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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监听,是采取比较隐蔽的手段或者设备对相应的声音或事态的发展进行探听的一种行为。”瞿竞婉正在一间特别的会议室给监听技术培训班的学员授课。这届学员一共二十六名,有一半是电讯科选拔出来的,另外还有一些来自特务科、行动科、刑事侦查科、交通科等科室。
      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尚安悄悄推门走进来坐在最后面一排。瞿竞婉也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从容不迫地讲完下面的内容,“今天的课程就是这些。大家回去好好温习。另外,分发下去的资料都看一下。明天我们讲监听器的原理。下课吧。”
      房间内响起收拾文件和挪凳子的声音。学员们路过尚安身边时不忘和他打招呼,“尚科长好。”
      尚安点头作为回应。等学员全部出去,他慢慢走到瞿竞婉身边,“瞿副科长授课辛苦了,我代表特务科的同事向您表示感谢。”
      “尚科长什么时候这么客气?”
      瞿竞婉笑着转过身去擦黑板。尚安着手帮忙收拾桌子上的粉笔头。
      “再说我也是执行上峰任务。”
      “我那两个弟兄说了。瞿副科长认真负责,尤其是对我们特务科的人颇为照顾。”
      “电讯科和特务科合作一向紧密。都是应该的。再说上次执勤也多亏了您关照。”
      尚安哭笑不得,“不提上次执勤还好,说起来总是我对不住你。你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这个啊?”瞿竞婉试图用刘海遮挡疤痕,“已经大好了。”
      “作为赔礼,我请你吃饭吧。”
      “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再说我还欠您一顿大餐呢。上次多谢您替我解围。”
      尚安狡黠地眨眨眼,“那正好。这次我请你,下次你再请回来。”
      瞿竞婉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最后忍不住发笑,“嗯,那您稍微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我在大门口等你啊。”尚安扬扬手里的车钥匙。
      瞿竞婉去换衣服了。尚安笑着走出会议室。看样子若不是还顾忌着科长的身份,他恨不得当众吹起口哨。
      李惊涛突然挡住他的去路,面色不虞地审视着他,“心怀鬼胎。”
      尚安瞪他。
      李惊涛接着揶揄,“像只讨到骨头的哈巴狗,尾巴摇得能当扫帚。”
      尚安作势要揍他,“下班了该干嘛干嘛去。”
      李惊涛随手丢过去一个首饰盒。尚安差点没接住。打开看,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
      尚安不解,“这是干什么?”
      李惊涛暧昧地挤挤眼,“给我媳妇儿买的,先借你用用。女人嘛,看见这种闪光的东西就挪不动脚步。”
      尚安好气又好笑,“你属狗脸的?说变就变?”他把首饰盒扔回去,“谢了,现在还用不着。”
      李惊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鼻子刚要说什么,眼角余光看见瞿竞婉已经走出来了。他忙换上一副笑脸,“瞿副科长下班了?您这条围巾可真好看。”
      瞿竞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尚安也是一脸尴尬。不过制造尴尬的人颇不自知,哼着小调离开。
      尚安干巴巴笑两声,“惊涛向来幽默……”
      说是吃饭,其实更像是两个人对彼此的试探。
      尚安假装随意地打听瞿竞婉的家庭情况,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状态。瞿竞婉心中警铃大作,表面上还得不动声色地背诵着早已烂熟于胸的材料。
      一顿饭,吃得人精疲力尽,还要装作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
      尚安送她回家。车停在瞿竞婉家楼下。
      “谢谢您送我回来。”瞿竞婉下了车,站在路边和他挥手告别。
      瞿太太躲在门后面抱着胸审视她。瞿竞婉一转身吓了一跳,“妈?您怎么站在这儿?”
      瞿太太强忍住笑,眼睛瞟着尚安车子消失的方向,“你?你们?”
      “妈妈,我求求您。回家说,回家说好不好?”瞿竞婉把母亲往家的方向推。
      进了屋,瞿竞婉疲倦地趴在桌子上。
      瞿太太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瞿竞婉没好气地说:“您能别一脸八卦的样子吗?”
      “我可事先警告你啊:结婚是要组织批准的。就凭他特务科科长的身份,肯定过不了审查。”瞿太太嘴里说着警告,脸上却挂满幸灾乐祸。
      瞿竞婉气结。
      瞿太太还在不依不饶,“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瞿太太,麻烦您严肃一点可以吗?”瞿竞婉气呼呼的姿势颓然倒塌,“他有可能怀疑我了……”
      瞿太太立马收起脸上的调侃,“为什么这么说?”
