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白书[综主幽游白书]》夏特爱尔

41、勘破

　　同伴，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光是含在口中就让人感到一丝丝温情。
　　仙水忍看着阴影中的树，却并未感到欣喜。当然，也没有反感或是讨厌什么的，只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
　　失望。
　　杀戮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想要减轻负罪感，就不能把妖怪当人看。反正大部分妖怪也根本没有人性这种东西，如想象中一样的罪不可恕。
　　但树出现了。
　　他慢慢开始察觉，人类也好，妖怪也好，都不是他理想中的姿态。
　　“为什么？”他问。
　　树没有回答，只露出微笑，接着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随后，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他知道那是小阎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小阎王看一眼一片狼藉的垃圾场，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一边抱怨妖怪们的胡来，一边把他从尸体堆中拉了出来。
　　“真是的，这些家伙太嚣张了。”小阎王引他到路边，“你没受伤吧？”
　　仙水忍摇了摇头：“他们，太弱。”说着，他看见小阎王染上妖怪血液的袖管和鞋面，嗫嚅着：“抱歉。”
　　小阎王：“哈？”
　　“……脏。”
　　小阎王：“……”
　　小阎王：“你自己才是，乱七八糟的。”
　　仙水忍这才反应过来，用手背擦拭斑驳的脸颊，把那常人看不见的玩意抹得更加糊涂。小阎王就着月光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实在看不下去，就从兜里掏出手帕，捧住他的脸：“好了好了，别乱动。”
　　仙水忍就乖乖不动，任由他摆弄自己：“小阎王大人，你怎么来了？”
　　“因为树说，这是妖魔街为灵界侦探准备的陷阱。”
　　“妖魔街的……陷阱？”
　　“你没发现？”
　　“嗯……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妖怪围殴。
　　“……”小阎王的手就下意识放轻，眼神漂移了一瞬，又转回来：“大约是被什么人煽动，想要试探你的实力。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
　　“当然，他们接下来会收敛一点。”小阎王顿了顿。“我……会让他们学会收敛。”
　　对灵界侦探的试探，就是对小阎王的挑衅。他不可能毫无反应。
　　就在他考虑种种报复手段的时候，仙水忍又问：“树又是怎么回事？”
　　“你问的是哪方面？”
　　“……难道他有很多方面的问题吗？”
　　小阎王就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他没有前科。”
　　一般来说，妖怪是不愿意和灵界打交道的。想想灵界千年来的政策方针就知道了：为了保护人类，就必须限制妖怪，以至于设立结界，把妖怪从人界赶了出去——这完全是把歧视用大义包裹，摆到明面上来了嘛。
　　但妖怪是很乐意和人界打交道的。人界地理环境优越，风险少、食物充足、资源丰富，如果不是灵界出面保护，只会沦为妖怪的养殖场。
　　至于来了人界还想回归魔界？
　　除了热衷厮杀的战斗狂，几乎没有妖怪会愿意这么做。
　　不巧，暗抚这种妖怪数量稀少、天性温和；树看上去也不像斗士，没有那种穷凶极恶的气质。
　　“……反正，下次遇到，你自己注意点吧。”小阎王收回手帕，把手插进裤兜。“也许他会有别的目的，也许他只是单纯喜欢你而已，这种情况也蛮常见的。”
　　仙水忍：“……”
　　仙水忍：“喜、喜欢？不，常见？什么常见？”
　　小阎王耸了耸肩：“就像青岚保护小律一样，妖怪会和喜欢的人类结缘。”
　　仙水忍愣了愣：“……啊。”
　　“理解了吗？”
　　“……一点点。”
　　仙水忍下意识皱了皱眉，小阎王就笑了，摸了摸他的头：
　　“在漫长的生命中，偶尔会遇到另一些人，能让人产生特别的感觉。”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正因为此，时间才有了值得珍重的意义。”
　　仙水忍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口，问道：
　　“你也是吗？”
　　小阎王又笑了。
　　“当然。”
　　小阎王的过往丰富多彩，拥有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友人，或是早已故去，或是天各一方。终究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一点，所以：
　　“我要偷偷回灵界一趟，这段时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有急事……嗯……”他考虑了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牡丹，”手指摇了摇，“我会让牡丹来通知你。”
　　仙水忍则张了张口，低下头又抬起头，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一个字：
　　“好。”
　　灵气裹挟着微风向远方排开，青肤、有角、长尾的夜刀神腾云驾雾而来，恭迎自己的主人。
