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倒戈相向的砝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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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歌？”乔歆走近，站在距褚北一臂远的地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耳。
褚北会意，把一侧的耳机撤下来，望向乔歆。
乔歆没在说话，而是近前几步，走到褚北的身侧。
此刻褚北，正坐在一个高台上，乔歆身子卸了些力道，虚虚的靠在高台边。
褚北想了想，把撤下来那一侧的耳机伸到乔歆面前。
乔歆没接，沉默着望向褚北。
褚北面上没什么表情。
乔歆接过耳机，塞到自己的右耳中。
“你放着谁的歌曲
是怎样的心情
能不能说给我听
雨下得好安静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歌曲正播到这，乔歆跟褚北一起安静地听了下去。
直到一曲毕。
褚北张口：“……好听吗？”
乔歆望向褚北，随后卸下耳机，递还给了褚北。
褚北接过，乔歆望着褚北把耳机线从手机上拔下，一圈一圈缠绕，声音很轻地开口道：“嗯……好听。”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收好耳机线的褚北开门见山道。
乔歆表情空白了几秒，没有接口。
该不该说？
这是乔歆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但从她今天迈向褚北的第一步开始，答案就已经若现了。
“……我，”乔歆正开口，那边突然嚎起一嗓子：“褚北！球……”
随即一只篮球滚落到褚北身侧不远处。
褚北几步迈过去，从地上捞起那篮球，朝着球场丢了过去。
许是见到乔歆挨的褚北比较近，那边几个正在等篮球的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在接到球之后，嚎叫着，吹了几声口哨。
褚北面无表情地回身，却明显看到了乔歆的不自在，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双手绞在身前，显得很局促。
“要不……”褚北出声，乔歆一瞬望向了他。
褚北看着她的目光，接口道：“换个地吧，这边太吵闹了。”
乔歆听着，默不作声，褚北抬脚时，她赶忙从高台边直起身子，跟上了褚北的脚步。
那边，乔陈两姓娱记不住往他们这边靠近，褚北从陈睿望向自己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褚北想了想，带乔歆去了篮球场后的那片空地处，之前他跟周桪有次旷了自习，也是去的那。
在快拐弯时，褚北回头朝后望了一眼。正对上，俩娱记殷切地目光。
褚北朝着陈睿，摇了摇头。
陈睿会意，就在乔宇还要继续往前跟进时，陈睿一拽那人脖颈，把人拽的一个踉跄。
“嘛啊？”乔宇不满。
“……脚下留情，给人点自由空间。”陈睿望着那俩人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肃然道。
乔宇满脑子第一想法都是，嘿，多新鲜啊，本来就是跟着凑过来看热闹的，还给人留点私人空间？但转头一瞧陈睿的面色，自己那活络的想法也跟着沉了沉。
乔宇凉凉地盯了一眼陈睿，把那货攀在自己脖颈处的手臂一把挥开，撂了句“没劲儿。”扭个头，又回“主战场”去了。
陈睿望着乔宇渐行渐远的背影，又转身望了望面前已经消失的二人组。
终是无奈一晒。
*****
两人走到双杠处，种子级选手北很难得地没有立马窜上双杠，而是选择在一旁默默地停下脚步。
他一停，乔歆便跟着停。
褚北看向乔歆，乔歆在那双漂亮眼眸的注视下，不自觉地把眼别开了。
倒不是因为害羞，或是别的与男女间情感能牵扯上的情愫，单纯就是一个人在面对另一个长相漂亮的人时，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不自觉而表露出的不自信。
褚北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从乔歆刚才往他面前一站开始，他就隐约知道了。
不等乔歆开口，褚北帮她打开了这份沉默的闸口。
“还是，之前的事情吗？”
乔歆望向他。
褚北在心里默然一点头，那就是了。
等了会，乔歆靠在双杠一侧的竖杆上，轻轻地开口道：“校长信箱的事，我知道了。”
