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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叶栖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拢起袖口,一手提笔写着断绝书,这信说是交给穆怀御,实际不过是写给太子与所部而看,他也不必猜,这张纸只要前脚出了帐门,后脚必会被他人所查。

      故此,他也没写什么类似家书那般稀松的闲话,也就是些忆往昔谈今朝,字里行间不无对他失望至极,让太子他们一眼看去便觉侃然正色的泛泛之谈。

      几乎是一挥而就,他放下毛笔等着墨迹变干的间隙,无端又想起了梁东说得一番惹狸儿寒心的话,叶栖手背撑在下颚,凝目看了未干的墨迹稍大一会,转眼扫视周围一圈,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也不甚在意,随手便拔剑割下内袍两三指宽的布料,拿剑尖划出来个丑的不能再丑,猛一看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梨花。

      叶栖拿着那坨东西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待信纸一干便颇为满意的一同塞进了信封。思忖着狸儿见了此物,总该没那么生气,知他写此书的深意只是人前没了师徒名分,但人后……情分还是照旧。

      “梁东。”

      守在帐外正看着夜色中来来往往忙着整备迁离士卒的梁东,听见喊声便即刻入了帐。

      叶栖将信递去,“你随最后撤离的一屯士卒留至明早,狸儿若是今夜来你便交于他,别的不必多言,他若没来就只将信放在我的帐内就好。”

      梁东躬身,心有游移的接下断绝书。

      叶栖附耳低声道:“你走前派人将狸儿便是湘王嫡次子的消息,散布给穆逸与西南旧部。”

      他怕穆仓枊稳坐西南首位太久,忘了那本该是谁的位置,如今时机成熟也该分一分他的大权了。

      梁东领命,刚把信塞入怀中,就听得外面的帐前卒禀道:“祭酒,行装都收拾妥当,太子已在寨门等候。”

      叶栖与梁东对视一眼,梁东便噤声侧身拿起床榻上的包裹,送他到了寨门。

      宋垨亲自送叶栖上了马车后,在弯腰入前面一辆马车之时,回头看了眼车架下的吕玉,吕玉便心领神会,待叶栖与太子一前一后离开。

      他朝着梁东与前来奉送太子的芷江刺史,作手道:“请吧。”

      一到了吕玉的帐子,梁东便识趣把信呈上。

      吕玉抽出信纸,展开对着烛灯下读了片时,边折好信纸,边道:“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心狠薄情。”

      莫名有种意料之外的无趣,吕玉把纸塞回信封,丢在桌上,“拿去送吧。”

      “是。”梁东弓手才把信拿起。

      “等下。”芷江杨刺史三指捏着他的几缕胡子,来回捋了两下,随后手下一停有了主意,起身朝着吕玉行礼道:“如今天色已晚,这位小将整夜还要忙于迁移营寨,恐怕难以分身。”“下官整日都在这芷江城内,与晃州是近水楼台,不如明日下官代为送往。将军您看如何?”

      吕玉稍起了兴致,只要是事有变数他都乐意看到,摆手示意道:“那就劳烦杨刺史了。”

      梁东却装作没看见他转交信件的指令,回道:“祭酒有言,需得属下亲送。”

      “哦?”吕玉翘起腿,看着一定要公事公办的梁东,嗤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违抗本将将令?”

      梁东听见他嘲弄的声音,握紧了抱着的两拳,这会先生已经走远,他一人在此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不甘垂头道:“属下不敢。”

      营寨外,等候良久的别架见杨刺史笑容满面的出来,他牵马上前,笑道:“刺史怎得如此高兴?”

      杨刺史洋洋得意地踩着脚蹬上了马,卖了个关子,等到出了营寨一里地,他从怀中拿出信,显摆道:“知情人皆道那穆狸视他那个师父如命般重要,现今有了此书,难道还怕那晃州的毛头小子不束手就擒?”

      说着他扭动了几下随马颠簸的胯,找了舒服的位置倒抽出信件,信纸刚抽出他的余光便见一坨白色掉在了地上,几位手持火把的侍从立时下马照着。

      “是何物?”

      别架下马看了好大一会,那团东西实在划得太丑,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只看出是块破破烂烂的布,再稍加联系。

      别架恍然大悟道:“这乃是叶祭酒割袍断义之举啊。”

      “还真是个不念旧情的人。”杨刺史见别架呈上的破布,沾着刚下过雨的烂泥,他手指绕了一圈没找到干净的地方,嫌弃地摆着手,“丢了吧,有了此书用处一样。”

      隔日,卯时两刻,天还没见光亮,穆怀御只着单衣在寝账后的一片空地晨练,都还未练到一身的血热起来,便听士卒来报,姚稚不请自来已到了议事帐。

      他束紧袖管,将长枪掷给那士卒,瞥了眼在地上趴了快一盏茶时间的张胜,“起来。”

      此时的张胜再不是昨日叶栖没来过营寨前的他。

      而是叶栖一走就被丢去兵营操练至半夜,还没睡够两个时辰又被穆怀御拉起来陪练,练得只能脸着地再也顾不得往日以白衣秀士自诩,只想贴着冰凉的泥土降会温,浑身被泥滚了个遍的乞丐。

      他趴在那暂且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遭了殃,听见穆怀御命令,便两掌半死不活的撑起身体,气息奄奄也不忘道:“将军,姚将军来做什么,不会是因霍征来兴师问罪的吧。”

      可姚稚就算亲自来了,穆怀御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迈腿走道:“管他做什么。”