　　长身玉立的少年被长尾环绕着，抬起手，一手拖着夜刀神的下颌，一手抚摸锐利的尖角，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微笑，又似乎是若有所思。
　　转瞬间，仙水忍恍惚沉入这个画面，灵魂产生了一股奇异地、令人心悸的触动。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寻常，但就在小阎王身形隐去的下一秒，他像孩童试图捞取星辰一样，伸出了手。
　　指间握住的，却只有空气而已。
　　……不够。
　　总觉得不够。
　　胸中开了个看不见的漩涡，把明朗的情绪都卷走，只剩下一片意义不明的空虚。这空虚啃噬着他的精气神，他不知道该如何填补。
　　他直觉自己想要从小阎王身上得到什么，可是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找不到答案。
　　然而，呼应一般……
　　耳边竟响起了树的轻笑声。
　　“果然如此，”这个奇怪的妖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真有趣。”
　　……莫名其妙！
　　仙水忍收敛心神，反手收拳：“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树没有立刻回答，先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然后再看向仙水忍：
　　“你其实，”他慢吞吞、一字一句地说，“喜欢上了那位大人，对吧？”
　　话音落下，仙水忍粗声粗气地回答：“那又怎样？”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友情的喜欢，而是那种，爱情的喜欢。”
　　仙水忍眨了眨眼睛，然后就——
　　僵硬了。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僵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直到听见自己喘气的促音，才勉强反应过来：“胡、胡、胡……”
　　树善解人意地接道：“胡说八道？”
　　“对——不对！”仙水忍差点咬到舌头，拳头握的更紧了，直掐手心，“我才没有、才没有——”
　　“喜欢上小阎王大人？”
　　树歪了歪头，再次接上仙水忍的话，语气戏谑，眼神笃定。
　　于是，下一秒，仙水忍气血上涌，“哄”得一下，涨了个大红脸。
　　“也不是不能理解。”树若有所思。“神明嘛，总是光明磊落，可敬可爱。那位大人又比一般人更加可亲……”
　　“住口！”仙水忍打断他的话，“乱讲！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
　　树挑起眉：“为什么不可能？”
　　仙水忍：“……”
　　仙水忍：“…………”
　　就、就是不可能啊！哪有什么为什么！
　　在他的观念中，只有异性之间才会有爱情，同性之间只会是友情，不会有另外的可能。会喜欢男人的男人，一定是像女人的娘娘腔。他这样的青少年，从外表到心灵都如此正直，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仙水忍：“不、你，这个，”他努力反驳，“你凭什么这么说，搞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树从善如流：“也许是我搞错了。”
　　“一定是！”
　　“所以，你愿意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吗？”
　　“哈？！这有什么关联？！”
　　“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同伴。”
　　“……之前我也问过了，为什么？”
　　“换句话说，我想成为你的同伴。”
　　“所以，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想要找个人一起聊户川纯吧。”
　　“别开玩笑了！”
　　可直到最后，树也没有给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答案。
　　在仙水忍看来，这个气息干净的妖怪看上去温温柔柔，没什么个性，除了刚才那段惊世骇俗的发言之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除了那段不可能的话之外……
　　不可能……
　　但内心深处，有个细小的声音在问：
　　真的不可能吗？
　　一想到那个人，胸口便鼓鼓涨涨，开出一朵欢快的花。连手脚都发软，唇齿莫名变得干燥，恍惚间，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凌晨两点，泷隆之抱着胳膊坐在玄关，眼神不善。他下班已经很晚了，到仙水宅则更晚，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扑了个空，一直等到现在。
　　“听说你前几天又翘课……咦，”他就此打住，探头张望，“小少爷没和你一起吗？”
　　仙水忍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低头脱鞋：“他有点事，回家去了。”
　　“我还以为你们约会去了呢。你老是跟他一起，到处多管闲事……”说着说着，泷隆一再次打住，狐疑地问，“忍，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
　　“生病了？”
　　“不是。”
　　“……”
　　“……”
　　“简直发烧——”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