褚北蓦地把目光投向乔歆。
乔歆紧接着，说了第二句，“……你别担心，这个事情，我目前还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褚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他从这句话当中，捕捉到一个词，目前。
目前没提，但不确保以后。
褚北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褚北这会能看到乔歆眼底情绪的起伏。
他知道，乔歆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就像当时，他途径卫黎昌办公室时，无意中撞见那一幕，他知道，那时，乔歆也看到他了。
过后，俩人在回家的小巷中偶遇，乔歆望着他的目光，也如此刻这般。
那目光中，多半是挣扎，无助的。
褚北看得出来，挣扎，无助是真，但眼底情绪中的那抹底色，人心中，最根源处的保护色，是在燃烧的。
虽然，挣扎，无助，但并不代表着，全然把自己划归到流放者的境地。
也是，褚北想，如果乔歆真的只是挣扎，无助，今天也就不会来找自己了。
褚北等着下文，而乔歆显然是个心急的编剧，很快就把埋藏的伏笔告诉了褚北。
她希望褚北能配合她，一起主动承认早恋的错误，争取学校的宽大处理。
这个建议，于褚北而言，毫无逻辑性可言。
所以，褚北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他重新看向乔歆，确认对方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时，复又重新摇了摇头。
拒绝。
褚北在心里想，我没有义务来配合你们演这场闹剧，即使褚北明白，自己是风暴中的漩涡点，但他却不愿卷入这个漩涡当中。
乔歆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向褚北保证：“褚，褚北，不会被退学的，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不会的……”乔歆抹了抹自己断了线一般掉落的晶莹泪珠，急切地想表露什么，但因为抽噎过度，声音抖的根本说不出话。
等稍微平复了下混乱的思绪，乔歆才艰难地，再次开口续道：“这些事……这些事，总要有人去解决，我们，我们只是……”说到这，乔歆哽咽了一下，换口道：“我只是希望，这个事情，能就这样，解决掉。”
褚北望着乔歆，眼底有波动，但他面上仍是没显露出任何情绪来。
“你承认跟一个……一个女生，总比，总比，跟一个男……”乔歆哽咽着继续道。
她说这话时，已经不再望向褚北。
说实话，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为何，她心底是有一些害怕情绪在的。
此时，听她这么说，褚北眼底终是有了情绪的波动。
他面上，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失望。
褚北任那份失望蔓延过周身，而后，抬脚，欲离去。
身后的乔歆见他抬脚的动作，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褚北回身，一惊，赶紧去架乔歆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乔歆执拗地不肯起，争执中的俩人，最后所幸都坐在了尘土飞扬的地上。
毫无预兆地，褚北左侧脑中开始神经性抽痛。
褚北抬手摁在左侧脑袋抽痛处，不住的按压，想要跟那份不时的抽痛做对抗。
但显然，收效甚微。
在这种浑噩的情况下，褚北收拾起了自己此刻所能释放出的十二分好语气，问乔歆：“你真的觉得，一次的妥协就可以换得之后的安宁吗？”
乔歆当然不信，但她最终违背自己意愿地朝着褚北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要的，也不是之后的安宁，她也知道，0和1的区别，只要打破了那个边界，索求无度的人，总会在1之后，加更多的0。
但乔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眼下，或者说的更确切一些，只有这高中短短的三年，和那三年的明德奖学金。
乔歆望向褚北，但她眼中看到的，早已随着思绪的发散，望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更多的景象。
同是市井中讨生活，乔歆有时，在帮父亲搬菜，送货的途中，遇到那些，她叫着，王婶，刘叔，陈姨的人，就在想，自己之后的人生会是怎样？会不会跟他们一样？
