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演技直通冥府》叨鹿

11、第 11 章

　　几天后，容恒正式进组。

　　片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气氛融洽友好。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看见一个熟悉面孔时，停顿了片刻。

　　坐在马扎上的女人头发花白，戴老花眼镜，正在低着头，看手里的剧本。

　　容恒一眼就认出来她的身份。

　　女人叫江春，在二十多年前，靠着鬼片火遍大江南北。她的演技非常好，凭借出神入化的表演，被人们亲切地喊作恐怖片女王。

　　但鬼片现在已经没落，女王也结婚生子，息影很久了。

　　容恒心里有些惊讶，一是江春出现在这里，二是，她看起来相当疲惫沧桑，状态不好。

　　不过，江春虽然很疲惫，却强撑着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在认真读剧本。

　　容恒扫了眼四周，微微皱起眉，转身走到了旁边。

　　作为主演的聂行书坐在靠椅上低头刷手机。鬼婴也趴在他肩膀，专注地看着短视频。

　　容恒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聂行书抬头，一看是他，马上面露笑容，把椅子让出来，“小容，快坐。”

　　容恒问：“你没有去清风观吗？”

　　聂行书笑着说：“哎，这不是没找到嘛。不过，”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动作温柔地摸了摸空气，“我和小家伙已经搞好关系了，现在我都舍不得把他送走。每天晚上我还给它看动画片咧。”

　　容恒提醒：“他在你的右肩。”

　　“哦！”聂行书又摸摸右边空气，“他挺单纯的，只要吃零食，给看电视，就很乖。我觉得鬼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就跟养个小宠物一样，还挺好玩。

　　鬼婴仰起小脑袋，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容恒。

　　现在容恒已经能接受它恐怖的长相，犹豫了一下，克服心中对鬼的恐惧，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它血淋淋的头顶。

　　鬼婴眼睛马上弯成了月牙。

　　容恒问：“这椅子你还要吗？”

　　聂行书摆手，“不用不用，容哥，你坐，这还有小风扇和开心果。”

　　容恒只是搬着椅子，走到江春身边，轻声说：“江老师，这条椅子坐着舒服一点。”

　　江春在马扎坐了太久，腿和腰都开始酸疼，听见这话，她以为是某个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句“谢谢”。

　　矮着身体坐太久，血液不流通，她起身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容恒及时扶住了她。

　　江春这才看了眼少年。
　　少年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翘起的眼尾自然粉红，长睫之下，眼睛黑白分明，波光似醉。

　　江春在演艺圈多年，看过不少漂亮的美人，只看少年的眼睛，她就知道对面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又说了声“谢谢”，被容恒扶着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人老了，身体越来越差，以前我威亚吊半天下来都能健步如飞，现在手脚缩着坐一会就不行了。小朋友，”她的目光和蔼而好奇，“你也是演员吗?”

　　容恒点了点头。

　　江春：“奇怪了，我好像在主演名单上没有看见你。”
　　如果看见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她应该印象深刻。

　　容恒抿嘴笑了，笑意腼腆，“我演的是鬼。”

　　江春愣了愣，看了眼容恒戴着的口罩，心想，这孩子大抵下半张脸有硬伤，才没有办法上镜吧。她抚平膝盖上的剧本，反应过来，说道：“也挺好的。我记得我刚出来的时候，演的第一个角色也是鬼。”

　　容恒说：“是《西角大酒店》吗？”

　　江春一怔，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是的，你很喜欢看恐怖片？”

　　容恒摇头，“其实我挺怕鬼的。”他弯了弯嘴角，“只是我妈妈以前很喜欢看，她是你的忠实粉丝呢。”

　　江春笑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前面的戏份，容恒基本不用出镜。他坐在小马扎上，认认真真学习演技。

　　这对于他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以前，他没有过这样的机会，能够深扎在一个剧组里，参与全程的拍摄。外公和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们把他捧得太高，而当两位亲人离去，那些人又把他踩在了泥里。

　　容恒已经把剧本翻过很多遍了，能背下里面的所有台词。

　　《见鬼》说的是一个简单的故事，高二学生白榆常年被学长和校外混混欺凌。有一天傍晚，他被关进了传言闹鬼的废弃体育器械间。在器械室里，他遇到了一个恐怖至极的恶鬼。

　　白榆与鬼达成契约，把欺负他的学长与混混，一同解决，完成自己的复仇。

　　故事的第一幕，就是在学校里，聂行书扮演的白榆正在被混混欺负。

　　几个小混混把他围在一起，用力推搡他，“钱呢？”

　　戴着厚厚眼镜的少年低下脑袋，嗫嚅道：“今天学校要交资料费，交了两百，没钱了……”

　　话还没说完，他被混混一脚踹在了地上。

　　“啊——”
　　少年弓起身体，捂住了腹部，脸色苍白。

　　容恒睁大了眼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斜阳洒在篮球场上，少年被堵在角落，被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拳打脚踢。