      瞿竞婉难以置信地看着川剧变脸的母亲,“……我总觉得他在刻意接近我。”
      “有多刻意?”
      瞿竞婉一噎。她分不清瞿太太是调侃还是认真。
      “我在跟你说正事。”瞿太太反倒先急了。
      “刻意到爬两层楼就为跟我借支笔。”
      “……确实有点那个了。”
      瞿竞婉灵光乍现,“妈,您说我要不要……”
      “不要!”瞿太太义正言辞地拒绝。
      “您好歹等我说完。”
      “要不要将计就计接近尚安套取情报——不行!”
      “……”
      “做情报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要耍小聪明。”
      “再说一遍!”
      “不要耍小聪明。”
      瞿太太满意了,又语重心长地教育女儿,“蔑视敌人就是自寻死路。”
      再说尚安。他的车停在路边,副驾驶位置上坐着军统哈尔滨站副站长雷三民。
      “他叫周仁,不久前在北平投敌,任伪教育公署总长。三天后他来哈尔滨开会。”
      尚安玩弄着手里的照片。那个人他也认识,是民国著名的文学教授,素日以文人风骨自诩,没想到日军攻陷北平,他第一个做了汉奸,还宣扬什么“愿天下没有文天祥。”
      “梁先生命令暗杀周仁以儆效尤。”
      “我明白了。”尚安将照片点燃。
      “还有一件事,”雷三民欲言又止,“梁先生说如果你需要,可以派一名女特工来协助你工作。”
      “我不需要!”尚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
      雷三民一愣,“……你最近和电讯科的那个女人走得很近。”
      “我有我的目的。”
      “什么目的?梁先生已经表示担忧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已经不被信任。
      尚安叹口气,“我们接受过训练,不会把女人当回事。瞿竞婉虽然只是副科长,但哈尔滨警察局与新京的一切重要联系都由她经手。她已经培养和将要培养的学员分布在哈尔滨各个部门,也就是说这些地方她都能插进去手。搞定瞿竞婉,对我们在哈尔滨的情报工作将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你是说拉拢她做我们的人?”
      “能这样最好。就算不可以,她也一定要为我所用。”
      “我明白了。我会向梁先生解释。”

      电讯科会议室。
      “金处长对我们的工作很不满意。”王胜男以一记重磅炸弹作为讲话的开始,说完,板着脸扫视下方。下属们忙低下头躲避科长凌厉的眼神,只有瞿竞婉依然坐得板正。
      “哈尔滨敌台猖獗。中共、军统、苏联……”王胜男挨个数着他们的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地下传递情报。要我们电讯科有什么用?接电话?收发电报?白痴都能干!别忘了我们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巴掌打完了,下面就要好生安抚。王胜男话锋一转,“当然了,我也知道你们很委屈。像瞿副科长,每周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值班。但如果我们工作这么辛苦还是不能破获敌人的电台,那就是愚蠢了!”
      瞿竞婉正襟危坐,将王胜男的指责和安抚照单全收。既然被称为心腹,就要有做心腹的觉悟。所以前方无论是和风细雨还是天崩地裂她都要带头顶上。
      王胜男的讲话还在继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金处长特意给我们从国外定制了两台最新型的无线电搜索车。有了这两台机器,我们就从聋子、瞎子变成了顺风耳、千里眼。”
      下属被她的描述震撼,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整个会议室一时间充满窃窃私语声,只有瞿竞婉还挺着腰板纹丝不动。
      王胜男很满意自己营造的效果,“瞿副科长。”
      “到。”
      “监听人员培训的事情先放一放。破获敌台的工作就由你来负责。”
      “是。”
      前面说过,王胜男是空降到哈尔滨电讯科当科长的。
      她祖父是前清重臣,后来跟溥仪建立伪满洲国。她自诩为新时代独立女性,断不肯在家相夫教子,但又志大才疏,多是在新京政府部门挂个闲职。王胜男前夫是现警察厅厅长高宗昌,两人离婚后她带着儿子来哈尔滨工作。金光北一方面怕妹妹在陌生地界受欺辱,另一方面对她斤两心里有数,因此特意派瞿竞婉过来协助她。
      哈尔滨电讯科的工作多是王胜男挂名,实际则由瞿竞婉负责,这次也不例外。
      但绝不能因此就认为王胜男草包。她毕竟生长于传统世家,政治嗅觉不可谓不敏锐,驭人之术不可谓不娴熟,就连老狐狸傅明也要忌惮她三分。
      王胜男宣布散会,单单把瞿竞婉留下,“我还没问你,监听人员培训的怎么样了?”
