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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缝入肺腑的疮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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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怔愣后的褚北快速从地上站起来。
李江夏从后方跑上前,扶住了褚北的胳膊。
褚琴见状,快走几步隔开他们三人,拉着李锦襄进屋。
褚北朝李江夏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李江夏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褚北把他姐的手从自己胳膊上轻轻撤下,率先一步,进到屋内。
此刻,李锦襄已经被褚琴按压着肩膀坐在沙发上,褚琴则站在一侧,他俩一同朝着门口这边看过来,褚北在他俩目光的逼视中,慢慢踱步到客厅正中。
“你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小小年纪不学好!”李锦襄把一张卡片样式的纸张狠狠朝着褚北面上砸来。
褚北避了一下,那张卡纸,飘忽忽地落到了褚琴脚边。
褚琴捡起,表情空白了几秒。
褚琴胡乱从桌边摸过一本砖厚的新华字典,把那张卡纸夹了进去。
“你怎么会……”褚琴面向盛怒中的李锦襄斟酌着问道。
无差别攻击的李锦襄听闻,冷冷的笑了一声,看向褚琴:“如果我不知道,这事你还打算瞒着我,是吗!”
褚琴默然,这确实是她的想法,对于褚琴而言,甚或对于这件事情本身而言,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锦襄看出了她的想法,更加愤怒,一掌拍在面前的木质矮桌上,动静之大,震的屋里另外三个人均是一凛。
“要不是……”李锦襄怒气满满地喊,一瞬对上褚琴看向他的目光,李锦襄把滑到嘴边的话缄了口,转而化为一道有如实质的眼刀,朝着褚琴跟褚北俩个人,各自盯了一眼。
“要不是什么……”褚琴对那记眼刀只当看不见,凉飕飕地帮李锦襄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了,“要不是陈芸乱嚼舌根,你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吗?”
李锦襄抬眼看了褚琴一眼,复又把目光别开了。
褚琴自鼻腔中嗤了一声,“哼,我就知道,一定又是她。”
“小陈……那也是关心这孩子不是……”李锦襄苍白辩解道。
“有些关心是关心,而有些关心,不知道是真的关心,还是存心嫌事不够大,专门来添柴凑火的。”
“你说话不要那么难听,这事要不是人家知道后,告诉我,又去……”
“够了,李锦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今天来想干嘛?”
不等李锦襄继续申辩,褚琴直接下了逐客令,“你要今天来,只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褚琴看了一眼褚北,“我们该走了。”
言罢,径自率先走出门去。
趁着褚北还站在原地的空档,李锦襄从沙发上腾地一下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把钳住褚琴的右手臂。
褚琴被他捏握的生疼,皱了一下眉头,不悦地看向李锦襄。
李锦襄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拽着褚琴重又回到客厅当中。
“放手!”褚琴使了些力道,挣脱出李锦襄的钳制,冷冷地喝道。
李锦襄长出一口气,把褚琴箍在沙发上,语气僵硬道:“你要干嘛去?”
褚琴被气的好笑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行踪了?李锦襄,没什么必要吧?”
“小琴……你听我……”
“你别这么叫我!”还不待李锦襄说什么,褚琴在听闻这个称谓时的一瞬,脊背僵直,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争吵的,而且,我们之前也说好了,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们都能好好地心平气和地谈谈,不是吗?”
褚琴望了他一眼,不自在的扭动俩下上身,把李锦襄搭在她肩头的手扭开了。
褚琴耐着性子,“其实在你今天来之前,我跟褚北已经聊清楚了。”褚琴抬眼往客厅墙壁上挂的时钟看了一眼,“我们跟他学校的老师约好下午见面,一会过去就是去解决这个事情的。”
言罢,褚琴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会妥善处理好的,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褚琴说这句话原意是希望李锦襄能放心,殊不知,正是这句话却刺激到了李锦襄。
“你处理好?你能怎么处理?”李锦襄话里别着针,听着异常刺耳。
褚琴心里原本就没压住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回刺道:“我怎么就处理不好了?学校打电话的时候,是给谁打的,是你吗?李锦襄,在外人面前装孙子的时候,你在哪呢?在听那小三,趴在你耳边吹床风吗?”
