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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include the 244th ...

  •   回家把商陆身上的灰尘洗干净之后,薤白才发现这人肩膀上有大片的淤青,头上似乎也有个小鼓包,脸上还带着点儿擦伤,看起来惨不忍睹。万万没想到那经典的一摔居然会付出这么高的代价,薤白思考着若是今后他们仍然决定走演员这条路,那就意味着还会有更多的危险。

      大牌明星在拍危险镜头的时候都是找替身演员,毕竟资本家想要捧出一个大牌儿是需要很多钱的,谁也不会想让自己的钱轻易打水漂,于是只能靠着压榨无产阶级来完成他们心目中的合格镜头。

      曾经薤白也只是资本家的花瓶,那时候他还没想过这么深层的阶级问题,只是随波逐流地认为存在即合理。自己的存在很合理,取悦有钱人是真谛,想要把握梦想的话就必须抛弃自尊和自我。

      合着自己曾经那么些年的雕琢,都是在朝着畸形的方向努力。

      但是今年在拍的这部电影,除了商陆和常山,全员都不是资本家,也并非资本家的道具。

      大家只是一拍即合想要演绎出一个故事,每个人甚至都抱着今天连免费的盒饭都吃不到的心态来贡献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只为拍到一个让大家满意的镜头。

      这大概就是最理想的状态吧,这样拍出来的,才叫电影。

      争名夺利的是娱乐圈,追求艺术的同样是娱乐圈,但是显然二者并非同一个圈子。薤白十分庆幸自己可以逃离前者,同时也更加期待将来还能在后者的舞台上争取来一个自己的位置。

      让自己明白这一切的,正是眼前睡得正香的商陆。

      商陆虽然没有用具体的话来告诉薤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任何人的活法,但只要站在他身边,仿佛就能短暂地共享了他的视线。原来站在高处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原来曾经让自己寸步难行的泥沼从高处望去竟是一片奇景。

      当视野被拓宽、思维不再狭隘的时候,很多痛苦与困难都不攻自破,一切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薤白如今不会再继续祈祷商陆可以遇到同类了。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个性,那份个性又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擅自将人分类,又擅自将会在同一种场合说出同一种的话的人当做同类,是一种很不尊重每一种个性的行为。

      让薤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和商陆站在同一高度的那些人们。一只脚踏进神仙领域的甄远峰,对人类感情没有兴趣的冯树才,怕极了寂寞而疯狂抓住一丝温存的贠伟辉,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带领导气场的张航,轻轻松松就能将高调化为平凡的王曜华……

      他们每一个人都活得不一样,每个人都自成一派。

      大家也许需要朋友,需要合伙人,需要支持者也需要竞争者,但他们需要的不是同类。

      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能够理解他们的人,而是想要去理解、尝试着去理解他们的人。

      薤白捧起商陆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终于接受了商陆曾说过无数次的“有你在我就不会寂寞”。

      “谢谢,”薤白凝视着商陆的睡脸,小声念叨着,“我爱你。”

      熟睡中的商陆并没有听到这声告白,但薤白也并不是说给他听的,那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有感而发。他给商陆掖了掖被子,然后绕了一圈从对面爬上床,一点一点蹭到商陆那一边,枕着同一个枕头,安心地合上了眼。

      不带保留地摔了一跤的商陆,在转一天体会到了短暂的残疾滋味。受伤当天还觉得只要不动就不会疼,一觉睡醒之后就吵着要吃止疼药了。他觉得自己就正如医生的妻子所说的那样,这点儿疼都忍不了,简直不是男人。

      好在他还有人宠着。

      商陆看着正在帮自己冷敷肩膀的薤白,突然傻笑了起来。

      “怎么还笑了呢,疼傻了吗?”薤白也跟着笑了一声。

      “好多了,”商陆看着薤白那因为拿着冰袋而冻得通红的手,“真的好多了,你把冰袋放下吧,手都红了。”

      “没有那么凉,”薤白说着换了个手,然后转移话题,“你昨天应该算是杀青了吧?常总还说让我不要告诉你,其实他昨天对你最后那场戏夸个没完,说光是在监视器里看你的眼神都被震慑住了。要不是经费有限,他还想单独给你开个庆功宴,现在看来也就只能等你好了之后再请你了。”

      商陆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拍得有多投入:“居然效果那么好的吗,我当时满脑子里都是快点儿拍完快点儿逃命的,楼门口温度还挺高,烤得我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辛苦了。”薤白把冰袋轻轻地敷在商陆的头上。

      “你呢?什么时候杀青?”