      “第一期课程基本结束,剩下的内容我会安排刘股长来讲。还有就是,人员已经培训好了,设备也都有了……”瞿竞婉欲言又止,眼睛瞟了瞟会议室大门。
      王胜男明白她的暗示,“去我办公室谈。”
      王胜男把秘书支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门带好,“说吧。”
      “监听方案。”瞿竞婉开门见山,把一份文件递给王胜男,“傅局长的意思,让我们监控哈尔滨一些重点军政要员和社会活动人士。特务科给出了名单。这是我制定的初步方案,您看一下。”
      王胜男接过来大概扫了几眼,“小瞿,你知道监听任务为什么交给我们电讯科吗?”
      “职责所系。”
      “屁!”
      瞿竞婉一愣。她一直觉得王胜男豪放得不像一个大家千金。
      “特务科受的专业培训不比我们少,设备也不比我们差。把我们丢在台前不过是障眼法。我们有一套监听方案,特务科也有。”王胜男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你信不信,我电话打出去,特务科那边立马就能知道通话内容。”
      瞿竞婉默然。她知道王胜男说的是真的。
      “他们监听我们,我们也监听他们。只要不把桌面下的把戏摆到桌面上来就好。”
      “那我重新制定一套方案出来。”
      “为什么要重新制定?”王胜男诧异地看着她,“你的方案很好,就这样递上去。”
      “可您不是说……”
      王胜男走过来揽着瞿竞婉肩膀,“小瞿,你觉得我们对谁负责?”
      瞿竞婉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立正站好,“我只知道我对您负责。”
      这正是王胜男希望听到的。她笑着贴紧瞿竞婉额头以示亲近和信任,“我有另一套方案,你按这个执行。”
      王胜男绕过办公桌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份她亲自草拟的方案递给瞿竞婉。
      瞿竞婉翻开第一页就被震惊了:包括傅明在内的哈尔滨军政要员赫然在列。
      “我会按照您的计划严格执行。”
      “还要保密。”王胜男补充。
      瞿竞婉重复,“对,还要保密。”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消息泄露,王胜男很可能抓她去做替罪羊。
      傅明不信任王胜男和金光北。然而金光北野心更大,意欲掌握整个哈尔滨官场。瞿竞婉暗自想笑:真的是到死都要内斗!不过这样也好,傅明和王胜男的嫌隙正是她的可乘之机。
      王胜男交代完一切就匆匆赶回家陪儿子了。瞿竞婉代替她值夜班。
      报务员不时把电报送过来签字。瞿竞婉正埋头整理无线电搜索车的资料,干脆让报务员放在旁边待会儿统一签字。
      敲门声响起。
      瞿竞婉抬头,看见尚安站在门边。
      “尚科长,还没下班啊?”瞿竞婉打招呼。
      “留守执勤。我看你们科室灯还亮着就下来看看。在忙什么呢?”
      “常规公文罢了。对了尚科长,特务科送来的监视名单我们科长看过了。初步监视计划也已经拟定。只是具体实施起来还要麻烦你们配合。”
      尚安正摆弄着瞿竞婉桌头的一个迷你埃菲尔铁塔,“没问题。”
      “光顾着说话了。小张,给尚科长倒杯水。小张?”没人应答,瞿竞婉歉疚地笑笑,“不知道去哪儿了。尚科长您喝什么茶?正山小种还是云雾绿茶?”
      “正山小种吧,谢谢。”尚安放下铁塔,又对一只铜铸的猫途鹰产生兴趣。
      瞿竞婉出去打热水沏茶。尚安把目光投向那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电文……
      “尚科长,请喝茶。”
      瞿竞婉端着茶杯走进来的时候,尚安还在摆弄猫头鹰。
      “你这个在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在欧洲留学的时候买的。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呀!”
      “多谢啦。”
      “尚科长最近好像很忙,好几天没见到您了。”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监视几个激进的师生。”
      “哦?学生又闹事了?”
      “那倒没有。不过,防范于未然嘛。你也不是不知道,□□的鼓动能力太强,学生们涉世不深很容易被蛊惑。”
      “确实棘手。哪个学校的的?”
      “明远中学。”尚安放下茶杯,“我那里还有一盒金骏眉,待会儿让登云梯给你送过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尚安走后,瞿竞婉不动声色地检查桌子上的公文: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不过一条电文引起了她的注意。
      11月23日下午三点,北平教育公署总长周仁下榻高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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