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41、不识庐山真面目

　　是夜，万籁俱静，只余东楼三楼最靠里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巡楼的葛大爷，往上望了一眼，跟他一起巡楼的小徐，以为又是哪个老师加班到深夜，刚想上楼催促时，被葛大爷拦了一下。

　　“那好像是，副校长的办公室……”

　　小徐懵懂的点了点头，葛大爷把远光灯一照，“走吧，去那边再看看。”

　　*****

　　此刻，办公室内只亮着一边的灯，卫黎昌坐在他办公桌后的真皮座椅上，手中正燃着一根烟。

　　房间里则到处弥漫着烟雾，也不知道这是抽到第几根了。

　　卫黎昌一直在回想，几天之前的场面。

　　回想褚琴说过的每一句话。

　　还有褚北报出的那个时间。

　　每每一想到这个时间，都会令卫黎昌如芒在背。

　　2.15号，卫黎昌记得，那是个周日，也是在这间办公室当中，他让王老师借寒假课外活动的名义把那个叫乔歆的女生，带到了这间办公室当中。

　　想及此，卫黎昌突然把高一（1）班的花名册从电脑中调档了出来。

　　果然，褚北跟乔歆是同班同学。

　　卫黎昌重又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卫黎昌不是一个喜欢养虎为患的人，从他不甘于只是当一个教师开始，他就深知，与其与虎谋皮，不如把虎做掉，自己当王。

　　而他一路升迁，靠的也正是这样做。

　　他从中尝到了无尽的甜头，学到了处事奥秘，对于之后所有待处理的事项，也想如法炮制。

　　卫黎昌，有了心计。

　　但苦于没有一个导火索。

　　卫黎昌复又把那张匿名照片翻了出来。

　　投递这封匿名举报信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卫黎昌为此，专门去监控室调取了监控，也找到了这名投信的人，是个高三末班的学生，问询后卫黎昌知道，这个学生也只是在其中充当了一个快递员的角色。

　　纯属，一问三不知。

　　举报人刻意把其中一人的面部打码，就是将矛头直指褚北。

　　结怨？

　　卫黎昌想，看来，有人跟他的目标是一致的。

　　但这人想拿他当枪使，借他的手，来整褚北。

　　卫黎昌又怎么可能甘愿给人当枪使？

　　卫黎昌这会思绪异常混乱，他也理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复又把这张照片放下，掐灭手中的烟头，把脸深埋在了双手之间。

　　突然，卫黎昌抬起头，重又拿起这张照片。

　　他眯缝着眼，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

　　而这次，他目光的焦点不再是照片中左侧那个清秀的少年，而是直盯着右侧，那个打了马赛克，面部做了模糊处理的人。

　　从身形看得出，那也是个少年人。

　　会是谁呢？

　　卫黎昌总觉得，这个轮廓，有那么一点点的似曾相识。

　　但你越是想回忆起一件事情时，那种马上要呼之欲出，但就是说不出的感觉越是强烈。

　　卫黎昌，努力了好几次，最后实在想不起来，放弃了。

　　他把办公室的灯一关，准备回家。

　　*****

　　下到二楼时，他见楼梯拐角处，一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卫黎昌下意识走到窗口，朝里望了一眼。

　　见办公室内有一台电脑的冷光屏后，坐着一个人。

　　卫黎昌推门而入，把那人吓了一跳。

　　“卫……卫副校长……您怎么……”

　　“哦，是小张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走？”卫黎昌温和的笑。

　　主管党务兼宣传口的张征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因为跟小女朋友出去玩，贻误的工作，会以一种加班的形式而被自己的上级领导，看到。

　　“有些工作，还没，还没处理完……”

　　卫黎昌听完呵呵笑了俩下，顺势拍了拍张征烽的肩头，“小伙子，好好干，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征烽哈腰，连连点头。

　　就在卫黎昌准备转身走时，无意中，在张征烽的电脑屏幕中，瞥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张2寸蓝底照片，照片下方写着周临川三个字。

　　“……这是？”卫黎昌出口。

　　张征烽忙不迭地把电脑屏幕挪向卫黎昌的方向，殷勤地介绍道：“王姐说是市里响应教改，咱学校作为重点中学，放在了改革前列的位置上，好像就这几天，说是市里有领导要来视察工作，王姐让我赶紧把之前做好的所有材料再仔细校对一遍。”

　　卫黎昌盯着周临川的照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件大事，从去年就开始提日程了，但一直悬而不决。

　　卫黎昌想，张征烽这个人，要不是家里跟政府上有点关系，怎么可能让这么个懒蛋，坐到现在的位置上，而能让这个懒蛋忙到深夜搞这些材料，看来市里那边对这事是已经定下日期了。

　　卫黎昌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辛苦了”话是对张征烽说的，但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周临川那张简介照片上。

