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何十五

36、山重水复没有路

　　褚琴气急，手下没个轻重，关门关的山响，她一抬头，两双眼齐齐盯着她。

　　褚琴脚步一顿，赔笑道：“请问，哪位是王老师？”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看上去约莫30几岁的女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你是？”

　　还不待褚琴自我介绍，那女人复又问一句：“是褚女士吗？”

　　褚琴近前一步，忙不迭地应着。

　　“王主任好！”褚琴说着立马又近前一步，想去握手。

　　但伸出的手，晾在半空中，被张卿之流戏称阎罗王的教导主任王文娟，并没有打算握手寒暄的意思。

　　褚琴略显尴尬的缩也不是，继续腆着脸，往前伸也不是，就在这时，房间中另外一个人，主动走了过来，双手交合握住了褚琴的右手。

　　“褚北家长是吧？”那人边说边招呼褚琴到会客桌后的沙发上坐。

　　刚才交握的一瞬间，褚琴明显感觉到，那人搭在自己右手背上的拇指，按压揉搓了一下。

　　那是一种酒场上的讯号，但此刻身在书香园中，容不得多想，褚琴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等褚琴坐下后，那男人也在褚琴对面的单座沙发上坐下。

　　他一坐下，刚才还看着不咸不淡的王主任，这会，强打起一点笑意，向着褚琴介绍道：“对了，这是我们卫校长……”

　　对面那男人立马纠正道：“哎，小王，怎么又叫错了，副校长，副校长。”

　　一听是校长，自小没怎么上过学的褚琴，还管什么正副，只知道是这个学校最大的官了，立马站起，躬身，“校长好，我家孩……”

　　她话没说完，那边的男人，抬手虚空按了按，示意褚琴不要急。

　　褚琴缄口。

　　对面的卫黎昌化身茶博士，洗了两只杯子，给褚琴和王主任，都烫了一杯茶，端到二位面前，露出温和的笑。

　　看到校长这么平易近人，褚琴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火急火燎地赶来，她也确实渴了，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抿了一口，那边卫副校长一张口，褚琴赶忙把茶杯放下。

　　卫黎昌把褚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是这样，那个……”

　　褚琴立马接口：“褚琴，琴弦的琴。”

　　“那个，小琴同志啊，是这样……”

　　褚琴眼珠不错，直看着卫黎昌。

　　“你嘛，也别紧张，想必大概情况，王主任都在电话中跟您说了吧？”褚琴身体前倾，坐的笔直，忙不迭地应和。

　　卫黎昌朝她点点头，“十几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期嘛，咱们谁没年轻过，情况都是可以理解的……”

　　褚琴张了张口，应也不是，辩也不是，只得又呐呐地点头，谢谢卫副校长的体谅。

　　“但这个事情，比一般的早恋问题，要严峻一些……”卫黎昌说着，拿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王主任。

　　王主任犹如耳提面命，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信封袋，取出了一张照片，没有直接递到褚琴手中，而是两指一推，从桌面平移到了褚琴面前。

　　褚琴朝着王主任感激的点点头，伸手就去取那张照片，对面卫黎昌的声音复又传来：“要有心理准备。”

　　褚琴心一惊，手下意识地一顿，一种念头在褚琴心里冒了出来。

　　该不会是……床|照吧？

　　褚北应该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也就顿了一秒，褚琴打消了自己心间的顾虑，伸手把那张照片拿了起来。

　　画面中第一眼的冲击力，差点撅的褚琴栽一个跟头。

　　也算是在商场中，小有打拼过的人，最终褚琴强忍着按下额角突突暴跳的青筋，颤着手把那张照片复又放在了桌面上。

　　把照片放下后，褚琴端起面前那杯茶，几下都没对准自己的口边，茶汤滴滴拉拉的洒在她的半身裙上。

　　王主任见状，从桌边抽了几张面纸，递到了褚琴面前。

　　褚琴接过，把纸紧紧地攒在指尖，低低道了声，谢谢。

　　褚琴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显然，这张照片带给褚琴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她刚才那个荒诞的念头，甚或，比那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更甚。

　　短暂静默后，褚琴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来问为什么的时候，自己是被学校叫过来解决问题的。