      “在等常总通知,如果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的话,应该也算是杀青了。”

      “这部电影拍得还真是快,果然常总一上头,效率就会很高。”

      “听说他已经打算通宵剪片了。”

      商陆突然想到如果今年年底这部电影可以初步制作完成,那他说不定还能拿去给张航他们看一看,不过最近为了把电影拍完,实验上的进度也落后了些。原本的计划只是把需要交付给军队的项目做完,但现在甄远峰有意将另外一种算法交给张航,让他们本来就不富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稀缺。

      “接下来就是需要争分夺秒了。”商陆说完,尝试着坐起来,“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我下午去实……验、室……”

      肌肉发力的时候,浑身难受得比想象中还要剧烈,他咬着嘴唇勉强坐了起来,感觉疼痛以脖子为中心发散到整个上半身,连头都跟着疼。“我真的好像被人打了一顿啊。”

      “逞什么强呢,躺下吧。”薤白没有着急地制止他,“甄教授那边也知道情况,不是说了叫你康复之后再去学校吗?”

      头昏脑胀的商陆再慢慢地躺回床上:“事情还没办完,没法心安理得地躺着……早知道昨天就不摔得那么狠了。”

      “大家都夸你演得就跟真的一样,警察说见过现场版的被击毙的画面,就跟你昨天拍的镜头没什么区别。”薤白有些兴奋地夸赞着,“这就是天赋吧?我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演。”

      商陆记得自己上一次拍被人打死的片段时,薤白也在旁边目击了拍摄过程,那次也是因为演得过度逼真,导致薤白吓得晚上都睡不着。但是这一次明明同样是个死亡片段,薤白没有流露出半点儿不安,反而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说现场的细节。

      这种态度上的转变倒是成为了让商陆感到骄傲的地方,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薤白终于能够从自己身上感受到安心了。想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几乎没有过磕磕绊绊,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当时发生当时解决,吵架也全都是出于担心对方的安危,吃醋也不会维持几个小时。旁人听来恐怕是相当平淡的伴侣关系,但商陆认为,这份平淡才是最澎湃的激情。

      “演戏这个事,一定要往真了演,那肯定就不是演了。”商陆平静地回答,“我碰巧记性好点儿,看到的场景就忘不掉,复刻起来会很容易。也就只是那样而已,其实没什么技巧。”

      薤白真的摆出一副受教的表情,默默点头:“原来如此,也确实,我好像过分强调表演了……”

      “你是科班出身,强调表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当初有个电影学院的老教授给我上过几次课,说拍摄不一样类型的作品需要有不一样的风格,主要看导演想要拍成什么基调。我顶多也就拍一拍这种现实题材,戏路不宽,谈不上专业。”商陆说得十分诚恳,“但你就不一样了,你在拍戏的时候,我真的能从你身上看到一个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格。”

      “哈哈,你这是在哄我开心吗。”薤白坐在地毯上,脸搭在床边,和商陆将将是鼻子碰鼻子的距离,“我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早就被捧上神坛了。就像是王曜华那样,不需要暗箱操作也不需要炒热度就能轻轻松松拿下海选进决赛的名额。”

      “为什么这里又会出现王曜华这个名字……”

      “你听我说完,”薤白摸了摸商陆的脸,“我也是慢慢才从心里接受,真正的优秀甚至不需要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假如你没能够在一个行业脱颖而出,只能说明天赋不够。认清这一点,接受这一点,然后再去努力就好了。想想这个努力的过程也很有意思啊,一步一步向上爬,能慢悠悠地看到沿途风景,逐渐习惯山上稀薄的空气,不会缺氧也不会发生高原反应。所以成功只有两种方法吧,绝对的实力,和永无止境的努力。”

      商陆意识到薤白真的已经不把王曜华当作什么需要警惕的对象了,在自己还小心眼儿地介意着对方时不时会提起第三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人家早就能从别人身上提纯到人生真谛了。

      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见证了薤白一步一步向上爬的姿态吧,尽管商陆真的不觉得薤白曾经堕落过。

      在商陆看来,薤白的一生都是在向上攀爬,哪怕是过去犯错的那段时光。商陆从自己身上就很难感受到“人生”渐进般的过程,毕竟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称得上是努力过的,只有和薤白的这段感情而已。

      他觉得既然生而为人,就该去活得像是个人,小时候努力交到第一个朋友,长大了努力去争取迈进更上一层的门槛,成年后寻找能够让自己充满热忱的事业或是爱情,这样各个阶段都能拼搏得很精彩的人生,才叫做人生吧。

      只有努力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的成功,那就如同喝水能够维持身体健康一般简单又无味,和跑步健身所带来的快感与满足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商陆认为,薤白人生的起点是出生的那一刻,而自己人生的起点则是遇到薤白的那一刻。

      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二十年,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补齐的。

      但是商陆已经不会再为这种成熟程度上的差距而感到焦虑了,在意识到爱人比自己更成熟的那一刻,他只会全心全意地称赞:“你真的好厉害啊。”

      “什么啊,哪儿跟哪儿的就厉害了?”薤白被夸得一头雾水。

      “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开心的接受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来着,但是你接受了,接受了这一点的你,反而像是已经站在所有人的上面来俯视大家了。”商陆尝试着去解释。

