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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李青云和叶秀秀在学生时期就参加了左翼学生团体。他们在九一八枪声响起的时候和无数的青年人涌上街头声援抗日,为此受到伪满洲政府的迫害。他们喊着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口号穿越重重封锁参加抗联,接受短暂培训后被派往哈尔滨从事地下活动。
      与他们设想的情报生涯不同。这里的日子没有上流社会推杯换盏间的信息交换,也没有刀光剑影下飞檐走壁的喋血行动,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统战工作。
      “人,我们最需要的是人!”张横林握紧瘦弱的拳头神采奕奕地讲演着,“工人、农民、商人、学生、东北军旧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不必怀疑他们最初的真诚。年轻人自己就是一团火,根本不需要别人点燃。只是有的人是木柴、是煤炭、是石油,也有些人不过一把枯草,大火过境,一片灰烬。
      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李青云和叶秀秀走向在街头站岗的一名警察,将一封自白信交给他,“对不起,我们投降了。”
      背叛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瞿竞婉把消息告诉瞿太太的第二天,哈尔滨街头小报刊登了一则郊区年轻夫妇中枪身亡的消息。地下组织用这样的方式宣告他们还没有被摧毁,也不可能被摧毁。
      傅明大怒着拍了桌子,“这是在明晃晃打我们的脸!”
      尚安和李惊涛以及其他特务低头承受着上峰的愠怒。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泄密!”
      “是。”李惊涛领着人出去了。
      “很难。”局长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尚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次行动声势很大,特务科、电讯处,哈尔滨、新京……都是筛子。”
      傅明何尝不明白,“再难也要查,就当是对我们中间的卧底的警告。”
      “明白。”
      “张横林怎么样了?还是不交代?”
      “死硬得很。新京方面怎么说?”
      “高厅长不舍得他死。”
      “那……移交给新京?”尚安试探着问,“什么时候?”
      傅明只是看着他。
      尚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我代表特务科一切行动听您安排。”
      瞿竞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还有些灰白。她在警局门口碰见同来上班的尚安和李惊涛。
      “不至于吧?”李惊涛故作惊诧,“以后让你杀人怎么办?”
      瞿竞婉简直要哭出来,“我……我隶属于电讯科……”
      “电讯科怎么了?警力紧张的时候照样执勤。到时候那些敌对分子照着你冲过来你就不管不顾了?”
      “……”
      “别听他瞎说。”尚安朝李惊涛后脑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也不知道谁,第一次杀人愣是吓得一个月没睡好觉。”
      李惊涛作势踹他一脚,“不揭我短能死啊?”
      他和尚安虽说差了半级,但共事多年早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私底下开开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一向不肯在世故人情上下功夫的瞿竞婉少见多怪了。
      和瞿竞婉在一楼分手后,李惊涛侧着脑袋跟尚安抱怨,“你说王胜男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咱哥俩出生入死多少年才混上个科长副科长,她倒好,一来就黄袍加身。”
      “你要是去国外弄个什么博士硕士的学位回来,指不定现在就是处长。”
      “让我去读书?还不如杀了我!”
      两个人刚上二楼,秘书通知傅明喊他们过去。
      “新京来命令了,”傅明用指节敲敲桌子,“要我们押送张横林过去。”
      “现在?”李惊涛有些吃惊。不是吃惊新京要人,而是傅明居然答应新京方面的要求,“我们还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您打算让谁来负责?”尚安问。
      傅明对这个问题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警察局这边就你带几个人负责押送,另外日本宪兵队也会派人配合我们。”
      “是。”
      “把电讯科、行动科、刑事侦查科、交通科的负责人都喊过来开会。”傅明交代。
      正要出门的尚安愣了一下,“都来?”
      “都来。”傅明肯定地回答。
      李惊涛代替傅明将此次押送路线和安保情况交代清楚,又分别说明各部门需要配合的工作。
      “明天上午十点,因为是秘密押送,路线要严格保密。”傅明特意嘱咐。
      瞿竞婉到家已经很晚了。
      这是栋陈旧的三层小楼,她和母亲住在二楼东户。房间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彰显着女主人的细心。
      瞿太太正在厨房炒菜,“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吧。”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瞿竞婉笑呵呵地钻进厨房。透过橱窗往外看,路灯早已经灭了,街道空无一人。她背对着窗户,压低声音对瞿太太说,“他们要把老张送到新京。”
      瞿太太手里的动作没停,“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十点,特务科的人押送他去火车站,此后由日本宪兵队接手。”
      “我通知行动组研究解救方案。”
      “可我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清。傅明说是秘密押送,但是他今天开会将时间路线交代的一清二楚。我怀疑他是在暗布疑兵阵。”
      “我会将你的疑虑一并通知老王。”
      “如果明天事情有变我会及时通知您。”
      瞿太太不置可否。
      “……?”
      “如果照你所说傅明是别有用心,那很有可能是想借机找出警局卧底。你不要轻举妄动。”
      瞿竞婉分不清这是母爱还是命令。她迟疑地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老王的意思?”
      瞿太太把碗重重磕在灶台上,扯开嗓子,“五次三番提醒你带排骨回来,还是忘了。能不能长点心?”
      瞿竞婉立马狗腿地道歉,“妈,我错了。您消消气,消消气。我明天下班一定给您买回来!”
      “信你?我等到猴年马月啊?还是我明天一早去集市买吧,新鲜!”
