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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柳暗花明没有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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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北走到楼下,抬头朝上望了望,他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进屋之后,就见褚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没放出声音,褚北往他姐的屋子看了一眼,门缝中露着光。
褚北站在门口,朝着褚琴的背影唤了一声,“妈”
褚琴充耳不闻,身形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褚北只得站在门口,等待着。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褚琴开口:“过来。”
褚北知道,他妈缓和好了情绪,现在要进入到好好谈话的阶段了。
褚北踱步到客厅,背着光站在褚琴面前,褚琴也不看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褚北坐。
褚北没动。
“你是想让我站起来,跟你平视,还是就这么,仰视着你?”褚琴开口。
褚北无法,自己拉了一张椅过来,规规矩矩地坐定。
俩人平视,褚琴望着褚北,谁都没有先开口。
褚琴已经记不清,这是时隔多久后,她再次望着这个孩子。
虽然褚琴经常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里,有时时隔几个月回趟家也是常有的事,但总归没有离开这个家太久。
俩个孩子就在身边,他们的成长变化,对褚琴而言,是没有什么明显感受的,包括他们渐渐长个,面容上渐渐长开等等,这些细节性的变化,褚琴一概没有察觉。
但现在俩人平视中,有那么一瞬,褚琴惊觉,面前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是长大了。
除了长相越来越清秀之外,眼神似乎也变了很多。
褚琴记忆中的褚北,还停留在那个不停哭闹的奶娃娃身上。
或者再稍微近点,是那个宁愿被人冤枉诋毁也不肯轻易认错的小小少年身上。
但如今,只一错眼的功夫,面前这孩子已然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
再过一年,就真的成为大人了。
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褚琴给自己解出的第一个答案,但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偏的,褚琴不知。
“聊聊吧……”褚琴拖着异常疲惫的声线,先开了口。
“好”褚北点头。
“已知的事情,你们学校的老师,今天下午也都跟我林林总总说了个大概,具体细节我也不想去深究了,现在我们来聊聊,未知的事情。”
褚北依旧答道“好”
听见他肯定的回复,褚琴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来确定,第一件事情,你学校老师,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中的人,是不是你?”
褚北静默了一瞬,回道:“是我”语气听不出悲喜,语调却能让人感受到某种坚定。
褚琴换了个姿势,不住按压着自己额头,长长地叹出口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学”
褚琴略略算了一下,差不多也得一个多学期,大半年的时间了,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也不知道俩人间,进展到哪一步了……
“好,第二个问题,那个男孩是谁?你们学校的吗?”
褚北没有回话,只默然的摇了摇头。
褚琴料到如此,没有纠结在这个点上,继续问道:“那么,第三个问题,你知道这个举报信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褚北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人。
这回沉默的时间长了点,但最终褚北依旧摇了摇头。
“第四个问题,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在褚北没有开口之前,褚琴又补了一句:“想清楚再开口。”
褚北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自这件事以来,每个人都要他,想清楚再说。
但他从迈出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反而让他想的更清楚了。
“如果你们觉得有错,那这个错,我自己承担。”
褚琴万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就等到这么个答案出来,一时之间,气的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褚北,你告诉我,你想承担什么?你又能承担什么?”
褚北面上一凛,心里的想法冒个尖,这始终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为我自己的人生买单,不可以吗?
当然,这种刺耳的想法,褚北知道说出来就是伤听者的心,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是他妈,这种话,他是万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剜她心的。
虽然褚琴在褚北成长的过程中,一直缺席,但这孩子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在想什么,褚琴一看他的神情,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我是对你们不好吗?缺你们吃穿住行了,还是缺你们什么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扛起反叛的大旗,追求你们所谓的人生自由呢?”
