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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披香殿 ...
过惯了和侍女相依为命的日子,视线中乍然出现一个娇娇儿,栎林很是不适。
李棉林没到开蒙的年纪,日日被嬷嬷带去逛园子,偶尔也和林婕妤、文美人宫里的姐姐妹妹去戏楼听角抵戏。在披香殿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想起这便宜姐姐来。
“李栎林,那梅花香饼是我的,你凭什么拿!”
“这胡敲可是父皇送我的生辰礼,民间玩意儿,宫里可没有第二个!”
“……”
栎林想,上林苑的百鸟争鸣或许也不过如此。
说起上林苑,当今宣帝尚武,每岁开冬都要动身去上林苑亲自督察羽林军。去年因为攻打西羌,调整士气,下诏合宫皇子皇女动身参与冬狩。
那当然是兄长们博得父皇青睐的好时机,个个跨上鞍鞯,握着弯弓大展身手。公主们无心骑射,日日聚在建章宫散心绣花。
她这样挂着公主闲职的人儿被晾在离宫一隅,在上林苑待了数日,连宝马的鬃毛都没摸着。
冬狩又至,今岁的随行名册裁了一半,栎林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塞进的那小小一方圣旨的,名字像是被压在如龙车马最末的八宝盖朱缨车辇。
轮毂辘辘驶离王宫,城外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在车轮下发出沉闷的微声。
傍晚是上林苑最美的时候,操练的兵将听闻金声回营炊米,豢养的牲畜还藏在石洞雪窟,夕阳收走落在山洼里的余晖,另一方天际月台朦胧。
栎林早早用过晚膳,嘱咐阿芜留守别馆,自己一人在苑中走走。
层林在渐入绀青的穹宇下尽染成墨色,压枝雪被风抖落,有一阵没一阵地往地上扑去,苍翠笔挺的乌樟枝叶在风中含羞,柔和的月光在碎影里穿梭,照在路边的苔衣上。
分明是雪色装饰的天地,点点青痕倒与一片寂寥相映成趣。
也不是万籁俱寂,士兵饭饱餍足的庆贺声应和着团练场篝火的白烟袅袅萦绕在栎林的耳廓,那声音飘渺地浮在空中,以至她专注地顾此失彼,伴随一道黑影乍现摔在半路,青苔是踩实了,摔得不轻。
栎林从不屑于摆出尊贵的姿态,但眼下之况,拿出公主片刻的威势才是最尖锐的防身利器。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冲撞本公主!”
无人应声。
阿芜最喜欢和她讲些有的没的志怪故事,尤其是《山海经》里身神形鬼的兽灵。
黑夜无限放大恐惧,天地间仿若只她心潮翻涌,什么怪物都从心思里窜出来了,在眼前形成张牙舞爪的具象。
她摸着雪地畏怯退缩,口中还在朗声:“人鬼殊途,本公主从不信怪力乱神,我劝你少费心思。”
黑影踉踉跄跄躲回巨石后,扯着扮哑的嗓子嘘声:“我可是堂堂太子侍读,哪是什么鬼神。”
风适时迷住双耳,栎林没听清,对着漆黑的石头嗤笑:“堂堂太子侍读,怎会在这儿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得已,那少年郎从阴影里走出,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瞳孔反着曜石般的光泽,十分清澈。此刻他却真像被抓了现行,作揖恳求道:“慎言慎言,公主莫把人招来。”
“你说何人?”
“太子殿下。”
栎林惊诧:“你真是侍读郎?”
姜邺抖落袖口从石头上挟走的碎雪,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回问:“上林苑乃皇家禁苑,没有圣旨怎么入的了这里?”
栎林不解:“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在男人与巨石间顾盼,着实无法相信这是东宫人玩的吓人把戏。
姜邺忸怩,明知自己的小心思羞于露齿:“光禄勋严大人的千金被今上指婚给漳州牧,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呢。”故而今晨连与严家世交的太傅都没得到好脸色,太子在书房直接撂了挑子走人。
怕宣帝因太子功课不上心而降罪,他这侍读郎只能跟随到上林苑找找哄人的法子。
“所以埋伏在半路就是你哄人的法子?”栎林忿然作色。
姜邺期期艾艾:“这灵昆池平素也不常有人造访,殿下正在平乐观听戏,这儿是回别馆的必经之处。”
如此一说,她倒成了不速之客。
栎林翻他一眼,抱臂转身:“罢了,我换条路走便是。”
姜邺却快他几步拦在身前:“你说你是公主,但合宫公主我都在家宴见过,瞧你面生,莫非是哪家婢子胆大冒名?”
真是白费口舌。栎林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大宣六公主,李栎林。”
姜邺似乎旋开唇角,回赠姓名:“在下原是无名浪荡子,幼时被今上从邺县带回,故名姜邺。”
栎林瞧他年岁也不大,狐疑问:“浪荡子?”
