英京城，哭声震天。
　　皇城里缓缓流出来的河水，都变成了鲜血一样的颜色。大地暗淡，尘世无光。
　　林菜菜一步一步地从高高的城门楼上走下来，那些士兵见到她，都纷纷避让。她流着眼泪，一步一步地走着。每走一步，她仿佛都能听到一个冤魂的恸哭；每走一步，她都能听到士兵们屠杀时的狂笑。
　　死去，死去。
　　大地，都跟着死去。
　　她的小相公，依然站在那高高的门楼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满地死去的人。没有恻隐之心，没有一丝犹豫。他要报仇，他要报复，他忍了这么久，他用尽了全部的心血，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他吊起了他的皇叔，他要煌英帝像他当年一样忍受着亲人死去，血流成河的折磨。
　　人心，会碎掉的。
　　再难拼合。
　　林菜菜望着他，仿佛觉得他那么那么遥远。他再也看不到她，看不到她的绝望，看不到她眼眸里的哀伤。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一个只会杀戮，只会仰望高高在上的皇权的男人。
　　她从心底感到了悲哀。
　　悲哀到，几近绝望。
　　或许，她真的不该来这里。真的不该追随他的脚步，真的不该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应该回去她的小村，她应该做回她普通而平淡的农妇。
　　如果，那一夜，她不是因为担心他被俘而追出了小山村，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不会发生……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远远地，看到相安辰一个人坐在皇城门外的大青石上。
　　他静静地坐着，白色的棉纱裹着他已经瞎掉的双目。鲜红色的血，浸染了那白色的纱，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坐着，仿佛，在等待着她。
　　林菜菜看着相安辰，看着他脸上的血，看着他瞎掉的双目，想起她亲手掩埋的大师兄……
　　她默默地走到相安辰的身边，执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嗯。”
　　相安辰虽然看不到，但却像是能感觉到她。
　　他任由她牵住自己的手，慢慢地站起身。
　　两个人默默地转身，背朝着皇城的方向，静静地，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慢慢离去……
　　夕阳，染红了碧蓝色的天空。
　　云朵仿佛凝结成了颗颗血珠，从天边一颗又一颗地滑落下来……
　　皇城之中，惨叫连连，血腥冲天。
　　*****
　　时光流逝。
　　平静的小山村里，闻鸡起舞，下地种田。
　　二大爷正在院子里用青盐擦牙，二大妈拿着笸箩满院子赶着喂鸡。
　　二大爷看二大妈胖墩墩的身体，忍不住敲着碗叫：“你就不能把鸡赶到鸡棚里喂？这满院儿跑的，是你喂鸡呢，还是鸡溜你呢？”
　　“你个死老头，鸡溜我我愿意！就当锻炼身体了，怎么着？”二大妈插腰就骂回去。
　　二大爷被骂得灰头土脸，眼看着二大妈壮壮的身体里就要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二大爷连忙打断战争：“嘘，好了好了，别吵了，菜菜和小公子还没醒呢，别吵醒了他们。”
　　“你少找借口了，”二大妈插腰，但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一般地凑过来，“不过你说，咱家菜菜和这个到底是个啥关系？两个人打回来后也一直不说，也不住在一屋，好像和上次那个很不一般哦。”
　　二大爷一提这个，立刻有点气儿不打一处来：“少提上次那个混帐小子了！要不是他，咱菜菜能一出去就大半年都不回来吗？要不是他，咱菜菜能弄成现在这样？这孩子打回来后，统共出口的话不超过十句，简直就快变成闷葫芦中的葫芦了！那个畜生小子，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他，不然我一定一刀砍了他！”
　　二大妈吓得立刻捂住二大爷的嘴：“快别胡说了！那小子现在不是听说发达了吗？”
　　“发达个屁！他就算当了皇帝，我也不怕他！”二大爷可是气坏了。
　　二大妈真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快别说了，仔细让人听见！咱家菜菜不说，咱也别胡说八道了。可怜菜菜这娃，现在可是被村里的八婆们指责坏了，每日领着个小人进进出出，也不知道他爹是谁。不如跟了西屋这个瞎了眼的小子，说不定还……”
