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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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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盛星竹倒不是没见过自己剃光头发的样子,相反,有那么一个阶段,一直在做手术准备,秃了很长时间,算是看惯了。再往前推,客串古装剧的时候,大少爷也是真脑袋上阵,不戴发套。剧组上上下下都夸他,五官脸蛋就不用说了,连脑壳形状都滴流圆儿,完美得无可挑剔。光头造型,不仅不减分,反而称得眉眼愈发精致。
盛星竹深以为然,还经常在面对各种隐晦的生怕他看出来,又实在遮掩不住的惋惜目光时,自我感觉良好地打趣,若是当年自己这个造型演了圣僧,估计女儿国国王说什么也不能放行。
但是,即使再自信,再客观,再无所谓,也不代表他能够心安理得地以这样的形象面对秦添。况且,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相当于皇帝的新装,裸奔了这么多天。
一想到这些,头发丝都尬得要竖起来。
盛星竹也不理解甚至鄙视自己的这种心态,明明知道没有必要,却又控制不了。每每当林轩、小辉他们痛心疾首地抱怨他圣母心理,自我感动,他愤怒之余,又没有办法辩解。毕竟,心底最真实的恐惧就时时刻刻盘踞在那里,渺小而无理取闹。
其实,他并不很担心秦添的状态。他知道,哪怕是愧疚心疼悔恨都好,压不垮他。能从十几岁起,就在狼窝里把自己修炼着顽强走出来的男人,岂是能被看轻的。关于秦家的事,盛清风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但他偏不告诉盛星竹。而最开始,少爷的确并未太认真,关于秦添与秦兆和以及亲生母亲之间的关系,他在秦家的境遇,盛星竹很多都是后知后觉。以至于,五年前,什么都赶到一块去,才会仓促中处理得捉襟见肘。
多少也怪秦添,无论在别人面前什么样子,盛星竹看到的始终是青年温和沉稳仿佛能替他抵挡一切风吹雨打的一面。
所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云山雾之,从始至终,很简单,他只是不愿意让秦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不想让其目睹自己慢慢消瘦萎靡困顿直至死亡的不体面的样子罢了。
往无私点儿说,注定下坠的过程没有必要拖另一个人下水,徒增负担。往自私点儿说,他怕,怕最后留下的是不美好的形象。
为了这样卑微而天真的由头,他咬牙撑到现在,竟不可得。一朝失控,满盘崩溃。
盛星竹呆呆地盯着镜子中的两颗完美的卤蛋,脑子里绞成一团浆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适才在那俩人面前自然而然绷起来的面孔,在秦添面前,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一塌糊涂。一张失血过多尚未缓过来的雪白小脸儿,逐渐染上颜色,连眼角处淡到几乎看不到的一颗痣也红润起来。
“看完了吗?”头顶的声音平静地问道,听不出喜怒,没什么起伏,既不宠溺也不怎么温柔。盛星竹莫名火气,下垂着不知道往哪放才好的手攥了攥,“完了。”
话音刚落,秦添猛地转身,不复平稳,大踏步垮了出去。“欸……”盛星竹一声低呼,下意识扯了下秦添的袖子,反应过来,又悻悻地放手。
故意的,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坏蛋!
秦添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了勾唇角。
房间里两位互相使了个眼色,正准备不着痕迹地从这间暧昧的和尚庙里撤退,偏偏天不遂人愿,一位大师刚被人放到床上,就慌不择路兼气急败坏地转移火力,“殷旭辉,这两天公司里没事做吗?”