姜邺不蔓不枝,简扼将往事铺陈开来。
邯郸北方三郡因与匈奴交界,常年受游牧民族南下侵扰,四处荒烟蔓草,百姓饥馑,不得不举家逃窜。大量流民涌入邯郸,后者不堪重负,满街都是乞讨的饥民。
往日门庭若市的郡守府邸闭门谢客,百姓求助无门,发动几次起义暴乱。姜邺与父母在匪寇强抢民宅后失散,被裹挟在十万流民中出走,行至邺县,适逢今上在民间布施雨露,才找到今后的栖身之所。
“也算这副精致的皮相有些作用,那日我在沿街乞讨时,今上瞧我机灵,说五皇子正好缺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太子在被立为储君前是宣帝的第五子,母妃是当今的皇后,宣帝天道十九年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栎林叹谓:“苦尽甘来。”
姜邺不以为然:“往事三灾八难,我早不记得。”
栎林从他的眸子里窥见远方映照的灯火,没来由衬出他的坚毅。
上林苑地势本就高高,他们又站在山腰处,顺着他的目光,二十余里外的王宫尽收眼底。
“那是哪个娘娘的住处?”栎林指着那一处的灯火,仿若火星子燎了手,寒风吹得刺痛。
姜邺答:“约莫是褚婕妤的常宁殿,明日四公主就要与沱阳侯行昏礼,宫人们通宵达旦筹备也合情理。”
栎林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闭塞是常有的事,但四公主她是记得的。
小时候那枚飞入高墙的纸鸢,握着游丝的孩童出落成美娇娘,也该拨开父皇和褚昭仪的庇护,如纸鸢那般高飞去。
回到离宫寝殿,李栎林和阿玉谈及情愫,阿玉反常,拘谨地绞起手绢。
栎林在她交握的手背轻拍,宽慰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若介意,这茬话头揭过去便是。”
阿玉腼腆羞怯,慌不择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心仪一个男儿郎罢了。”
栎林情窦未开,听闻阿玉有了心上人,新奇的很,登时睡意消退,腾地从锦被里支起身:“是哪家公子入了阿玉的眼?”
阿玉支吾:“是未央宫的一个侍卫,叫宿柳。原本只是打过几次照面,后来得知他竟是我的同乡,见着便觉得亲切了。”
栎林似懂非懂,心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可是我生长在这里,依然觉得万物陌生。”栎林垂头,她大概是不会有姻缘了,“等我下次生辰,央求父皇准你这门亲事。”虽然她人微言轻,但这是喜事,想来父皇也不会拒绝。
阿玉暗叹公主莽撞,失声回绝:“公主三思。”
栎林问:“有何不妥?”
“公主不必为我做这些,我属意的人未必会着意于我,我身为奴婢,本不该奢求这些。”
吹灭烛火,栎林重新躺回床榻,在夜里暗自叹气。
原来姻缘即使可遇也不可求,一介婢女如此,太子千岁亦是如此。
冬狩结束后,车马浩浩荡荡驶回王宫,宣帝愧疚于误掉爱女婚事,给褚婕妤晋了位分,是内廷继废妃张氏后第一位昭仪。
万事如常,披香殿也依旧不太平,有棉林在刘婕妤身边吹耳旁风,栎林越发不受宫人待见。
尤其赶上太后寿筵那日,刘婕妤晌午在长乐宫受了王美人的气,傍晚的家宴上王美人随口说了句“六公主备的贺礼用心,倒显得十一公主送的璎珞小家子气”,就给栎林招惹了祸端。
亥时人定初,披香殿灯火通明,栎林跪在堂前,任由刘婕妤责骂。阿芜阿玉目不忍睹,几次三番出头说话,反被扣在雪地里一同挨冻。
天寒袖薄,风刮进毛领与脖颈的缝隙,颤栗贯彻全身,栎林哆嗦道:“母妃若为贺礼不得意,大可责罚我一人,阿芜与阿玉无过,为何担罚?”
刘婕妤哑口无言,牵着棉林躲进风门里,将质问隔绝在暖室之外。
闹剧在阿玉昏倒中潦草作罢,栎林惭愧,让出床榻让二人好生将养,自己坐在矮榻上伏案打盹。
三日后,披香殿久违迎来圣驾,彼时栎林还在听女傅续讲《论语》,被阿芜急忙忙请出殿跪迎父皇。
宣帝的御辇停在披香殿外,进门的却是皇上身边的老黄门,抱着一卷圣旨阔步走来。
栎林如芒在背,这并不是好的征兆。
黄门捻声掐嗓,拖着尖锐的音调将原委陈述。
栎林这才得知,王美人未满周岁的十三皇子在寿筵后高热不治,隔日就没了啼哭声。
下面的宫人传得有鼻有眼,说皇子走时嘴唇乌青,不像患疾。刘婕妤也没使什么手段,经掖庭狱丞一查,安乐堂的医令当即就招了。
徘徊在披香殿上空的鸽群意外地没有落脚,继续振翅飞行,不知会往何处去。
天道二十三年正月,婕妤刘氏以私通前朝、收买医令、谋害皇嗣的罪名,数罪并罚,废为庶民,迁于永巷,其女十一公主养在太后膝下。
六公主李栎林求得宣帝口谕,复搬回百孙堂。
万物还醒的杏月,王宫下了场更甚于冬的大雪,刘婕妤在永巷前院抑郁而亡,早晨被宫人发现时,雪已经埋没了她半个身子,宛若一座荒冢。
从百孙堂出门散心,栎林在雪中拾起一片润透的纸圈:“这是什么?”