      穆怀御拒了小卒递给的长袍,就着那身凉衫,刚进了议事帐就座。

      姚稚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僚属丁长史便冷嘲热讽道:“穆将军真是好大的谱呐!姚将军亲令霍征前来请你入城议事,你不仅无视将令,还敢将姚将军的人给扣下了。”

      不过是姚稚顾虑他功高望重,虽气得要死但也不便撕破了脸直说,借他属官之口说出罢了。

      穆怀御一看既明,理着护腕,头也不抬道:“是吗,我还以为他无召入帐,特来挑衅都是姚将军的意思。”

      丁长史如今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姚稚之意,奋起而拍了桌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其他事吗。”穆怀御懒得陪他们玩这些弯弯绕绕的游戏,略过那条只会胡乱叫唤的狗,抬眼看着装模作样的姚稚,直接道:“没事的话寨内繁忙,我就恕不奉陪了。”

      “穆将军留步。”姚稚故作大度,亲手为他斟满一杯温酒,伸臂放在距他最近的桌边,道:“霍征之事暂且缓后再言,本将今日来是亲宣将令。”

      “穆狸听令,芷江城战事已持续一个多月还未攻下,西南旧部对此事尤为关注,不宜再拖。本将知你神通广大,特命你半月之内攻下芷江城,再进发黔阳,步步夺回被宋占领的沅州失地。”

      “若半月还未攻下,无论穆将军是否力屈计穷,都可不要怪本将依军法处置了。”

      姚稚此人讨人嫌之点,就是分明不胜其任,却非要说着趾高气昂,自视甚高的话,还要再自沾自喜认为已给了他宽限,穆怀御再如何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穆怀御双眼看向桌子冒着丝丝热气的酒杯,手指连动也不动,道:“是来传将令,还是城内的架子不够摆,专门来我的寨子找茬,拿班做势。”

      不料还有自己的属官在场就被下了面子的姚稚,脸色剧变,手指着他怒道:“放肆!你敢如此诋毁本将?本将命你必须在半月之内攻下芷江!”

      “姚将军说得轻巧,不如我将这寨子转交给你半月,你攻下芷江城,我去坐一坐那晃州城内的温柔乡。”

      穆怀御幽黑的双瞳,阴沉地看他道:“姚将军以为如何?”

      他的视线直视人时总有种盯上宰猎目标的静寂与冷血,让姚稚忽然想起,这些年在穆怀御手下死的守城将士,无论李宋还是原大夏子民,哪个不是曾经的达官显宦。

      都逃不过生前有多显贵,死后就有多惨烈的终局,此刻的姚稚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多年身居下位,未动手取而代之,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姚稚指着他的手指弯曲下意识弯下一个弧度,随即又怕被人发现他一个副帅竟有刹那畏惧于他,恼羞成怒道:“本将才是中军副帅,是谁给你的胆子,怎敢如此飞扬跋扈!”

      正在这帐内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之时,张胜入帐在穆怀御的耳边,附耳低语道:“将军,芷江城派信使前来传信,言说只可给将军查看,人已到了帐外等候。”

      穆怀御起身到了帐外的一片空地处,等候的信使见他走到面前,即刻从袖中掏出信件呈去,传着杨刺史的原话。

      “此乃叶祭酒亲笔断绝书,你师叶栖的意思,若不退兵献降晃州城,便要将此书公示于天下,从此与你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穆怀御听罢,拆信的手一顿,翻指展开了信纸。

      站在穆怀御旁侧的张胜,信使说的话他是一字不落听入耳,脑子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何情况,怎么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就连断绝书都写好了。表情便先瞠目结舌地看向穆怀御。

      却见穆怀御只是面无表情地读着信,看了片刻之后,他面色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低着眉眼,默不作声把手中展开的信纸,一横一竖,原样折回。

      唯独指腹用力,一遍又一遍用指甲沿着信纸原有的折痕刮擦而过,仿佛要偏执的通过不断地加重同一个弯折之处的痕迹,再体味出物主曾留下的温热。

      但随即,把信塞回险些捏烂封纸的手,暴露了他此刻按捺不下的怒气。

      张胜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探问道:“将军,这肯定都是那信使信口胡诌,师父大人怎会……”

      在信使急于争辩的脸色下,穆怀御道:“是他的亲笔字迹。”

      信使刚长舒一口气,“正是正是,我绝无半字假话。”

      下一刻便见穆怀御睨了他一眼,“把人扣下。”

      信使瞪大了不解地双眼,指着他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岂有扣我之理!”

      可他遇到的是个从来不讲世人规矩的人,穆怀御拔腿走道:“拖下去。”

      议事帐内,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还没缓过劲的姚稚,见穆怀御去而复返。

      他将帐帘开了一条缝,侧站着在帘边,面有肆虐道:“不要半月,最多十日我必取下那芷江城。”

      丁长史看他说完就放下了帘门离去,摸不着头脑道:“为何一去一返,态度突变?”

      “就算他无坚不摧也非世家子弟,出身卑微就是本将此生都始终会压他一头的命数。想来是外面冷风吹一遭,认清了形势胆怯罢了,还算识相。”

      想到他今日的颠越不恭,姚稚勃然摔了酒杯,脚下使劲把碎片牢牢踩在泥中,强调道:“他也只能认命。”

      毕竟只是一个区区的贱民,纵有天大本事也不该身居显位,若非得他一个领头主将的垂怜,他怎会官运亨通走到今日。

      却不想他翻脸无情,忘了谁才是这一城之主。

      好在他此生都不能改变这与生俱来的出身,跨越不了固有的阶层。

      姚稚解了气,他抬高下巴,藐视道:“往后日子还多着呢,只要有本将在一日,他往上爬得再厉害,也终究会被我死死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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