褚琴默然片刻,努力压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但眼角一滴泪,还是不争气的自颊边滑落。
“妈……”
“你别叫我”
“妈……对不起……”褚北认错。
听闻,褚琴也只是摇了摇头。
褚琴在心里讽刺的想,大抵这世上,最无用的两个词,就是,对不起,和谢谢你。
对不起,是过错方把这个错的感觉,抛诸给无错方后,用来释放自己压抑心绪的一个通道。
而谢谢你呢,是你的付出被受益方接收并认可之后,抛回给你下回还可以继续这样的一条指令。
在褚琴的前半生当中,她已经无数次的听着李锦襄,听着其他人,以各种各样的事由向她说着这俩个词。
她听够了,也不想再听了。
“够了!褚北我问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等褚北说什么,褚琴继续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帮你擦屁股,等周六时,你跟我一起去学校,找你们卫校长,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你想我怎么说?”褚北望向他妈。
褚琴不看他,把话撂了出来。
“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既然你希望像个成年人一样,追求你心中所谓的自由,那我请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了解清楚,在成年人的社会生存法则当中,任何自由都是有边界和托底的,如果缺少了这两样最基础的地基,你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座空中楼阁,任何外力一摧,就塌了。”
褚北听的很认真,他与生俱来自带的专注属性,让褚琴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掂量掂量这件事带给你,带给你们学校的影响,我也不求你能为我考虑什么,至少,为你自己的将来,多考虑考虑。”
褚琴先把道理讲了一通,在褚北心里扎个桩,然后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还在于当事人的表态,只要你咬死不承认,你们学校乐得把这件事情搪塞过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按成本损失最小收益最大的情况来算,这是目前能解决这个事情,效率最高的方式。”
抵死不认,让时间慢慢消解。
这是褚琴作为一个成年人给出的解决办法。
遵循的逻辑准则是,及时止损。
褚琴把这件事情,划归到了,这是一个问题,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的类目当中。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一份感情。
一份俩个少年间青涩懵懂的爱恋。
只是因为这份爱恋诞生于俩个同性之间,是否就该在第一时间以解决问题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你不正常,等你把这份感情丢弃,抵死不认之后,你就把这个问题处理干净了,你又正常了,欢迎你再次回归正常人行列。
什么是公正,是你符合我心里预设的那条线后,我认为你达标了,我才能公正的对待你。
褚北静默几秒,开口,“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褚琴莫名盯了他一眼。
褚北于两厢沉默中,点了点头。
褚琴以为他是默许采用这个方式来解决问题,松了口气。
认为谈判已经顺利结束的褚琴,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夜已深。
褚琴起身,走到李江夏的房门边,敲了敲房门,“别熬着了,你弟弟没事。”
回身对着还坐在客厅中的褚北,也嘱咐道:“你自己洗漱完,就早点睡吧。”
褚北起身,关掉了客厅中的大灯,复又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过不多会,李江夏房间中的灯光也熄灭了。
一切重又回归到万籁俱静中,褚北稍稍转头,银白月光自窗外倾泻而下,褚北突然无来由的伸手去接。
那束月光从他指缝间滑走,跌落在水泥地面上,只投射出了一袭孤单的剪影。
褚北在心里问自己,他能不能抓住这束,坠落的月光。
像那场梦境当中,坠入深海的人。
褚北嗤笑了一声,可笑这荒诞梦境竟然真的投射到了现实生活中。
且来的如此之快,如此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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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很快来临,褚琴一早起来,做好早饭,招呼褚北快点洗漱,还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虽然时间定在下午,但褚琴一心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忙进忙出的,十分殷勤。
好不容易挨到上午11点多,褚琴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叫上褚北,一前一后,正准备出门时,在狭窄逼仄的走廊中,迎头撞见一个人。
李锦襄。
来人二话不说,一把挥开褚琴,冲到褚北面前,推了他一把。
用力之大,褚北被推的一屁股跌坐在地。
回身看过来的褚琴,跌坐在地的褚北,和正倚在门边张望的李江夏,三人神色中,无一不是闪现过一瞬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