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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书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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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说下就下了。
完全不给人做好准备的机会。
安室透坐在咖啡店内,隔着一道玻璃墙凝视着外面那些像是断了线的雨珠。
他虽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来享受绵绵细雨给这座城市带来的朦胧,但有时候转移注意力却是需要很多外部条件的。
就如此刻,注视着放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所显示的定位在逐个消失,最开始混杂着细微喜悦的内心也不禁慢慢变得冰冷起来,就像是在夏季最热的夜晚之下,纵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瓜的香甜,可随着亲友口中吐出的物语怪谈一支支被吹灭的蜡烛,他的心也开始被某种恐怖的情绪慢慢的攥紧。
现在身为情报人员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调遣一些更外围的成员,来借此试探。
虽然作为警方卧底的他有着想让那些背负人命,进入犯罪组织的家伙一个个都送进监狱或者直接死刑的冷酷想法,但让他看着本该被国家法律审判的恶徒被其他人杀死。
这无疑也是一种考验。
到现在为止,琴酒调配给他的外围成员已经全数失去消息和踪迹。
只剩下‘已发现目标’的回复声还在他脑中回荡。
不。
不。
他不应该同情恶徒的遭遇。
这次的调配无疑是成功的一次行动,让他知道了这位从阴影之中冒头的杀人者是多么危险的家伙。
倘若自己亲自去追查。
警方就会失去一次卧底机会,和部分警力资源。
虽然无法弄明白琴酒对于他们这一批人的看法,但自己也不能放松代号成员对于其他成员的恶意。
琴酒虽然说这是考验。
但在他眼中无疑是送死的行动。
负责跟踪调查的外围成员无一不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杀死,即便现在掌握的情报有限,但能够看得出对方无意和他们这些人交谈,或许面对面的机会也不会给予,甚至……
我会成为猎物吗?
视线在昏沉的天色和雨幕之中游弋。
随着时间的慢慢逝去,城市路边的树木伴随着气流摇晃起来,细密的雨水也从绵绵变成了豆子大小的雨滴。
盘踞在这座城市内的乌云就像是棉花糖机器内的那些绵软糖丝,可转瞬间就化作了如同龙卷过境的强势恶兽。
此时光枝穿着透明的雨衣站在路边。
学生仁慧的身影已经被马路对面的人群遮挡,突然降下来的雨水让大多数在外的市民不得不拿起包顶在头顶,要么冲进路边的便利店,甚至隔着一条钢铁的洪流也能够看到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的身影。
哒——
脚下发出清脆响声儿的过路者毫无障碍地走到一旁,他手持着红色的油纸伞,披散着一头不短的头发,左边和服的袖子松松垮垮的垂落着,要仔细看,才发现那只手臂只是没放进衣袖反而塞进了怀里,那边还露着半块只有能剧才会用到的面具。
他用着带着勾子的目光扫过盯着这边看的女子高中生,又如同正常的行人那样在绿灯亮起时,随着众人一起走过马路。
“老师。”
挂在右边耳朵上像是绿宝石的装饰物里传来学生的声音。
来自高专的设备都有着和校服一样自由且有些花里胡哨的设计元素在里面。
光枝虽然也携带了警视厅配发的对讲机设备,但不管是和学生交流,还是在关键时刻安抚与指挥对方,高专的独立设备更有作用。
只是在仁慧声音传来时,通讯设备内发出了像是老旧收音机出现故障时会发出的沙拉的声音。虽然这款设备还不至于做到利用独有结界来保护通话渠道,但因为他们工作的特殊性,却有着捕捉附近磁场的功能。
“玩具槍一直在闪烁着黄灯。”
玩具槍是咒力捕捉器的别称,在开发设备的人员拉到五条家赞助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作品的命名权,对六眼来说,试图用现代科学去解释‘咒力’的就如同小孩子手中的玩具。
可他们生活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咒灵这一种东西。
捕捉器上一共有三种颜色,是根据交通指示灯的颜色来设置的,也亦如小时候保育园的老师会教小朋友唱的‘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对于咒术师来说,拔除咒灵可以说是职业生涯的最主要任务。
所以在发现咒力时会亮红色的灯,灯光闪烁的越快就说明咒力的浓度越高,情况越危险,必须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而绿灯亮起时,则说明附近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存在,但态度友好且不会随意伤人,不过这个绿色的灯是根据了诸多神社和寺庙的环境来设置的。
