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爱》本信

6、初识

　　靖安达。
　　结婚九年，老范还是没能忘掉这个人。不仅没忘，居然还这么直接地跟我提起。
　　当然，我也没忘。
　　我只是不想记起。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记起，却越有人提醒你这个人，这回事。
　　我不知道老范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是他心里想的的确如他表面说的那样，想知道如果把他换做靖安达，我会不会也这么沉着应对？还是提醒我不应该计较他跟别的女人的暧昧，因为我自己的恋爱史也并非一张白纸？
　　如果是前者，其情可悯。——至少他的出发点还是因为吃醋，即使这醋是十几年前的老陈醋。
　　如果是后者，其心可诛。——我不过是在年少轻狂的时候错爱了这么一个人，若他范侠厚当年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别人，一样也会有这么一段经历。我与靖安达同他与原慧有质的区别：性质不同。
　　一个是糊里糊涂的懵懂初恋，一个是明知故犯的婚后出轨。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同靖安达第一回见面是什么时候。
　　相反，跟老范的第一回见面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下午我去上学，走到到学校西边围墙的时候看到几个男生排成一排在前面走，后面有个女生骑了辆破自行车边骑边喊：前面的同学请让一下，我的车子没闸！
　　前面的男生回头看了看她，嘻嘻哈哈地继续走。不仅仍然排成一排，还一个个扭来扭去的没个定形，摆明了故意在挡她的道。
　　这么一晃，那个女生的自行车就撞到了围墙上。她的鼻子撞出了血，人和自行车都摔倒在围墙下面的臭水沟里。
　　她哭了。
　　而那帮男生，则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多开心。
　　我当时就有那么勇猛，居然冲上去朝着笑得最凶的一个小个子男生就踹了几脚，一边踹一边还教训他：“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啊？！”
　　那个男生被踹得趔趔趄趄，差点摔倒。他恨恨地看看我，大概觉得我比他高有点怵，然后又去看旁边的另一个圆脸的男生。
　　那个圆脸的男生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说话。
　　旁边一个长暴牙的胖男生走近了恐吓我：“欺负小个子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来跟我打？！”
　　我把袖子一挽：“谁怕谁啊。”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怵的。我跟老爸店里的赵叔学过点三脚猫拳脚，打一两个他这样的男生应该没问题。可是万一他们一帮人一块上呢？
　　那个圆脸的男生似乎是他们的主心骨。虽然暴牙跃跃欲试地想跟我打架，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圆脸男生，似乎在等他发话。
　　而圆脸就一直死死的盯着我。
　　这时那个撞了墙的女生走了过来。她衣服上沾了好多泥巴，鼻子青了一大块，还在流血，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儿拣来的半块砖头，走到我旁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跟暴牙说：“你是不是想试试看你的头硬还是我手里的砖头硬？”
　　暴牙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还是拿眼睛看圆脸。
　　圆脸什么也没说，走了。
　　那几个小混蛋也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一块走了。
　　那个女生把手里的砖头扔了，对我说了句谢谢，又回去推她的车子。
　　我跟她说：你应该让他们赔你医药费的。
　　她却说：“算了，谁叫我刚学会骑车就骑辆没闸没铃的破车。”
　　这是我跟老范的初次见面——他就是那个圆脸男生。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里，他不止一次地同我说：“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
　　这也是我跟清明的初识——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女生。一直到现在她鼻子上还有一处较扁，肤色也比别处更深，就是那时撞上围墙的后遗症。
　　那年我跟清明都是十四岁，老范比我们都大，他十六。
　　一年后当我收到老范情书的时候，清明事后诸葛地同我说：“这小子，我当时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怪。”
　　对于男女情愫，清明自有一种见微知著的本领。在我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很笃定地同我说：你同靖安达肯定会有故事。
　　到底是天真少女。我们那时居然觉得所有的故事都是爱情故事，不，是觉得所有的故事都是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
　　其实哪儿有那么美好呢。
　　有些故事，开头愈美好，结局愈不堪。
　　还有些故事，连仅有的美好开头，都不过是当事人的美好想象。
　　隔了十七年的时光回头看时，那剔除了美好想象的故事，也不过是段曾经的经历罢了，连故事都未必算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