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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屋内光线昏暗,初入其中让人只觉一片馄饨,细细体会,却能闻见淡淡的檀香。循着这香味摸索,慢慢走入其中,不觉能辩的清屋中事物了。
      手边的橱子上摆着一只黄铜镂空的香炉,在微弱的光线中,青烟袅袅,仿若仙宫。赵祯觉得,一般读书人身上总有那么一种书卷气,纸墨香,这样才能衬的出那般风雅,独有这柳三变,整日沐香熏身,衣襟袖角还沾染着那么一股脂粉味道,行事放荡,言语轻狂,比起那些文人雅士,更像是颇具文采的嫖客一般。
      见柳三变躺在软榻上呼吸均匀,并没有发现有人进了屋子,赵祯心中窃喜,想他柳三变自觉事事占了先机,不想却失足于此,一步错步步错。
      自十三岁登基,虽为天子却事事受人管制,即位至今,仍有刘太后垂帘听政。只有此事,因柳家不在富贵权势之列,遂没有太后钦点、或是哪位大人联名合荐,御书房内寥寥几笔便定了一个人的终生,除了丞相的几声轻叹也无人追究。至于柳三变,此人确是有些文采,不过皆是些淫词艳曲罢了,即便落第也不足为惜。
      赵祯又走近了几步,榻上的人长了一张俊逸的面庞——鼻梁挺直、棱角分明,一双眉眼细长轻蹙,一副薄唇微有张合。顺着脖颈向下看去,罗衣轻解,袒露前襟,突起的锁骨,瘦削的肩线,不禁让人想去多看几眼。
      赵祯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只又向前几分,似是听到了一阵梦呓,却又不知所云,只想凑近去听。忽觉衣襟一紧,整个身体就失了重心,向那榻上扑去。
      想用手臂支撑住身体以免伤了卧病的柳七公子不好向众人交代,却不想已被他柳七公子缚住双手叠于身下,两人唇耳相接,只听柳三变含糊地念叨着“怎么才来”这一句,赵祯先是一愣,而后便只剩怒气。想他口中所指定是那红妓陈师师。
      想挣脱却愈发无力,双手使不上力气,又被一阵阵的熏香迷了眼,周遭已然模糊了起来。刚想开口骂醒这梦中之人,只觉双唇被一片冰寒,顿时失了所有的力气。
      赵祯想起这楼内小倌常是被人如此对待,腹中自是翻江倒海起来。柳三变似是仍在梦中,没察觉到异样,先是轻启牙关,后是帮身下的人宽衣解带,动作驾轻就熟。
      赵祯身为一国之君,何时受过此等羞辱!况且是被这狂徒柳三变。此行本是想给他难看,不料确是这样一个结果,另人瞠目结舌。鼓足全部力气,赵祯想反身推开柳三变,却又怕惊醒柳三变气氛难堪,只得绷直身体僵持着,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柳三变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附在在赵祯的身上,像是睡着了。淡淡的鼻息扫在赵祯耳边,只让人更加僵直。此时屋内安静异常,只能听见一紧一慢两颗心跳的声音。
      已经记不清是怎么从屋子里逃出来的了,而今只记得那份仓皇。

      柳三变见赵祯匆匆离去,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倚着绣垫心中多日的烦闷一扫而光,越想越是觉得好笑,不由地笑出了声音。
      “看来今日公子精神了许多。”来的是陈师师,她亲自送来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柳三变收起笑声:“是好了许多。这酒真是烈性,让我醉梦了这么些日子。”
      陈师师叹了口气:“即已酒醒,就该看淡了这世间事,把气郁烦闷搁在梦中便是了。”
      柳三变站起身走到窗边,顿了顿,随即一把推开窗子,屋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那是自然……”
      是夜偏厅里谈笑风生,在座的是那风度翩翩的柳七公子和稳重沉着的希文,侧有师师青莲弄琴舞袖。曲毕,师师跪坐在柳三变身旁,将玉杯斟满:“京中好久没听到公子的新词,这街上都顿显寂寞了许多,不知今日公子可有雅兴……”说着,纤纤玉手捧起酒杯敬予微醺的柳三变。
      “这是师师索词来了。”笑着把杯中玉露一饮而尽:“拿纸笔来!”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和着琴韵,押了平仄,赫然一曲《鹤冲天》,陈师师哼唱了几句,只道这词好是好,只是有些轻狂。
      希文看了,望着柳三变,满心担忧:“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人不轻狂枉少年。哈哈,无所谓不妥,师师只管拿了去唱便是了。”也许,这份自尊只能用这种方式扳回一城了。
      一介文人,手中的刀剑也只能是这些词曲文章而已。

