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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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了大半宿，赵祯总算是坐了起来，且不说脚伤如何，只是为了坐起身来，满身薄汗便已经沁湿了里衣。怕只怕梓予出了什么意外，八王府上下早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挣扎了一会，手脚上的绳子没有半点松动，情急之时，身下草垛中忽然闪现一物。赵祯顾不得许多，侧过身费尽力气抓起它来，仔细触摸，似是一把匕首，刀刃约有半个手掌长短。平日里只听文武百官齐齐奉承说是天子自有天相，听了只是笑笑便也作罢，而今日此情此景，让赵祯自己都有些洋洋自得起来。心想定是这群山匪遗失的：“这群蠢货，此等器物失落却也不警觉，难道不怕这人质逃脱了么！”一边这么小声念叨着，一边用着极为别扭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试着割断绳索。
不消半炷香的功夫，手上的麻绳已被割断，又匆匆割断了脚上的绳子，撕了块衣料，随意缠住了受伤的脚踝，此刻已经疲倦到四肢乏力了，只想着平日里的丝被软榻，好不逍遥。
一个激灵，突然又记起此乃是非之地，应尽快逃脱，赶去八王府报平安，然后快些命人上山来找寻梓予。
好在房门的门窗索具皆为俗物，手中的匕首又是削铁如泥，赵祯并没有从正门逃出去，对此地的地形也不熟悉，只能凭运气窜进了一片树林之中。时近晌午，赵祯疲惫交加却又不敢停步，也不知出路在哪，更不知能否有出路可寻，只得往前走。
其实这片树林密不透光，让人连时辰也判断不明。越往前走越是心慌，又似是听到了豺狼猛兽的低嚎。赵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刻也不能松懈。
又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远处有稀碎的马蹄声传来，顾不得困倦，赵祯向那些声响飞奔而去。
拨开杂草，看到前方有人影攒动，赵祯加快步子，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可还没到那些人身旁，似灵光一闪，只觉得事有蹊跷，驻足远观，这一匹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伙山贼！赵祯一阵心惊，将匕首藏在袖子里，轻轻向后移去，生怕惊动了一草一木引起这些恶人的注意。
刚想转身，只听一声狂喝：“在那里，追！”
赵祯想也不想地重新窜进密林，直骂自己走错了路，绕了个大圈从寨子的后门绕到了正门。无奈之下只能重返这片树林，想必那些马在荆草和树林里也不方便行走。
后面的人在喊些什么，此时也无暇顾及，只想快些下山回到八皇叔府上，待到那时，便是这伙贼寇的死期。
总算摆脱了马蹄阵阵，赵祯扑到在一片干草丛中，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心想即便此时被这些山贼草寇捉回去了也只能认了，恨只恨自己体力不济，恨只恨自己偏要多事来寻柳三变。
此时，夕阳西下，天气渐寒，树丛中窸窸窣窣起来，赵祯屏住呼吸，忽听囫囵一吼，一只猛虎窜到了他的面前。
赵祯早已惊吓地说不出话来，更是半天动弹不得。从出生至今，最可怕的也只有刘太后朝堂训责了，哪里见过此等场面。
须臾之间，这山虎向赵祯迎面扑来，赵祯心想，与其恐惧逃窜，不如从容赴死，也不失一代帝王的尊严，不枉死后入这赵氏宗祠之名。
正在这生死关头，一支疾羽忽闪掠过赵祯耳鬓，正中恶虎咽喉，猛虎倒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赵祯睁开紧闭的眼睛，不知此时自己身处何境、是生是死。
“啊呀，你这个人，可算让我们追上了，这山中常有猛虎出没，二当家喊破了喉咙你也不听，只管跑你的，要不是我腿脚快，你不就没命了么！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要钱不要命的主，昨晚大当家就对柳公子说了，如若你不肯说，明儿个一早就差几个弟兄送你下山去……”
赵祯此时仍没有缓过神来，只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山虎咬死，至于这个从身后大摇大摆走过来查看自己伤势的大汉，全然不是所云。
见眼前的人被吓出了魂儿，大汉抬手就是两巴掌，出手干净利落。
赵祯这才回了神，只道：“你们这群山匪，要杀便杀，有什么好啰嗦的！”不是他赵祯不想求活路，实在是因为原本就体力不支，如今又受了惊吓，委实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厮把我们看做什么了，平时劫富也是为了济贫，弟兄们也都是挨过饿受过穷的，可是能体会到贫苦百姓的艰辛，平常绑个富家公子来吓唬吓唬，得了银子便把人平安送回，绑错了人，自然也要平安送回，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出家宅地方，便是你有难言之隐，我们是义士，又不是悍匪……”彪然大汉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把赵祯扛上肩头。