被点了名的新任总裁默默地与前任总裁助理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是惹不起老虎,拿猴子开刀,明摆着欺负人啊。林轩重重地点了点头,兄弟,上吧。
殷少爷嘿嘿一笑,在公司里他原本就是个左右逢源掩人耳目的人设,虽然私底下实际是不折不扣的宠哥角色,但怼盛总的事,他不是没干过。青年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在他哥和秦添之间略一摇摆,慢吞吞地开口道:“秦董事,听没听到盛总的话,公司里这么闲的吗,还有时间去,”他煞有介事地顿了顿,忍不住捂嘴笑道,“有时间去,剃,马,蛋儿?哈哈哈哈。”
林助理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去,使劲憋笑,憋到肩背乱颤。
“我是不是削你轻了?”盛星竹恼羞成怒,瞪圆了眼睛,奈何人家装接收不到。
只有秦添一脸淡定,自然且认真道:“这样好打理,适合长期陪护。”
什么意思,他要长期陪护谁?盛星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顾不上收拾造反的孙猴子,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妥协道:“股东大会刚结束,一堆烂摊子呢,你们赶紧都去忙吧。这里那么多人,我又不是第一天住进来,还能不适应怎么的?”他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无差别地赶人:“快走吧,快走吧,别耽误我睡觉。”
林助理偷偷翻了个白眼,“你还睡得着吗?”
他那善解人意忠心耿耿的弟弟可没那么好心,殷旭辉直不楞登道:“哪来的人?”
盛星竹被他这么一问,也反过味儿来,院长带着医生们离开之后,按理说该是护理团队接手,他的营养师、护士长、按摩师,他的年轻貌美温柔可爱的护士姐姐护士妹妹们都去了哪里?
“岑姐呢?”盛星竹问。他就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岑姐是负责盛澜孕期及生产全部过程的护士长,之后盛星竹从小到大的医疗护理也是她带队。
“去三楼啦。”殷旭辉眨了眨眼,使坏道。
“三楼又没人,去三楼干嘛?”盛星竹莫名有点儿慌了。
秦添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觑了那两位一眼,是个适可而止的暗示。他走到盛星竹床边,自然而然地摆好之前被扔乱套的靠枕,理所当然地解释:“三楼空了这么久,浪费资源,已经改成几个vip病房,对外经营了。岑老师经验丰富,是新任的护理部主任,现在应该在楼上忙着呢。”
“那我呢?”盛星竹错愕。他虽然不是没有自理能力,也不是太矫情,自从把秦添那个小公寓买回来以后,也一点点习惯了没有人照顾,事事亲力亲为的生活,偶尔还能找到些乐趣。可现在,他毕竟是个身体状况不太良好的病人,腿上的伤口愈合中,行动还不太便利,就算不给安排护理团队,来个护工照应一下,不过分吧?他瞄了瞄对面三个一夜之间都不惯着他的阶级敌人,心虚且委屈道:“岑姐不在,那俏俏呢?”俏俏是个圆脸蛋十分健谈又幽默的小护士,每每都能将盛星竹逗得忘了去盯着针头,是盛总御用的扎针护士,后来又开发了陪聊功能。据传,盛总还是盛大少爷的时候,差点儿给带回家里去做专职陪护。
秦添面色一沉,不虞道:“徐护士业务水平突出,公派去美国合作机构学习了。”
盛星竹欲哭无泪,目光拐了个弯往林轩身上瞟,林助理,他最信任的林助理不会撒手的吧?他色厉内荏道:“林轩,盛氏要破产了还是入不敷出?”
林助理一本正经回答:“经营状况良好。”
“那是我级别不够,用不起护理团队?”
“不是,董事会过后,根据最新的责权划分及年度计划,这所医院已经重启牌照,面向市场经营,自负盈亏。所以,您的一切医疗及护理费用均来自私人账户。”
盛星竹咬牙,“我个人账户没钱?”
“当然不是。”
“那辛苦你帮我请,”他深吸一口气,收着憋屈,“请个护工吧。”
林助理为难道:“根据董事会最新分工,医院归属秦董分管。”
盛星竹暴怒,“那谁管我?”
“我。”最后一根弦绷断了,完全没有侥幸的可能,秦添用一个字就戳破了他虚张声势的挣扎。
不意外,更不难猜。一点张皇,一点释然,还有很多很多尘埃落定的欲盖弥彰。就好像在寄养的笼子里呆了太久等待被领回家的宠物,在远行的主人刚刚出现时,拼命用张牙舞爪的抱怨去压抑内心深处的惊喜与忐忑。
靠,谁是宠物,盛少爷给自己遐想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一瞅,幸灾乐祸二人组已然跑路了。徒留两位大师,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