“褚琴!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李锦襄拿眼瞟了一下,依然站在原地的褚北和李江夏,又回看了褚琴一眼。
“怎么了?敢做不敢认吗?你要是真这么顾忌别人的眼光,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做那么下三滥的事情!”
“褚琴,我警告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今天来,是好心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不是来找你吵架的,你脑子能不能清醒点!”
“呵,我脑子不清醒?我当初脑子就是太理智太清醒了,才会一心站在你的立场上,作践我自己,成全你跟那个婊|子!”
李锦襄真是气急,挥起一巴掌,就要朝着褚琴呼去。
褚北立马上前一步去挡。
可惜盛怒之下的李锦襄也只是高举起了右手,但迟迟没有落下。
褚琴知道这种骨子里懦弱的男人是下不去手的。
倒也根本不怵他。
“江夏,带小北先出去。”褚琴冷冷开口道。
“妈……”小北唤了她一声。
褚琴依旧没看他们姐弟俩,只冷冷的道:“出去”
李江夏近前,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锦襄,而后,拉着褚北的胳膊,把他拉出去了。
*****
“行了,别演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褚琴不耐地看了一眼李锦襄,从容的坐到了沙发上。
“褚琴,你知道,我不是来幸灾乐祸的。”
“我知道,但我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好好编给你听。”
李锦襄疲惫地把眼镜框自高挺的鼻梁上取下,不住的按压着自己的眉心,粗|暴地按压了几下之后,复又把眼镜带上,缓和好情绪的李锦襄,平静地开口道:“你刚才说你要去学校?”
褚琴把语气放缓,“……之前跟褚北他们学校老师约好了,只要我这边说通了褚北,带着他过去给老师们认个错,就说没这个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捏造,就可以了。”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褚琴挑眉,不吭声。
她的一举一动,李锦襄都看在眼里。
“你要去见的人,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卫副校长?”
莫名被说中,褚琴挺诧异地抬眼看了李锦襄一下。
“果然是他”李锦襄嘴里喃喃道。
褚琴也不闪避,“有什么问题吗?”
李锦襄直直地看向褚琴,不知为何褚琴突然觉得那道目光像个剥离器一样,直要把她伪装起的防护,一层层地击穿。
“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解决方式吗?”褚琴总感觉,李锦襄说这话,意有所指。
“褚琴,你在酒场,一年中没个365天,180天总还是有的吧。”
褚琴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卫黎昌是什么样的人,你褚琴跟他接触过一回,你会不知道?”
褚琴蓦然想起,之前在办公室中交握手时,那个按压摩挲指腹的动作,那个把手覆在她手背上,往下压开门锁的动作。
下意识的举动不会骗人,能骗人的,或许只是那个心甘情愿被骗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褚琴觉得后脊背发凉。
虽然内心已然惊涛骇浪,但为了维持住自己那可怜的自尊,褚琴依然装作听不懂李锦襄在说什么,一脸无惧道:“卫校长是什么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只是去解决褚北的事情,事情解决之后,我就带着褚北回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俩人间静默了有那么一会,“褚琴,你实话告诉我,你之前为了达成业绩时,你是不是……”李锦襄话还没说完,褚琴一瞬把目光死死地盯向他。
即使是在如此凛冽的目光逼视中,李锦襄依然硬|挺着,把心里那句藏了多年的话问出口。
“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处理的?”