　　对，褚琴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一定是个问题，肯定是因为哪里出了问题，而她这次来校的目的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等问题解决了之后，再去寻找问题的根源和成因都不迟。

　　“那个，”褚琴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她赶紧小幅度的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啊，卫校长，王主任……”

　　卫黎昌还是挂着那副温和的笑，王主任也依旧是张面无表情的脸。

　　褚琴在心底斟酌着措辞，如何解释才能让学校把这件事情，压下来，褚琴一瞬间，预设到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褚北被退学，现在高考名额难求，真要被退学的话，可就真麻烦了，褚琴在异常慌乱庞杂的思绪间，抓住了她认为最重要的一条。

　　“您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会比较好？”

　　褚琴探出了第一个口风。

　　不等对面俩人答话，褚琴立马找补道：“我家孩子，我清楚，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这样的，请老师们，能不能稍微给我点时间，让我跟孩子问清楚，我向两位保证，我一定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卫黎昌身子往后一仰，没有答话，王主任适时接口道：“这张照片，是在校长举报信箱当中发现的……”

　　褚琴一听，心凉了半截，这说明，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那现在事情究竟闹到多大了，这是褚琴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所幸王主任并没有卖关子，“现在学校方已经把举报压下来了，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当然也不会冤枉任何人。”

　　褚琴感激地对着王主任，连声说谢谢谢谢！

　　王主任，一挥手，“你先别谢，这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我们已经找褚北谈过了，我们想跟他求证两个事，第一，这张照片真伪，第二，这个照片中另外一个……”王主任避了避，“另外一个人是谁，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褚琴看着王主任，从她眼神中，结合褚北这孩子打小的脾性，大概也猜到了。

　　“但褚北对我们什么也不说，无论是严厉的训诫还是软言相劝，这孩子，油盐不进。”

　　果然！

　　褚琴想，目前的形势还可控，与自己预料到的差不多。

　　现在褚北是突破口，他不说，就还有挽回余地。

　　王主任继续开口道：“所以我们联系到你，希望你能配合学校，一起来解决这个事情。”

　　褚琴继续忙不迭道：“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王主任见褚琴态度好的出奇，被哑巴北气的郁结在心里的火，这下也不知道朝哪发了。

　　谈话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褚琴讪讪望了一眼，旁座和对座的两人，卫黎昌还是温和地笑，边笑边起身，褚琴跟着他一道起来。

　　卫副校长把人送到门前时，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道：“要不这样吧，这个周六下午，您要是得空的话，还是来这，我们再把您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一起商量商量？”

　　听闻，褚琴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一下，望向卫黎昌，在后者意味不明的眼神中，褚琴感觉手背一热，附上了另外一只手，那手稍一用力，按压着褚琴的手背，把那道门锁彻底拧开。

　　门开的一瞬，褚琴迅速撤回自己的手，表情空白了几秒，才复又如常的跟卫黎昌和他身后站着的王主任再次道了谢。

　　此刻，走廊中空无一人，被罚站的褚北不知上哪去了。

　　王主任这会也走了出来，第一眼没看到褚北，四下又看了看，确认人不在，不满地说道：“一点规矩都没有！”

　　褚琴赔着笑解释：“这孩子从小脸皮薄，可能是看我来了，怕我当面打他，先回家了，老师您见谅啊！”

　　王主任凉凉地看了一眼褚琴，什么也没说，卫黎昌则朝着褚琴点了点头。

　　*****

　　消失的褚北其实也没去哪，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常待的高台那边，找了个僻静处，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直坐到天幕从昏红，渐渐变作青黑，再到华灯初上，印着满天星斗。

　　小北仰头望着远空中一粒粒闪烁的星子，就那么一直望着，一直望着。

　　“叮铃”一声，有讯息传来，褚北回神，点开手机，上面显示着，00:35，发信人是周桪。

　　“睡了吗？好想你啊……”

　　错不过两秒，那人又传来一条讯息。

　　“糟糕，被生活老师发现光亮了，我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直到此刻，褚北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才慢慢开始松动。

　　小北回到，“就睡，加油！”

　　那边立马秒回，“Yes my lord！”

　　褚北望着那行文字，直看到屏幕自动熄灭。

　　褚北收了手机，起身，被夜风吹的呛咳了好几下，而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该独自去面对这场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