原来这世间并不是非善即恶，非贫即富，草莽之中仍有壮士，就像柳三变结识的平民才子，便是如此。
昏昏欲睡之间，隐约听到不远处有兵刃相搏，而后只听一声呵斥：“大胆狂徒，还不快放下我家主人！”这分明是梓予的声音，知道梓予没事，还带来了救兵，赵祯舒了一口气，之后便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已是翌日，恍惚之中看见那织锦纱帐，丝绸被褥，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真的放了下来。定了定神，见梓予跪伏在床榻之下见了周公，赵祯轻咳几声，想要将他唤醒。这梓予也是在身旁伺候惯了的，主子身边，打瞌睡也从不会睡熟去，时刻机警着。听闻耳边有声响动静，赶忙爬了起来。见是皇上主子醒了，忙念着“阿弥陀佛”拜天拜地，细看过去，眼中还噙着泪光。
赵祯觉得嗓子眼干涩异常，只对梓予不耐烦道：“我又没死，不必如此这般。快去取些茶水过来才是个正经。”
梓予闻言，应声而起，一边回着是，一边出了里间，先遣了一个丫鬟去斟茶，又把屋门打开，叫一个王府内的小厮去唤八王爷，就说是皇上醒了。
待茶端到嘴边，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抿了口茶水，便见八王爷进了屋欲行大礼。
“免了免了，王府之中不比皇宫，这些个礼节反倒碍了这亲近，皇叔只管上榻坐着，旁里又没有外人。还怕被他们说去不成。”这八王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加上与赵祯素来亲近，便没有多说什么，确也没有上榻而坐，只遣了人搬了张墩子在赵祯身旁坐了下来。
“皇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一会再让御医给你瞧瞧，昨夜只说是身子困乏，受了惊吓，没有别的病症……”
赵祯把茶碗递给梓予手中，“皇叔大可不必，我身子硬朗着呢，睡了一宿，现在到处是精神，并没有别的伤痛，只是……只是……”
八贤王见赵祯欲言又止，想是赵祯在关心那些歹人是如何处置了，便接过话来：“皇上放心，那一伙恶匪已被当场刑毙，寨里的妇孺现羁押于王府大牢之内，只能明日我请罪的折子写好了，一并请皇上、太后定夺。”
“什么？刑……刑毙？当场刑毙！这……”赵祯坐直了身子，一手紧攥着绸缎锦被，眼看那被面子都快给扯为裂帛。确转念想这八皇叔不知其中缘由，只道是结草为寇、以下犯上、劫持勒索，这哪条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倒是自己私自出府，害得这些人落到如此下场。身子朝后一仰，软绵绵地靠在枕垫上：“罢了罢了，倒是我想求皇叔一件事，请皇叔务必答应……”
“天子之命怎敢不从，只请皇上示下。”八王爷听皇上这么一说，倒觉得不自在起来，忙起身跪了下来，梓予在一旁也不敢站着，捧着杯子也随他跪了。
赵祯也没有示意平身，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求皇叔休要将此事奏明太后，宫中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这次的事只怪我年少贪玩，不懂得收敛，其中也是有诸多误会的。牢中的那些妇孺也放出去罢，多打发些银子安置，此事也莫要声张，多请几个道士去做些法事，把那些人的尸首好生安葬……”
这八王爷倒也不多想，自是明白人。自赵祯登基，有太后辅政，这母子俩本就有些隔阂，此次也只派了亲随上山去寻赵祯，至于方才提到的请罪的折子，也是想探探赵祯的口风。毕竟是在自己府上出的事，果真说出去，也是对自己的千万个不利，隧答应了下来。
自登基以来，这皇城给赵祯的便是一片繁荣景象，数年之中，连重刑都没有判过。经此一役，赵祯如同忽然清醒了一般，也仿佛忽然糊涂了。经历了人生之中第一次因自己而起的杀戮，想到那精壮的汉子从虎口中救了自己，又想到那最后几句话如今已成了临终的遗言。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总是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辨的真切。善与恶，只是笼中鸟憎那捕鸟人，回春手救那断翼鸟而已。赵祯侧过身去，闭上双眼，感觉又有些累了。
“皇叔也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梓予伺候。朕累了。”待八王爷告退，赵祯又向梓予问道：“昨日我衣袋之中的那把匕首可还在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