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番外系列合集》白夜daynight

3、半生容华

　　烟花三月下扬州。

　　阳春三月，傍晚的江面泛起层层涟漪，在夕阳下恍若渡上了一层金光。

　　朝南前行的方向，驶出了一艘大船，有两层高，对比之下，旁边的渔船如同扁舟一叶，高下立判。

　　船上除了驻守的侍卫外，楼上时而穿梭者几名衣饰打扮相同但得体的婢女，叫人不难猜出，这艘船上住着某位大户人家的千金。

　　春风夹着水汽吹来，二楼掀起船帘一角，帆影摇曳不定。忽然一阵风袭来，水浪渐急，舱中却是一派静寂。窗侧的罗汉床上，顾榕倚在窗边，一身淡蓝襦裙，衣袖滚着精致的花边，素净而不失精致。原该是美人倚窗的画卷，可惜顾榕的身子随船势轻颤，清丽的小脸微白，唇角也是咬着牙才扬起的淡淡笑意。

　　船只微晃，顾榕心口那股酸胀的感觉似乎又要涌上来，薄汗湿透了她的鬓发，贴在耳畔，一派柔弱之态。顾榕一边强忍着压下不适，一边心中暗叹，她出身国公府，善长骑射，此行扬州，若换作陆路，定能策马随行，偏这江水喘急，船只随着一晃一荡，叫人五脏翻涌，气血不宁。

　　“姑娘。”雪梨小心地扶着她坐好，接过婢女递来的汤药，语带焦急，“药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吧，奴婢早些服侍您休息。”

　　话音落下一瞬，她又道：“方才仔细问过了，明日过了午时方能抵达扬州城呢。”

　　顾榕颔首，夕阳余晖下，小脸由苍白转为浅红，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了，叫人看得心疼。

　　雪梨蹙眉：“早知如此便不随世子走水路，姑娘当日何必坚持与世子同行？”

　　顾榕不答，只垂眸轻抿了口汤药。那药一入口，苦涩蔓延，她喉头发紧，差点没咽下去，却还是强忍着喝了几口。

　　直到难受的感觉稍有缓解，顾榕方张口，嗓音轻得似水上薄烟：“我无碍，一晌风浪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雪梨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在此时，船帘由外掀起，一道脚步声稳稳而至，年轻俊朗的顾易走了进来，一身玄青衣袍染着夕阳的暖意，墨发高束，整个人如山般肃然。他一眼便看见她靠在船窗边，脸色不佳，眉头顿时皱紧。

　　顾易自然是听见了顾榕的话。

　　“阿榕，你这样也叫无碍？”他沉声问，目光冷静而锐利，却藏不住心中那一丝焦急。

　　顾榕抬眸看他，眸光依旧清亮，只是那眼底的疲倦藏也藏不住。她轻声笑了笑，似在抚慰对方：“兄长不必忧心，我晕船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再忍一程，到了扬州就好了。”

　　顾易走近两步，低头看她一眼，眉心凝得更紧。他心里明白，她说得轻巧，可她方才坐立不稳，面色憔悴的模样，分明是强撑着。

　　“我原想在下游小港靠岸一夜，”顾易低声道，“但此行……”

　　他未说完便止住了话。

　　顾榕知晓兄长要说什么。

　　他太想见到自己的未婚妻了，孝期使得两人的婚期推了又推，母亲素来对这桩亲事不满意，顾易心里着急，恨不得能翻个筋斗云瞬达扬州。

　　一路上自然是快马加鞭，赶之又赶。

　　却不知为何，向来乖巧的妹妹听闻他要来扬州，千求万求要同行，母亲拗不过她，身为人子，顾易亦逆不得长辈之命。

　　带个女眷，顾易没法按照原计划赶路南下，心一横，干脆驶了三艘大船，装着满满的聘礼，打算风风光光地把未婚妻接进京。

　　始料未及的是，顾榕这一遭竟是太半个月都在晕船，每天吐得昏天黑地。顾易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看出兄长的为难，顾榕垂眸，轻声打断他：“我知兄长职责，不该为我耽误正事。且我不是弱得走不了这一程，只是风浪大了些。”

　　她说得平静，仿佛这虚弱不过是舟中寻常困顿。但顾易听着，心中却更沉。他知她的性子，宁可咬牙也不肯叫人担心，更不会轻言退让。她明明可以留在京城，身边照料妥当，偏偏执意同行，这份执拗，他起初未深思，此刻却觉几分异常。

　　“也不知你是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来扬州一遭。”顾易叹气，“你回去若是消瘦了，母亲定是心疼的。”

　　顾榕面露几分惭愧之意，她紧咬着牙关，轻声道：“叫兄长担心了，到了扬州，妹妹会好生休息，决不叫你和母亲担心。”

　　顾易眼神一瞥，一挥手，便有婢女递来一件披风，他亲自展开，将披风披在了顾榕的肩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肩头，顿了一瞬，终只是低声叮嘱：“靠着雪梨歇着，船到扬州，我自接你下船。”

　　顾榕点了点头，目光却未追随他离开的背影。她只是侧身靠在窗边，看着江面浪影，水天一色。

　　她知道此次，她任性了，似乎兄长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

　　那小小心思藏在心里，像水下的一点涟漪，看似不起眼，实则牵动整片江流。

　　风起时，顾榕轻轻抱紧了自己的披风，仿佛要将那些藏不住的思绪一并裹起。

　　江舟仍向前行，她闭上眼，任风声掠过耳畔，一如心中那从未说出口的事，也终将随这水路，沉入江心，不留痕迹。

作者有话说

　　按照正文设定，韩若是顾榕入东宫后才在身边服侍的，水患时间比预想中的还要早，所以把这段改了，当然，后面的也全部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