      时至仲夏,赵祯身着亵衣倚在风亭中的凉塌上,手边是各种瓜果,梓予在一旁仔细地摇着扇子。
      这几个月以来,赵祯既没有出宫玩乐也没有提及与柳三变的誓约,像是忘了似的,甚至总是暗自出神。早前八千岁来问安,与圣上约好月底去他的府上小憩避暑纳凉,眼看也只剩不到十日的功夫了。
      梓予一直纳闷,当日明明可以好好羞辱那人一番,圣上却匆匆离去,这极不像平日里的主子,但也不敢开口询问。这几日因为太后去行宫纳凉赏荷,赵祯的情绪显然有所好转,加上素来不问政事的八千岁常常进宫陪他谈天,更是把所有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日发生的事,也在心中渐渐淡去了。
      八千岁是先皇的幼弟,年纪与赵祯差不了多少,两人虽是叔侄却胜似至交。在先皇驾崩之后有人举荐八王爷登基即位主理朝政,八千岁哪能答应。所以从此隐居朝外,把府邸迁至城郊的一块风水宝地,不问朝政,以求廉名。赵祯从小就极爱到这王爷府上做客,不仅因为这里碧水青山,有舞姬乐师出类拔萃,更因为能与皇叔把酒言欢,畅谈无忧,做上一回世外散仙,飘然自得。
      抵达千岁王府当日,八王爷便在园中设宴,与宫中宴席不同,王府中一切返璞归真,石质的桌椅,酒菜也大都随意,几名乐师琴瑟交合,浑然天成,舞姬翩然起舞,像丛中彩蝶一般,不甚齐整但却别有韵味。
      觥筹交错之间,只闻远处隐隐有歌声传来,赵祯觉着新鲜,差梓予去看看。等了半天却不见梓予回来,赵祯便挽着八皇叔去寻他。
      一墙之隔的后园中,只见梓予蹲坐在一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在说些什么,见了赵祯和八王爷,便一脸委屈地投进王爷的怀中:“王爷,这人不知从哪跑来训斥我,说我的曲儿唱的不好,横眉怒目的,着实把铃儿吓着了。”
      见皇叔一脸宠爱之情,赵祯呵斥起梓予来:“你这奴才,可曾无礼?”
      梓予一脸为难:“我……我只是问了这词是何人所作……并没有……没有……”
      “你胡说!”小姑娘听到梓予这么说,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铃儿,休得无礼。”虽然嘴上呵斥,但八王爷看这女孩儿的眼神确是温柔如水:“铃儿年幼无知,许是冒犯了梓予还望皇上不要责怪才是……”明眼人都看见了将才这小姑娘责问梓予的情景,八王爷也不好说什么,只想先平了这事再问个究竟。
      “皇叔这么说就见外了,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有什么真假对错,梓予平日里做事也有诸多不妥之处,这我也是知道的。”赵祯赶忙给大家一个台阶,免得气氛尴尬起来不好收拾场面。再说这本就是玩闹,还当真让皇叔和这女娃赔罪不成。说着目光又转向八王爷怀中的孩子,显得机灵聪慧,但却甚是面生:“这姑娘眉清目秀生的水灵,可不曾听说过王府之内有这么个孩子,不知……”
      “哦,这是半年前我收养的义女,唤作铃儿,本姓周,名为紫彤。”八王爷抱稳了怀中的女童,但那女童却不肯看赵祯和梓予一眼,直把头埋进她义父的肩膀。八王爷也觉得实属不该,便自责道:“定是我平日未能严加管教……”
      “皇叔不必自责,孩子的天性本该如此,能与皇叔有这父女缘分,也便是她命中注定要集这万千宠爱于一身,娇惯点也是应该的。今日朕见了她也好生喜欢,这么论资排辈,她倒还是朕的皇妹了。初次相见,我怎能责怪与她。”八王爷向来清心寡欲,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悉心。又转脸看了看梓予:“方才定是你出言不逊唬到了铃儿,还不快赔不是!”这种情形之下,梓予只能委屈一回应上前去了。

      在王府之中,时光过的总比宫中要快些,晌午批完奏折,有时便同八王爷谈天,有时,则叫梓予陪着去集市上看看。从王府出来并不困难,只要着了便衣,从后门直接出来就行,大可不必像在宫中,除了一层层的询问,还要提心吊胆被太后知道了该怎么办。这几日没有太后的管制,只觉神清气爽起来。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酒楼中传出了这样的曲调,赵祯闻声上了二层包房。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赵祯心中玩味着这样的句子,只觉这作词之人必定气宇不凡,能有如此心境,淡入止水,不入流俗。
      只见前方有歌女抱着琵琶出了包房,便唤了过来。赵祯坐定,就向那歌女点了方才唱的词曲。这时梓予也带着小儿捧着精心挑选的酒菜上了楼。
      琵琶铮铮想起,是《鹤冲天》的调子。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刚听的第一句,梓予就向赵祯身侧挪了挪,见赵祯的神色也有些不对。直到这上半阙唱完,赵祯突然站直了身子,端着的茶碗居然抖晃出了茶汤。
      “这次……是谁所作!”只听“咔”的一声,白瓷被子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梓予匆匆上前:“公子……前日王府中小的听到的……正是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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