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十六章 ...
-
再次成为视线中心,简直快被周围的目光盯成筛子,宁清和只觉得脸上急匆匆扯出来的笑容简直比木头还要僵硬。
又是这个女人。
又是这个逮着机会就要阴阳怪气自己一通的女人。
之前害自己险些挨刀还不够,今天没人主动搭理她,她还要凑上来胡言乱语一通。
自己愿意帮谁,帮不帮,那都是自己的事,什么叫“逼得太紧她都不高兴了”,摆明了是要挑拨离间花娘们和萧行云的关系。
她瞧准了自己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嘴。
宁清和更不高兴了。
“咔哒”
一声脆响。
是茶杯落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转移。
纤细修长的指尖缓缓离开茶杯,萧行云抬眼看向瑶娘:“你现在是在帮我管教丫鬟么?”
明明是平静如水一般的眼神,可对上那样一双眼睛,却让瑶娘不受控制地变了脸色。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抿了抿唇,眼神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强忍着恐惧移开视线。
没人敢说话,气氛瞬间死一般寂静。
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圈,萧行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人,能做什么,想做什么,都随我高兴。帮谁不帮谁,也随我高兴。”
“我告诉你们我的打扮出自谁手,不是让你们当着我的面支使她帮这个帮那个,也不是让某些人拐弯抹角贬损她的。”
“能明白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萧行云不再看周围人脸上神情,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萧行云不看,宁清和却不得不看。
将周围人震惊中夹杂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尽收眼底,生怕乱说话一不小心火上浇油的宁清和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扮演一个愚笨丫鬟的形象。
然而说实话,真的不怪她们反应大。
萧行云和瑶娘的不对盘,碧玉楼里早已人尽皆知,许多次瑶娘差不多已经是指名道姓的找他麻烦,他都视若无物,忍耐力之强,许多花娘都叹为观止。
而就是这样一个几乎算是从来都没什么情绪,即使被人冒犯也很少追究的人,今天却只因为瑶娘阴阳怪气了他的丫鬟两句,就直接回击,这在数月前,简直不可想象。
能让一个可以说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做到这种程度,这个丫鬟到底有什么魔力?
渐渐地,有反应过来的花娘看向宁清和的目光,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意味深长,清晰地将这份变化看在眼里,宁清和大感不妙。
所幸赶在气氛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之前,守门的婆子突然进来赶走了在场所有丫鬟。
虽然对这样的做法有些疑惑,但好在刚才的话题就此被打断,宁清和也终于得以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解放出来。
*
花魁大比,顾名思义,碧玉楼将在今夜选出楼内最值得称为花魁的姑娘。
虽然规则与往年不同,但热闹依旧不变,或者说,因为仅需得到一个人的认可,这场大比,也许会变得比往年更加激烈。
而那个能决定所有花娘今夜命运的人,此刻正在不知某个贵宾小间里。
他是否像所有知情的花娘一样,也在注意着下方?
想了想,只觉得依照此人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目光从仿佛与热烈嘈杂的周围隔绝开来的三楼收回,宁清和垂下眼帘。
准备参加大比的花娘们在身后的沁玉雅间里,由纱帘隔开的外边,则站着被婆子赶出来的贴身丫鬟们。
碧玉楼传统,花魁大比开始前贴身丫鬟不能待在花娘所在的房间,花娘有什么需要只能摇铃,再由房内的婆子把对应的丫鬟叫进来。
根据小桔的说法,这是因为曾经有花娘在契约快结束的时候,想趁着花魁大比热闹串通贴身丫鬟逃跑被抓,从那之后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发生,妈妈便立下了这规矩。
虽然略显麻烦,但能沿用至今,想来应该的确有效。
思忖着,前方乐声渐渐停歇,嘈杂吵闹的人声也随之变小,四周三两成群小声说话的丫鬟们安静下来,宁清和也回过神,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舞台。
她来碧玉楼不过数月,先前还是公主的时候虽说也见过花魁大比,但到底只是远远望着,没有近距离瞧过。
于是一被赶出来,她便当机立断地拉着小桔选了个能看到舞台的角落,准备靠近了好好观赏一番。
灯光暗了一瞬,继而大亮,而舞台被点亮的刹那,妈妈出现在舞台中央,舞台两边的纱帘也被掀开,露出边上一排的乐娘。
在观众席里浪一般的鼓掌喝彩声中,乐娘轻拨手中乐器。
悠扬的乐声里,妈妈先是客套地与台下客人招呼了两句,接着简单说了两句大比规则,最后在客人不耐的嘘声中,宣布了此次大比正式开始。
上场顺序在三天前已经由抽签决定好,最先出场的,是一名身着黄衫的女子,名唤落月。
虽说长相不像其他二楼的花娘那般浓丽惊艳,但温柔清秀的眉眼配上含羞带怯的姿态,也已经足够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落月一上台,下方便响起一阵欢呼喝彩声,有几个与她格外相熟的,更是大声朝她喊起话来,让本有些沉寂的气氛登时被点燃。
台上乐娘早已随着妈妈的下台一同离开,按照大比的规则,台上只能留有花娘带来的人或物什。于是与落月一同上台的,还有她自己带来的,一名抱着琵琶的乐娘。
有人从后方递来一把木凳,乐娘接过木凳抱着琵琶坐下,落月则静静站在一旁。直到一切准备妥当后,随着琵琶声悠扬,落月红唇轻启,一首温柔的水乡小调便于舞台之上响起。
丹阳城地处偏北,此地民风多大气随性,宁清和从小在丹阳城长大,这样温柔的小调虽说偶尔路过御花园或者参加宫中小宴时也会听到,但如今落月唱出的这首,她却是头一次听。
落月咬字有些特别,让本就温柔的小调更添几分让人心醉的、勾人的痒意,如潺潺流水带下偶然飘落的落叶,炽热盛夏里拂面的微风,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在她的声音里。
目光从台下一片已经听得如痴如醉的观众身上收回,宁清和凑到小桔身旁说悄悄话:“唱得真好,小桔,咱们楼里唱歌最好听的应该就是落月姑娘了吧?”