“是往生钱,大抵是出灵的宫人没留意落下的,”阿玉夺走纸钱复丢进雪里,从上面踏过去,“公主别碰这些,不吉利。”
通往宫外的甬道尽头在雪中融为一抹纯白,栎林回头望,感慨她身前即使偏听偏信,身后依旧享受着白幡寿钱,这宫里走一遭,也不算白活。
宫里办完一场丧事,总要用喜事冲一冲。
季春回暖,侯夫人李楹林从沱阳传信,说新妇归宁,以孝事亲,不日便同夫君一道回宫省亲。
消息传到栎林耳朵里时,沱阳侯的车马已经在盛京安顿,侍从婢仆从东宫门的阙楼到未央宫绵延不断。
此番兴师动众回来,侯夫人马不停蹄辗转三宫,将宣帝、太后、皇后、褚昭仪问候了遍,到家宴时,栎林才得以与她一见。
妃嫔戏谑:“侯夫人这肚子里揣的定是个女儿,席间一直安安分分的,不让母亲遭罪呢。”
文美人应和:“八公主在我肚子里时也一直安生,如今长成娇娥也矜持得紧呢。”
宣帝一晌贪杯喝了大醉,拉过女儿的手盘问:“如你林娘娘、文娘娘所说?”
右座沱阳侯举樽代为回答:“长公主近来喜食辣子,从前最爱的酸枣糕反倒入不了公主的法眼了。”
虽然今上膝下子女兴旺,但孙辈还是头一个,一听是个女孩,宣帝当着满堂女眷的面给尚未出世的翁主赐了封土食邑,好不风光。
觥筹交错间,末席的栎林告病早退,带着阿玉到朝花台一逛。朝花台如其名,掩映在百花之中,时令花卉总是开不绝的,一年四季如沐春色。
朝花台高数尺,登台远看,永巷屋舍的硬山顶与目光平齐。借着月色,栎林看清那棵卓然不群的栎树。
张氏曾嗔她是大宣唯一会爬树的公主,她为此自鸣得意过很长一段时间。
幼时觉得耸入云霄的树冠,其实也不过四五丈高,这么些年似乎也没再拔高过。
少年清声询问:“六公主怎么在这里?”
被搅乱了思绪,栎林如惊弓之鸟,反问:“谁在那里?”
花坛后绕出一个颀长身影,在溶溶月色中崭露轮廓。
“姜邺?”栎林不确定,上回还比肩高的侍读郎一忽儿就高她一头了。
姜邺抱拳浅浅施礼:“六公主安好。”
栎林蹙眉:“我与公子也不过两面之缘,这就敢在礼数上怠慢我?还是东宫教养人向来如此。”
姜邺笑着赔了一个揖礼,揶揄道:“原来公主是好礼之人。”
栎林直言不讳:“王宫之内,公子就不怕被人偷听墙角吗?”
姜邺问:“既然公主知道王宫遍布眼线,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往永巷去呢?”永巷属王宫禁地,警卫严格,外人没有圣谕不得阑入,违者以重罪论处。
为什么呢?栎林心中一直绷紧的弦断掉,珠串从眼框淌下,眼睑一垂又是两粒,晶莹分明。因为在永巷的生活是她最珍视的日子,她没见过外面的纷扰,满心满眼只有母妃一人。
从她被接出永巷的那一刻起,注定不会是宫里有母妃疼爱的孩子了,她变成身处王宫的看客,看新人高楼起,看旧人高楼塌,总之孑然一身。
爱她的人被萧瑟的秋风带走,让她再不能学会肆意的爆发,最浓烈的发泄也不过云淡风轻的抽噎。
姜邺自知嘴坏,忙从袖中的巾帕中拣出一支琉璃花簪赔罪,侧身替她插进发髻里。明明是最素净的款式,却被皓月映得最为皎洁。
男子簪发是过分僭越的行为,栎林在他收手后连连退却,惊恐得连泪珠儿都忘了流:“你做什么!”
姜邺兀自沉吟:“是素了些,公主及笄应该簪金钗才是。”
“可民间没有什么好金好银,琉璃虽然不比金银名贵,但胜在稀罕,宫里的琉璃樽也不一定有这枚发簪的做工精巧。”
洗过的瞳孔愈发晶莹,栎林扶了一把簪首,抑住哭腔斗胆问他:“你这是在借花献佛?”
姜邺摇头:“是完璧归赵。”
高台之上,春风撩动初生的情窦,有人在丛中开怀一笑,她深觉有些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嘴唇翕动,她听见他说,生辰快乐。
2023.02.24
2023.03.03 修改格式
2024.04.23 修改内容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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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披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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