　　“妈的，婊子生的杂种，小畜生，也敢骂人？”
　　“早看不惯你了，敢和老师告状？你算个球啊，知不知道校长是我叔？”
　　“还敢打电话举报？别以为自己成绩好，就真是个玩意了，你这个阴沉娘娘腔，卖屁·眼的垃圾。哎，你成绩该不会是向老师卖屁·眼卖出来的吧？”
　　“哈哈哈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笑着离开。地上的少年慢慢爬起来，摸索着，把旁边碎裂的眼镜捡起来，戴在鼻梁上。

　　他背着书包，腰佝偻，慢慢走过操场。操场上人来人往，他却仿佛与众人隔了条宽阔的河流，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少年把脸转了过来，看向容恒。

　　容恒呼吸一滞，看见了一张，苍白而忧愁的面孔。

　　这不是聂行书的脸。

　　“cut！”
　　导演中气十足的一声，把容恒从出神唤了回来。

　　容恒回过神，看见聂行书从地上一跃而起，走到导演旁边，回看自己的表演。

　　“导演，我演得不错吧！”

　　张导早被资本磨平了棱角，点头，慈祥笑着说：“不错不错。”

　　聂行书：“小容，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容恒仔细看着电脑上的回放。摄像机拍下来的画面，和他看见的并不相同，聂行书被“踹”倒后，就夸张地唉哟唉哟惨叫，而揍他的演员，踹得也比较浮夸，一眼就看出并没有用力。

　　混混的台词，翻来覆去，也只有几句“敢不给钱，去死吧”“最讨厌眼镜仔”“下次拿五百块过来”之类的话。

　　容恒紧紧皱着眉，漂亮的面孔好像覆上了层霜，显得有些苍白。

　　聂行书捂住胸口，“小容你这表情，我演得有这么差吗？看上去好像，我的表演伤害到了你的眼睛！”

　　真是太伤人了。

　　容恒摇头，“没有，”他笑了笑，温柔夸奖道：“你演得很好啦。只是……”

　　只是，他好像又撞鬼了。

　　中场休息，容恒捧着盒饭，还在想刚才的事。旁边许多人都悄悄打量他，不愿接近他这个黑红。

　　“他是容恒吧？真是容恒吧？”
　　“导演怎么让他进组啦，哎你们吃过他的那些瓜没有？”
　　“当然啊，谁没吃过瓜，他人品那么差，不会打我们吧，还是离他远一点。”
　　“不过，有一说一，容恒长得是真好看，我以前还以为他的图全精修的呢。”

　　大家兴致勃勃吃着容恒过去的瓜，但除了杜嘉实聂行书他们，没有人愿意和容恒靠近。

　　容恒慢慢吃盒饭，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撞鬼看见的少年——少年独自走过操场，旁边的同学看见他，纷纷避开，无形的屏障将他的其他人隔开。

　　“小容！”杜嘉实跑过来，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酸奶，“我多帮你捎了瓶，等会还有餐后水果，我们一起去端吧。进组的伙食就是好啊，比我们以前要舒服多了，是不？”

　　容恒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轻轻点头，“嗯。”

　　聂行书肩上扛着鬼婴也走了过来，“小容，去我们那桌吃饭吧。导演招呼你过去呢。哎，”他好奇问：“你怎么和导演搞好关系的？”

　　容恒：“啊？”
　　聂行书笑：“真有你的啊小容。”

　　容恒也感到奇怪，他和导演没有私下接触，张导对他却如此友好，和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似乎不是张导的原因。

　　导演的伙食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一张方桌前，导演、副导，还有江春正在一起吃盒饭。

　　看见容恒过来，导演和副导表情不太自在，只有江春，朝着少年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来一起吃饭吧，孩子。”江春声音温和，“这里面凉快一点。”

　　容恒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角。

　　江春出道早，和张高山是老朋友了。他们在恐怖片的黄金年代，一起合作过不少经典电影，成为了好友，后来江春息影，两人一别多年，再次合作，情谊依旧不减。

　　张高山笑了笑，“阿春，原来你认识小容呀。”

　　江春：“刚认识的。”

　　张高山看了眼昔日的老友，她脸上多了皱纹，年华不在，但眼睛依旧清澈而善良。

　　阿春刚回圈里，应该不知道容恒那些事，也不知道和容恒靠近，会惹上一些麻烦。

　　唉。
　　但自从那件事以后……

　　张导心里叹口气，看向江春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江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这让她的脸极具亲和力。现在她老了，眼角多了皱纹，笑起来的时候，当年的风采不减。

　　“小容，来，坐在我旁边吧。”

　　容恒“嗯”了声，“谢谢老师，”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江春的后面，问：“您身后的那位小妹妹不一起坐吗？”

　　身后的人？
　　几个人看向江春身后，突然感觉有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