闻言很是思考了一番,小桔摇头:“不是的,要说楼里哪位姑娘唱歌最好,应该还是佩霞姑娘。”
末了,她又补充:“不过她已经不在楼里了,听说是被某位侍郎赎回去享福了。”
“享福?”
心道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各个都有夫人,花娘入宅去享福的的可能性委实不大,宁清和暗暗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小桔,那你知道霜烟姑娘什么时候出场吗?是不是十位往后了啊,我有点记不清了。”
“是啊。”小桔点点头,“姑娘抽的号数巧,就是十一位呢。”
宁清和听得好笑:“一共就就十六个人,巧在哪了?”
正掰着手指数数的小桔闻言煞有介事道:“你不是说十位往后嘛,一往后就是姑娘的号数,这不就巧了吗?”
“好好好好。”
被说的啼笑皆非,宁清和连忙告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打闹,让本还有些无形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许多。
说是花娘会在有事的时候叫丫鬟,然而眼下的情况,花娘们哪会有什么事情找人。丫鬟们站在外面本就无聊,这会儿有人起头,干脆都小声和相熟的人聊起天来。
二楼的花娘普遍都待得久,身边的贴身丫鬟也都跟得久,宁清和虽然也能和她们说上几句话,可到底待的时间不够长,与她们不够熟,鲜少待在二楼的小桔则更不用说。
于是一片热闹里,宁清和与小桔这边,反倒在不知不觉中遭了冷待。
然而两人丝毫没有将这种无形的孤立放在心上,甚至因为宁清和不断提起的新鲜话头而越聊越欢。
可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看在有些人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于是,有人坐不住了。
靠近纱帘的位置,忽然传来刻意放大的声音:“呵,丫鬟没个丫鬟样,笑得那么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会儿要坐花魁位置的是她呢。”
因冷嘲热讽而稍显尖利的女声,熟悉地让宁清和不自觉皱起眉头。敛下嘴角笑意,她寻声扭头,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
拦住作势欲往前冲的小桔,宁清和声音淡淡:“你说什么?”
见状佯作害怕地抖抖肩膀,冰儿脸上得色愈重:“我说什么?我一没指名二到姓,我说什么了?”
她摊手,朝身旁同伴挑眉讽笑:“你们别自己听不高兴了来找我麻烦,我力气小,可不是某些粗人的对手。”
冰儿说完,与她一起的几个丫鬟登时笑作一团,不怀好意的笑声不大,却异常刺耳。
反应再迟钝也该知道她们口中的‘粗人’说的是谁,小桔本就不是善忍的性子,当下立刻被气得满脸通红,指节都捏得泛白,可憋了半天,却也只憋出一个“你”字,便再无下文。
冰儿等人笑得更欢。
一片笑声里,宁清和却出奇地平静。
仿佛根本没听到般,宁清和摸摸小桔的头,示意她消气,见她依旧气鼓鼓的,干脆变戏法似的,从荷包摸出几块包装精美的糖块放进小桔掌心。
从头到尾,没再看冰儿等人一眼。
几人当场变了脸色。
之前在水音阁吃瘪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冰儿终于彻底撕下伪装的体面,指着宁清和咬牙切齿:“不过是个丫鬟,装模作样什么?以为在主子手里讨了巧,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能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她声色尖锐如刀:“没了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恶毒至极的话。
冰儿说完,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一起的丫鬟不敢接茬,剩下另一帮的丫鬟更是默默将距离拉得更远。
此刻的沁玉雅间门前,安静地与嘈杂热闹的大厅仿佛两个世界。
直到毫无起伏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是什么东西?”
尚未从小桔掌心收回的手顿了顿,直到这一刻,宁清和终于正眼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