　　二人正话间，西屋的门突然响了。
　　一身粗衣打扮的相安辰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一直用纱布蒙着眼睛，面色看起来清秀而平静。
　　“大爷，大妈，已经辰时了吗？”
　　“哎……哎！刚刚过了辰时。”二大妈连忙点头，还对着二大爷使个眼色，示意两个人都不要再说了。
　　相安辰点点头，“那我去医铺了。”
　　“去那么早？我煮了早饭，吃点再去吧。”二大妈连忙转身张罗。
　　“不必了。今天病患应该不少，罗大娘的腹痛不知道好了没有。”相安辰慢慢地转身，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的步子却是平稳而镇定。
　　二大爷伸手抓了抓他：“还是拿两个煮鸡蛋吧，别饿着肚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就可惜了这眼睛……”
　　相安辰被二大爷手里塞了两个热腾腾的煮鸡蛋，很是温暖的感觉。
　　他默默地一怔，微微地握了握那两只鸡蛋。热气从掌心里一直慢慢地流到心底，那么温暖而普实的，来自亲人一般的关怀。
　　他应该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了，这样的感觉，真的分外平淡而感动。
　　相安辰握着那两颗鸡蛋，微微地点点头：“谢谢大爷大妈，那我去了。红璃姐一早去山上帮我挖药，应该就快回来了。”
　　“好，好孩子你去吧，路上小心。”二大爷关切地叮嘱道。
　　相安辰淡淡地笑了笑。
　　慢慢地转身离去。
　　二大爷和二大妈守着满院子跑来跑去的鸡，再看着相安辰慢慢离去的背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人生幸福与平静，终难两全啊。
　　乡间小医馆里，已经人满为患。
　　见相安辰慢慢地走过来，三大娘立刻跑过去扶他：“小神医，你可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这日头快爬上来了，瞧完了病我们好下地干活。”
　　相安辰笑：“让大爷大娘们久等了。”
　　“快也别这么说。”三大娘拉着他，引他进医馆，“自从你来了，每天免费给我们瞧病，让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也舒服了不少，大家伙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是不是？”
　　“是啊是啊。”众们乡亲们纷纷点头。
　　这小公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医术绝对的一流，每天手搭搭脉，闻闻气色，就能知道你的病情病根，三两服药下去，保证药到病除。众位乡里乡亲的都传遍了小神医的美名，每天天不亮就赶过来看病了。可巧这小神医也不收钱，大家就你一捧小米，我一石山药地送给他，真是说不出的朴实和纯真。
　　相安辰笑了，坐在医桌后面，稍稍侧耳听了一下，就问道：“罗大娘，你的腹痛今天减轻了吗？”
　　“嗯嗯，好啦好啦，今天好多了。我想再多拿一服药，再多喝一天。”罗大娘点头。
　　“好。”相安辰笑着转身去拿药，“您老肠胃不好，以后记得少吃生食，尤其不要吃山里挖来的野菜野果，如果要吃，一定要淘洗干净，蒸煮之后再即食用。”
　　他转身，拉了身后高高药柜的柜屉，很是熟悉的伸手嗅闻抓药。
　　“是啊是啊，我记得了小神医。多亏有你到了我们村上，真是祖上保佑啊，让我们都不必再受这些折磨之苦。菩萨保佑保佑啊。”罗大娘不停地谢神。
　　相安辰听在耳中，忍不住微笑。
　　他一把一把地抓着晒干的草药，把它们一点一点地放在草纸包里混合。药香飘渺，医馆之中平静和乐。这真是乡间最平淡而朴实的一天，这些纯洁善良的大妈大婶们，让他感觉到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平淡和快乐。他想，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红璃会假装诈死也要回到这样的山村里来，这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才是最让人向往的美好日子。
　　他也许会永远在这里呆下去，陪着她一起。
　　无论她的心里还装着谁，她会不会看到身边的自己，他都会一直一直在这里久久地留下去。
　　药抓好了，他回身打包，递到桌前。
　　“罗大娘，你的药。”
　　桌前未有人接手。
　　却只听得有人轻轻地一坐，然后把手伸到他的面前，声音微低道：“请帮我也把把脉。”
　　相安辰的神色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