鼎沸的早市，来往间络绎不绝的人，几乎每个菜摊前，都能听到的讨价还价声，她走在其中，不时会有来往运货的商贩叫嚷着行人避让。
乔歆躲避不及，三轮车碾压过市场中一个浅坑，把坑里腥臭的泥，溅到她雪白的小腿肚上，乔歆赶忙从斜跨包中取出湿巾去擦拭，但随后而来的三轮车，复又重新碾过那个浅坑，刚擦过的小腿肚上，重又溅上了更多的泥点，甚至这次，那些泥点，还因为她的弯腰，溅到了她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百褶裙上。
那是她唯一的一条裙子，这身穿搭也是她最珍贵的衣衫，她攒了很久的零用钱买来的，为的就是能在新生代表发言时，穿得漂漂亮亮上台。
她学习不差，形象不错，连班主任都跟她说，要她好好准备。
但新生发言的当天，最终上台的那个女孩，不是她。
那个女孩叫王伊洛，长得很漂亮，不光漂亮，乔歆还听说，这个女孩家里很有背景。
这个很有背景的女孩，拿着乔歆写好的发言稿，走上了讲台，做着她准备好的新生发言。
那女孩讲完之后，下台，不无夸赞地对她说，你稿子写的挺好的，读起来很顺口。
乔歆手握成拳，捏到骨节发白，沉默着目送那女孩站回了自己的队列当中。
乔歆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公正的，如果说公平是上天拿了把标尺，无差别地丈量所有人，那公正不过就是，掌握一定话语权的人，拿自制刻度的标尺，开始择优选拔前来报道的选手。
你能说这就是错的吗？
你不能，因为在这套规则中，本就存在着末位淘汰制，你想跻身，你就需要让自己符合别人的预期。
等乔歆想通后，至少在她看来，自己跟其他人去讲希望获得公正的对待，无疑是以卵击石。
但除了公正，至少，还有公平。
高考，无疑是对一个寒门学子，最大的公平。
在这场比赛中，对99.99%的人而言，将以卷面成绩定输赢。
乔歆不想输。
不输的前提时，她需要，也必须，有能力，一直留在这个赛道上。
年前，一个焦黑的寒冬中，她父亲，乔大勇清晨四点在去往本市最大的蔬菜批发交易市场，批发蔬菜回程的途中，因为天寒路滑，跟一位正在清扫的环卫工人相撞，所幸，人都没事。
三轮车侧翻在了路边，一车的蔬菜，毁了大半。
等乔歆赶到时，她父亲刚带着那个环卫工人从医院出来。
俩人都只做了简单的清创处理。
乔大勇从兜里颤巍巍地取了500元塞到那环卫工人的手中，刚开始，那人不接，后来拗不过，就收上了。
父女俩沉默着往回走，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临到家门时，乔歆见他父亲，匆匆地又要往出走，乔歆在身后把他喊住了。
这才知道，乔大勇想继续回菜市场，把那车还剩下点的好菜，拿去卖了。
乔歆哽着，把语气放到最平缓，劝乔大勇，今天先休息吧。
“摊位费一天就八十啊，如果今天不去出摊，不光一毛钱不挣，还要倒贴八十进去。”
乔大勇最终还是去了。
但这之后没多久，乔大勇就病倒了。
到医院查了，也没得什么绝症，甚至也没得什么大病，但乔大勇的身体就好像一下子垮了。
望着病榻上，那张满是病容，两鬓花白的苍老面孔。
望着市场中，依然车水马龙来往不绝的行人，菜贩。
望着那些，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容。
望着那身被乔歆整整齐齐叠起，放在衣柜最顶端的白衬衫和浅蓝色百褶裙。
望着每天清晨洗漱时，镜面中的自己。
乔歆知道，这或许就是操劳一辈子的人，注定的下场。
思绪回笼，望着此刻注视着自己的褚北，乔歆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别无选择。”乔歆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
靠博得别人的同情永远不能成为解决事情最迅速的手段。
乔歆等不起，也输不起。
褚北知道，这架横亘在他跟卫黎昌之间，原本保持着相互牵制的天平，因为乔歆这颗砝码的倾倒，出现了侧压。
原本因为境遇相似，而从初中起，就一直相互勉励的人，此刻，站在了对立面上。
褚北沉了沉自己的声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每个人，都有。
褚北，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倒戈相向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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