简单的来说,就是绿灯闪烁时,神明在其侧。
到黄灯亮起时……
“要小心。”捕捉器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开着的,但一旦打开就意味着真的有什么存在。
可这里是东京。
是有着八百万神明的国度。
“放缓速度,将注意力放在五感之上。”
思来想去,光枝还是觉得这次的工作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或许犯罪嫌疑人很简单,但为什么这个嫌疑人能够在这座城市肆意却是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她看了眼阴郁的像是压在人头顶的乌云,加快了速度。
而落在后面的打着红色纸伞的男人却在走过马路后,向右手边的方向拐了过去,没走上几步,就见天空上落下来一只乌鸦。
“狒狒大人。”
乌鸦这么恭敬地叫道。
光枝很快赶上仁慧。
仁慧正站在河岸边。
她已经走过附近的公园地区,又穿过居民区,围观了一会儿因为雨水导致训练中断的少棒队员,盯着他们一个个跟着教练消失,才又朝前去。
河岸边的行人几乎看不到一个,坡道下面靠近水边的地方还有着警方留下的黄色隔离带,现在这场雨水倒好,把一切都洗刷的干净。
手里像是玩具水槍一样的设备上黄色的灯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自从打开之后,亮着的频率都很稳定,好像到哪儿都能感觉到那股名为‘妖力’的东西。
仁慧打着雨伞从草地滑下去,水滴从青草飞溅到她的长袜上,刺激的腿部有些不太舒服。
却也不是很冷。
她掀开隔离带,回忆着在特别搜查本部看到的资料。
山下惠子,二十岁,附近短大的学生,音像店兼职后在回家途中被袭击,腰部以下部分倒在河边的草地上,以上——消失。
几个被害人里,年纪越长,身体组织残留的越多。
是遵从某种规律吗?
看案件她想象不出是什么咒灵做出的。
没有理智的咒灵对血肉有着渴望,但它们从不知道挑食是什么,特级咒灵更加明白自己是什么咒灵,因而在杀人时会出现某种特别的规律。
像是裂口女这个都市传说,虽然她还没有见过,但在高专的课程里描述裂口女会在询问自己是否美丽之后,进行虐杀,这是裂口女对面容的恐惧。
由于那节课程太过详细,到现在她都有些怀疑高专是不是捕捉过裂口女。
但这次呢。
被杀的对象集中在女性和孩童身上,共有的特点是年幼。
她记得西方的某个传说故事里,就有着人类企图利用年轻女性的血液来维持青春和美丽的情节。
会是对于衰老的恐惧吗?
“仁慧同学。”
光枝到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学生正对着河水发呆。
仁慧被这一声叫回神,她抬起头,嘴巴里发出了‘呀’的一声,故作惊讶地看向河岸上的老师。同时也看到不远处,拉着狗过来,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男人。
她三步做两步的跑过来,在踩上坡道的绿草时差点滑下去,无奈之下只能绕了下路从不远处的石阶爬上来。
“老师,你怎么来了?”
她表情疑惑,语态天真,像极了这个年纪的浪漫少女。
光枝不由语塞,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接下来该怎么说,只能看向那个隔离带的地方。
“嘿嘿,我们社团正打算找那些都市传说,我也想不到,正好听说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件就……”路过这边的刑警听到这句话,嘴角不由一抽。
光枝听了,表情都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仁慧嘴巴不停,眼睛却是盯着走远的刑警的背影,对讲机虽然也带着,但她在老师来之后就关掉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她觉得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肚子胖乎乎的大叔那样容易接受现实的。
“老师,我觉得还是用术式的比较快。”
只要在被害者的灵上身的那一瞬间捕捉到对方记忆里死前的那一刻,这起案件就算是结束了。
仁慧的术式的确适合这种状况。
其实不说术师独有的术式,就算阴阳道里也有着降灵术。
光枝想了想,之前看目暮警官的脸色他也是心动的,只是碍于证据。
可是——
“可以。”
毕竟他们又不是什么侦探。
“只是,你在使用术式之前。”
她脱下雨衣,仁慧连忙把伞遮过去,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老师打开那个塞满了零食的神奇背包,仁慧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液。“之前你们的校外实践都是五条老师跟着,所以没有经过这些流程。”
什么流程?