“我哪样处理了?李锦襄,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这句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你还要我说的多清楚……”李锦襄语气颓败的接口道。
“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你这样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李锦襄默然,算作是默认了。
褚琴直直地望向他,眼中一滴滚圆的泪,尽管被死死压抑着,最终还是挣脱束缚,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褚琴双手按压着眼角,使劲把泪撇去,长长叹出一口气,“李锦襄,在那件事情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
褚琴还记得,那应该是他们婚后第三年的年初。
之前一起走摊的那几家人,邀请她参加一个本地的商务活动,褚琴一开始推拒了,后来那几家人轮换着来游说,褚琴被闹的没法,也不想真的开罪了这几家人,最后被磨的没办法,想着活动就在本地,最后跟李锦襄打了个商量,跟着那几家还是去了。
这一去,可就真的坏事了。
李锦襄第二天晚上在酒店客房找到了褚琴,跟她在同一个客房的,还有王总,也就是这次活动的主办方。
而那几家人,之所以去这场与外贸相关的商业活动,也是冲着这个人去的。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据后来酒店的人跟她说,那会她喝的人事不省,李锦襄破门而入时,看到她跟王总俩个人,在一张床上,那眼神狠的像要杀人。
尽管后来那几家人,都出面轮流到他家上门赔罪,并指天誓地的保证道,俩人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单纯是因为喝高了,把俩人先送回酒店客房休息了。
而之所以,好巧不巧的,送到了一间客房,则推说是因为那家酒店,是离那个商务活动最近的下榻处,当晚客满,好不容易才订到这间,当时看他俩人,喝的烂醉,也没多想,就先把人送过来了。
诸如此类的解释,几乎每隔一天就有人登门来道歉解释一次。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历史不都是由后来人书写的吗?
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最终李锦襄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个说辞。
就连褚琴,最后都以为李锦襄接受并相信了这个事情。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心魔却深深的种在了李锦襄心间。
也是在这件事情发生后没多久,李锦襄跟单位一个新来的女同事出轨,再后来那女的有了身孕,威胁李锦襄如果不离婚娶她,就告李锦襄强|奸|罪,嚷着要把李锦襄送进监狱。
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
思绪回笼,李锦襄僵硬地接口道:“……都过去了。”
褚琴讽刺的笑了一下,这男人嘴里说着都过去了,就是默许了她做过这件事情。
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何曾对她有过半分怜惜和信任。
褚琴含着泪,“我那会……已经有了褚北,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去跟别的男人做……那样的事情……我怎么会……”褚琴说到最后,气若游丝,哽咽着已不能言。
而她又是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褚北呢,哪怕闹到最后那人要跟自己离婚,她还要生下这个外人眼中耽误她再嫁的拖油瓶呢?
她不过是想证明,她那晚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李锦襄,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同时,这个孩子,她悄悄地还托人打听过了,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个男婴。
男孩,那是李锦襄的父母一直想要的孙子,有了这个孩子,李锦襄会不会念在他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念在她终于能为他们李家添了口男丁的贡献上。
不会跟她提离婚。
可惜,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就是抱着这样信念的褚琴,在得知了陈芸借怀孕的事情,威逼李锦襄离婚不然就告他□□时,主动向李锦襄提出了离婚。
褚琴预产期到的那几天,某个夜晚,褚琴去水房接水时,羊水破裂,痛倒在水房当中,还是路过的邻居,几个人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躺了三天,生生痛了三天,最后没有办法,经济上也不允许,打了催产针,当天后半夜,才把褚北生出来。
这期间,三岁多点的李江夏,因为无人看顾,刚开始是低烧,后来差点高烧到40度,幸亏住隔壁的李阿婆一家连夜看护,加送急救,这才算把李江夏的小命保住。
自离婚后,褚琴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李锦襄,而那人在俩人离婚后,就好像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也再没回过他们曾经那个一起构筑的温馨小家。
回想那段时光,是褚琴此生最难熬的人生。
至此,褚琴是真的知道,她跟李锦襄这辈子缘分已尽。
这段往事永远无法抹去,它横亘在褚琴与李锦襄之间,成为彼此最大的心结。
他们谁都不愿主动提及,中年人心里的旧疮,真是揭一次,剐一刀。
*****
站在门边的褚北跟李江夏俩个人,断断续续的听着屋内响动。
突然,褚北未发一言,向着外面走去,李江夏拉了他一下,褚北回身,朝着他姐笑了一下,“没事,我回学校取个东西。”
李江夏“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那你快去快回。”
说着还朝褚北裤子侧兜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顺带做了个“六”的手势,把手支在嘴边促狭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褚北状似害羞,低下头去,默然的点了点头。
李江夏没看到的是,就在褚北转身那一刹,眼底一瞬染上了一抹冷峻的神色。
他是去学校不假,不过不是去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