　　突然卫黎昌开口道：“对了，小张，你这个电脑中，有全校学生的花名册吗？”

　　张征烽啊？哦……了两声，正在琢磨着，这是有还是没有，有的话，怎么调档时，卫黎昌率先操作起他的电脑来。

　　张征烽只好退到卫黎昌身侧后方，恭恭敬敬地站着。

　　卫黎昌调出档案系统，在搜索框中，输入了“周”，开始检索起来。

　　出来的结果是162条。

　　卫黎昌想了想，又把高一的学生这个选项去掉了。

　　还剩余113条。

　　幸好年前这套系统做了维护和更新，把学生的照片都录入到了系统当中。

　　卫黎昌滑动鼠标，开始挨个去看。

　　很快二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张征烽打到第五个哈欠时，卫黎昌从他的工位中，站了起来，略带歉意地说“突然想起点事情，就借用你的电脑查了一下，你看，都这个点了，耽误你工作了啊。”

　　“哪里，哪里，我这也快弄完了。”张征烽赶忙客气道。

　　卫黎昌走后，张征烽复又坐回电脑桌前，正接着刚才没审核完的材料细看时，突然想起什么，把界面最小化，然后点开花名册，张征烽找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浏览记录的选项，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大圈，还真让他找着了！

　　不过点击进入一看。

　　空。

　　“老狐狸”张征烽悻悻地把页面关闭，不住腹诽道。

　　*****

　　果然，家里人没有坑张征烽，这个大夜也没有让他白熬。

　　周一，市里领导就派人下来视察工作了。

　　来人，正是周临川周主任。

　　党办、教研、宣传口的人，忙前忙后地跑，当天下午2点多时，周主任“姗姗来迟”。

　　等开完会已经六点多了，校领导安排了饭局，散会时，卫黎昌把周临川单独请去办公室喝茶，叙旧。

　　周临川便让随行的其他人先跟校方负责人去饭店。

　　*****

　　进屋，卫黎昌忙着去泡功夫茶，周临川撤了领导做派，在屋内闲庭信步，简单看了几眼。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副空山远景图上。

　　看落款不像出自名家之手。

　　不过单从构图，意境中看，确实有功底。

　　周临川低低读着那副画中题的词。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言毕，不无赞叹道：“卫副校长，好手笔啊！”

　　“哪里，哪里……”卫黎昌含蓄地站在周临川身侧，谦卑道：“信手涂鸦之作，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让周主任见笑了，见笑了。”

　　周临川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哪里的话，武市长素爱品鉴文墨，哪天得空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卫黎昌立马转向周临川，双手合十，感激道：“那真是，太谢谢周主任引荐了！”

　　周临川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客气道：“卫副校长，太客气了。”

　　*****

　　俩人落座，卫黎昌把茶恭敬地端到周临川面前。

　　周临川正准备端起品茗时，传来一声敲门声。

　　卫黎昌喊了一声“请进”，周临川复又把那杯茶放在桌沿边。

　　王老师抱着一摞资料进屋，卫黎昌示意她放在桌子上。

　　王老师客气地朝着周临川笑了笑，走到桌边。

　　不知道是她自己太紧张没看路，还是让突然变换坐姿的卫黎昌绊了一下。

　　只见王老师下一瞬，身体前倾，手下意识地去抓扶身边东西时，把卫黎昌原本整整齐齐摞在桌边的一沓书全部撂翻了。

　　茶汤也顺势泼了自己跟卫黎昌一身。

　　慌忙站起的王老师面如土色，嘴里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卫黎昌把王老师拉到身后，对着周临川十分抱歉的看过去。

　　周临川当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只是看着被茶汤泼了一身的王老师关切的问她没事吧？

　　王老师此刻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脸涨得通红。

　　“要不……王老师先赶快去换洗一下？”周临川体贴地建议道。

　　王老师感激地看了一眼周临川，又把目光投向卫黎昌，后者则朝她点了点头。

　　王老师快速离去。

　　卫黎昌轻轻掸了掸自己身上溅落的水珠，朝着周临川颇为尴尬地看了一眼。

　　周临川朝他打湿了一点的西装上瞄了眼，递了他一个，你随意的表情。

　　随即端起桌沿边那杯茶。

　　卫黎昌勉为其难地退到门口，佯装去卫生间稍作整理。

　　可退出的一瞬，那张带着万年温和笑容的脸，表情却立马变得冷峻。

　　下一刻，卫黎昌找了个卡角处，偷偷从窗边张望屋里的情形。

　　果然，就见周临川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后，朝着脚边跌落的几册书望了过去。

　　出于人的本能，周临川把那几本书捡起。

　　在其中一本书下，他看到了一张相片的背面。

　　周临川拾起照片，正准备夹进书页中时，瞄到了相片中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