      “妈妈辛苦……”
      隔壁的窗户重重关上,大概是厌倦了这对母女每日必上演的争吵剧目。

      局长办公室送来的电文突然多了起来,内容多与新京有关。几封关键电文甚至是傅明亲自将内容转换为代码后送过来的。瞿竞婉看着那串数字,知道那是傅明与新京方面联系的专用代码,上一次看到还是张横林刚刚被捕的时候。
      她将电文交给发报员,自己端着茶杯趴在窗台看风景。
      警察局像往常那样忙碌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将近十点的时候,尚安带着几个亲信走进刑房,再出来时,拖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犯人。
      瞿竞婉心脏猛地抽搐,端着茶杯的手不知不觉捏紧。
      老张被两个特务桎梏着塞进后座。尚安环顾四周,看见瞿竞婉,只是冷酷地点点头。他拍拍车顶,示意司机出发。
      看来新京的命令是真的。瞿竞婉只希望行动组的同志能成功将老张营救出来。
      “通知新京,押送小组已经出发。”瞿竞婉交代译电员。
      房间内的电报还在滴答作响,窗外突然传来列队的脚步声,李惊涛带着手下钻进汽车驶出大门。
      “难道那边已经交上火了?”瞿竞婉抬腕看手表,时间才过去一刻钟而已。
      这不对!
      她假装要打水,端着茶杯走出电讯科,看见特务科、行动科乃至刑事侦查科的人都拿着枪急匆匆向外走。
      “怎么了?有行动?”她拉着一个面熟的小伙子问。
      “不清楚,傅局突然通知我们做好准备。”
      瞿竞婉脑中一道霹雳闪过:糟了!
      傅明让尚安打头阵,李惊涛带大队人马殿后,是不是想趁机将中共行动组一网打尽呢?
      瞿竞婉不寒而栗。她想要第一时间通知组织行动取消,可现在能联系上的只有瞿太太一人。
      瞿竞婉返回办公室拿起电话,刚要拨号,突然想到傅明从一开始就交代这次任务是绝密,可又不厌其烦地向各科科长副科长重复押送的时间路线。除非从始至终这就是一个圈套,张横林不过是这套组合拳的诱饵。傅明甚至希望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从而铲除中共潜伏在警察局的卧底。
      她放下电话定了定神,端着茶杯慢慢踱回电讯科。
      再说尚安这边。他按照原先计划将“老张”押往火车站,一路畅通无阻,平静地让人怀疑是否真实。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尚安煞有介事地把人交出去,带领手下原路返回。
      局长办公室。
      “我带弟兄们沿路布控,没有发现异常。”李惊涛此刻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既然已经把张横林顺利移交宪兵队,为什么傅明和尚安还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我们也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员。”尚安说。
      傅明愈发坚信警察局有中共内应。他让秘书喊瞿竞婉过来,吩咐她调查当天所有打出或接入的电话。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瞿竞婉死里逃生的侥幸没让她庆幸过十秒,因为她的幸运恰恰意味着张横林的死亡判决。
      当天上午整个警局打出的电话有二十五个,打入的有十三个。瞿竞婉如实提交了名单。至于是否查出了傅明想要的,那已经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了。
      季文斋前门可罗雀。店主老王不厌其烦地摆布着寥寥几排书架上早就不时新的书籍。
      “王老板,”瞿竞婉轻扣两下门,“我要的《悲惨世界》有货了吗?”
      老王闻声抬起头,看见是老主顾,忙露出笑脸,“有有有,您里边请。”
      柜台后面打盹的收银员张太太瞬间打起精神,朝瞿竞婉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店外环境。
      老王撩开帘子带瞿竞婉走进后院。
      老王:“请坐,喝茶。”
      瞿竞婉:“谢谢。”
      话题自然离不开老张。
      瞿竞婉十分难过:“我是眼睁睁看着他牺牲的。”
      老王:“你已经尽力了。老张……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瞿竞婉:“组织的损失情况怎么样?”
      老王:“与老张相关的人已经第一时间撤离,当然了,以后会慢慢返回哈尔滨。多亏了你,组织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还有老张,他是个英雄。”
      瞿竞婉想起张横林牺牲前的惨状,“以后怎么办?我直接来季文斋和你联系吗?”
      老王:“不,之前瞿太太就是你的联络员,现在,组织安排她做你的上级。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向她请示。”
      瞿竞婉险些惊掉下巴,“我妈?我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我才不得不参与这些事情。我在她面前什么秘密都守不住,打小就是这样。她总能让我有一种耍小聪明被逮到的窘迫感。”
      老王笑容颇有些调皮,“小瞿同志,我只能说你的母亲对你了如指掌,而你却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瞿竞婉:“我只知道她1928年来哈尔滨定居,靠出租房屋勉强维持生活。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我能找份好工作,之后嫁个有钱人,从而提升整个家庭的阶级地位。”
      老王:“老张说我们是一群不得好死的人。每天在刀尖上跳舞,谁还不带几张假面?”
      瞿竞婉:“您是说我妈她……”
      老王:“总之‘深海’是不会搞错的。”
      “深海”是哈尔滨地下组织的最高领导人。瞿竞婉只知道自己潜伏在哈尔滨电讯科的命令是他下达的。这样高深莫测的人物居然了解自己的母亲,这让她意外又惊喜。
      老王:“组织上听说你升任了通讯科副科长,‘深海’很高兴,对你提出表扬。”
      瞿竞婉:“我一定继续努力。”
      老王:“嗯,我们大家都很信任你。只是有一点,现在你是组织在哈尔滨警局级别最高的潜伏人员。这个位置很重要。所以,一切情报的获得都要以自身安全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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