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半生容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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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元年，洛阳行宫。
多雨时节，潮湿的水汽洇染了行宫的每一寸土地。
一道道炫白劈开幽暗的夜空，带着阵阵惊雷，响彻天际。
下着大雨的夜晚应当是微凉的，风卷起冰凉的雨，吹过时不免令人心惊。
室内恍若另一番天地，空气间水雾迷漫，潮湿中夹杂着几分炽热。
夜风吹起，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暗黄的烛火摇曳着，在墙面映出两道近在咫尺的身影。
紫檀木长桌旁，顾榕双眸半阖，腰倚靠在桌边，葱白似的玉手紧紧攥着对方肩上的衣衫暗纹，下一刻像是意欲马上逃离般，忙不迭松开，却又在须臾之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桎梏抓住。
她快无法呼吸了，杨晔敏锐地察觉到，嘴角一松。
新鲜微凉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味道注入心肺，顾榕尚未来得及喘息，一瞬间呼吸又被对方轻易夺去。
如此，周而复始。
顾榕也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明明，她只是叫他进来躲雨而已。
雷声又起，内室随即响起一道婴儿的哭声。
顾榕神智瞬间清醒过来，她冷不丁推开对方，拢了拢微乱的衣衫，有些狼狈地进了内室。
杨晔愣在原地，神情错愕，似乎也被今晚发生的一切出乎意料。天时地利人和，无论是他还是顾榕，都被这晚的雨夜所迷惑，所亲近。
都暂时忘却各自的身份，随心所欲。
可很快，神智回笼的杨晔收敛神色，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内室的方向，而婴儿的哭泣仍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传入他的耳中。
往日听着幼儿哭喊到不觉得有什么，偏是今夜，杨晔听出一丝警告的错觉。
不免自嘲地摇头一笑，俊美的脸庞浮现不断闪现气馁、恼怒的情绪，但更多的，则是无奈。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次被打断之后，恐怕顾榕未来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让他近身了。
*
骤雨初歇，迷蒙的水汽仍在空气中不断徘徊。
内室之中，顾榕轻柔安抚着襁褓之中的孩子，婴儿啼哭尽止，小小的身躯温暖而安静，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仿佛不久之前的哭闹中是场如梦初醒般的错觉。
顾榕眸含温情，玉手轻抚孩子的脸颊，夜色朦胧，烛火晃动的影子却在她的眼底泛起一层含糊不清的情绪。
她的脸甚至比怀中幼儿的还要绯红。
此时此刻，只有顾榕自己知道，她的心如何复杂，像是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无法自拔。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那个男人，一举一动拨动着她的心弦，牵引着，不计后果。
顾榕不禁阖上眼睛，贝齿轻咬着下唇，绯色红晕在闪回的画面中逐渐变得清晰动人，她的心跳动得十分强烈，可因孩子啼哭而唤回的理智又一同浮现。
今夜，她知道自己失控了。
她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感情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来这行宫三月有余，杨晔抬头不见低头见，纵然有几次告诉自己是错觉，顾榕也不得不承认，杨晔对她的情意。
她知道，他亦知她的洞悉，数月来分寸拿捏得极好，从不越雷池半步。
今夜是个例外。
下雨天，潮湿夜，懈怠的宫人，两个孩子都早早入睡。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拉扯着两个人靠近。
顾榕嘴角蔓延出一抹苦笑，酸涩得似要从微红的眼眶溢出来。
先帝的嘴脸曾一度令顾榕感到惊恐绝望，惊恐于先帝心狠手辣，绝望于她竟沉溺在对方虚伪的假面中而不自知。
曾经的枕边人竟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她，竟然喜欢这样的先帝，太半辈子。
自小饱读诗书，还是看不透人心，耽溺于此，无法自拔。
如果她不曾是中宫皇后，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也许，杨晔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大梁，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两个幼儿殊为不易，再嫁稀松平常，不会落人口舌。
如果她不是顾榕，不是入主中宫的顾榕，不是当今的皇太后，就好了。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思及此，顾榕低眸看向她的孩子，亦是先帝的孩子，当今天子的幼弟，满月之际得封亲王。
这样的一份殊荣，是荣耀，同样的也是一道枷锁，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顾榕，她如今的身份。
一个名声显赫的将军，一位母仪天下的太后，身份之差，云泥之别，仿佛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将两人的距离间隔得越来越远。
顾榕无法改变这一切，她的心情在理智逐渐占据上风时变得愈发沉重，连同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正当顾榕陷入深深的思考之际，珠帘外响起了脚步声，她心里不由得一声咯噔。
可很快，又平复下来。
来人不是他，而是心腹韩若。
“夫人。”韩若面色微异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自从搬到洛阳行宫，顾榕有意开始与过去告别，虽说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但山高皇帝远，在这里，她不愿再听到任何人称她“娘娘”。
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愿。
“何事？”顾榕察觉到韩若异样的情绪，以为是她发现了自己方才与杨晔的暧昧，自是无言以对，只能装聋作哑。
韩若沉默一瞬，走近几步，双手摊开道：“奴婢适才在侧殿的紫檀木桌下捡到了一样东西。”
顾榕怔愣了一瞬，目光定格在韩若的掌心，那是一个老旧的荷包，布面发已然发白，样式极其陈旧，边角摩擦出了边，让人不难想象，这荷包的主人平日反复抚摸的情形。
主仆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开口。
两人都认出了那是属于谁的。
且，决计不该出现在一国太后的寝殿之中。
顾榕被发现了秘密，抿唇别过头去，不忍面对陪伴自己长大的韩若，下意识选择逃避。
然而韩若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意料：“夫人，您再仔细看看这荷包，不觉得熟悉吗？”
顾榕愣住了，她猛地抬眸，一瞬不瞬地凝着荷包看。
电光火石之间，顾榕看向了韩若，对方亦是如此。
随着岁月的洗礼，荷包上原本的绣花逐渐褪了色，形状也略微有点变形，但细细看来，依旧能分辨出绣得是什么。
是榕树。
顾榕再清楚不过，甚至，这荷包的布料，一针一线，皆由她亲手所缝。
“奴婢记得，当年这荷包丢了的时候，夫人，您哭了好久，也，找了好久。”
随着韩若微幽的叹气声，顾榕的记忆恍若回到数年前，江南烟雨，水波浩渺的扬州城。
那一年，她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半生容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