仁慧的目光落在那堆因为光枝动作不断发出响声的零食包装袋上,薯片,曲奇,蛋糕,还有粗点心,老师您这是打算郊游吗?
光枝从最内侧的地方掏出一个透明文件袋。
“你知道死去的人的灵一般在什么地方吗?”她问。
“死去的人吗?”
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啊。“一般会停留在原地,时间久了可能会成为地缚灵,但如果怨气大的话,就像是这次的杀人事件,被害者的灵可能会跟在杀人者身边。”
请原谅她只能用小说里看到的东西来解释。
仁慧有些心虚。
光枝瞥了她一眼。
她打开文件袋。“你说的地缚灵的情况也是有的,只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说呢……”
仁慧认真听着老师的话,眼睛在看到从文件袋里的东西时不由瞪大了眼睛,是被害者的资料和照片,每一份资料都附着一张照片,非常整齐的用回形针弄好。“怎么了?老师”话突然说着说着就没了,仁慧不由看向自己老师的脸。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种略有些古怪,又十分憋屈,超级不情愿的表情。
“……”
光枝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就像是我们去市政所办事,那边的公务员需要按照程序来,我们在降灵的时候也是需要的。”
“以前的确会有大量的游魂停留在俗世,就是我们所居住的地方,但现在那边也日益先进,所以……”
“那边是……地狱?”
仁慧忍不住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和舌头有些麻麻的。
光枝将附着被害人照片的资料递给她。
“你不会认为地狱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吧。”表情也让人觉得毛毛的,语气也莫名变得低落。
仁慧接过资料,手指的动作都开始僵硬了。
“我可以说五条老师让我们随便使用术式吗?”
“那你们使用术式时有什么感觉?”
“感觉?很爽算吗?我的好像不是,每次降灵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影响,人格分裂那种感觉算吗?”仁慧看着被害人的照片,心里觉得惋惜。“要怎么走程序呢?”
光枝看了看没什么人从这边过的河岸。
“总之想找个地方,烧到下面吧。”
“……”
还真是干脆的做法。“只要烧就可以了吗?”
光枝点头。
“其他的就不要了?”
这句话刚说完,仁慧就看到自己的老师目光奇怪地盯着自己,像是在说‘还要什么?’。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
“老师,这不就是形式主义吗?”
“不,这是书面文件!”
阿—嚏—
在突然的喷嚏之下,放在面前的几份文件飞了出去,却在伸长的手臂几个动作之间又稳稳落在面前,惯用手拿起笔,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工作的速度丝毫未受影响,只是依旧抬着的左手揉了揉发红的鼻子。
“鬼灯君,你不会感冒了吧。”
大殿之上传来一道关心的问询。
被称为鬼灯的男人只是揉着鼻子,发出低沉的嗓音。
“阎魔大王,不要说的我像个泡澡就会发高烧的男人一样。”
“唉,鬼灯君,那个男人是在说我吗?你是在暗示我吧,鬼灯君,我只是太舒服了才会忍不住睡着,说到底还是太累了,为什么现在的工作那么多啊,死亡率不是在下降吗?鬼灯君,我听说了,你抽中了箱根的温泉旅行,带我一起去吧。”
“话说,整天那么忙,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参与抽奖的呢,我已经好久没有休假了。”
“我记得三月你好像也出去过,四月也有吧,六月直接是七天,好多!鬼灯君,我也想去箱根,那边是有对腰痛有效果的温泉吧。”
“鬼灯君——”
咔嚓——
黑色的笔被直接捏断,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被称为鬼灯的男人又面色如常的取出另一支笔重新书写起来。
只是一团青蓝色的火焰突然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