      “我得尽早接受才行啊,不然总是跟命运闹别扭的话,有天它真的就要来折磨我了。”薤白轻轻捏了捏商陆的鼻子,“商陆,我会变得……更厉害的,我会……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得清楚,我会去努力做更好的人,做更强大的人。强大到……追逐自己的梦想的同时还能够为别人做贡献。比如说去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梦想,比如说让更多的人有条件、有勇气去追逐梦想。哈哈,好像有点儿自大了。”

      商陆虽然无法做出点头或者摇头的动作,但他用眼神肯定了薤白的想法:“虽然我不觉得你这是自大,但,就算真的是自大,那又怎么了?为什么人不能自大,人就该自吹自擂啊,然后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于是为了维护那个高达的形象所以不得不去做更出色的人。”

      “你这是什么魔鬼的思考方式啊,哈哈。”薤白笑得很开心。

      “这是成功的捷径,”商陆也笑着说,“是强者的思维。”

      “你可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是强者了。”薤白渐渐收起笑意,眼神染上一丝情愫。

      “在火灾现场还能背出台词,我觉得我可强大了。”商陆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感觉这种气氛下自己应该说点儿更浪漫的话才合适。

      “嗯,我也觉得。”但是薤白这次没有嘲笑他读不懂空气,而是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无法动弹的商陆安安静静地接受了这平常的一吻,但可能是因为动弹不得,平常的吻变得更值得品味了一些。要是真的这么瘫痪了好像也挺不错,作为瘫痪的一方来说,好像真的很幸福。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百分之百的依赖着一个人,如同寄生一般。

      但是那样对薤白来说又太残忍了吧,一辈子照顾一个行动不便之人,被剥夺了自由只是一方面,其他更多的是微不足道的痛苦。没办法再亲热,没办法一起散步,没办法到处旅行,甚至回到家里都没办法休息。

      商陆不敢再想了,他回过神注视着薤白的双眼,再次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会好好注意身体,今后这种可能会受伤的戏码我会跟导演和编剧好好商量一下。”

      完全不知道商陆的思考过程的薤白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眼睛里泛着泪光,但他没有哭:“你有这种觉悟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甚至不需要你真的做到。”

      “我会做到的。”

      “那我试着相信一次。”薤白重新拿起冰袋,继续帮商陆冷敷着。

      恢复行动自由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商陆带着肩膀上的淤青和脸上刚刚结痂的划伤赶去实验室,得到的唯一像是关心的一句话只有“你看起来像是被揍了一顿”。

      在这个实验室里的一周恐怕相当于其他实验室的一个月,商陆愣神的盯着桌子上的那些陌生基板,记得上次在自己的位置上摆着的排线还只有二十来根呢。

      “你们目前进度怎么样?”商陆扭头看着在焊板子的甄远峰,问。

      “我跟军队说出了点儿意料之外的故障,所以交付时间拖到来年六月了。现在先专心把交给张航的样品完成,那个人很挑剔,没法随便应付。”甄远峰指着商陆的电脑,“软件和构造检讨已经发你邮箱里了。”

      “话说我们把这套算法交给张航,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冯树才随口问着。

      “交给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呢?”甄远峰反问。

      “尖锐啊,”冯树才看向贠伟辉,“不过我们内部就有一个国防的,当着人家的面讨论这些也不好吧?”

      “你会告发我们吗?”甄远峰也看向贠伟辉。

      缩在电脑后面的贠伟辉用力摇了摇头。

      商陆也认为贠伟辉绝不会背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觉得这个人从来都不把国家当回事。

      说来也是搞笑,贠伟辉无视法律、蔑视国家,就连军队都不曾怕过,但居然会对这个实验室的三个人唯命是从。

      这样一支由“神经病”组成的团队在全神贯注投入一个项目的时候效率高得惊人,甚至平时九点必须要睡觉的冯树才都会忘了时间,常常跟着商陆他们熬夜到十一点。

      显然十一点就是冯树才的极限了,分针一过,他就会原地睡着,好几次都是站在白板前昏过去,有次差点儿被桌子角撞到头。

      其他三人虽然没有冯树才那样对睡眠有极高需求,但长时间不睡的话身体必然是吃不消的。他们通宵的最高纪录是三天四夜,到第四天早上,哥仨陆续倒下,困到根本睡不着,但身体却没有半点儿力气,脑子也不再受控制了。

      差不多有一礼拜没有见过商陆的蒲薤白每天都会定时给商陆打电话确认对方的存活,但是某天早上他发现无论怎么拨号都无人接听,紧张得跑着去实验室。他在实验室楼下还遇到了同样是刚刚赶到的韩建涛,两个人站在数学大楼的门口对视了一下,立刻从对方的眼神中看懂了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你家商陆也联系不上了?”爬楼梯的时候,韩建涛问。

      “嗯,昨晚明明还会接电话来着。”

      “远峰也是,明明家离得这么近,他就是不肯往返,说浪费时间。这几个人没一个是正常的,我都怕他们会在实验室里集体猝死。”

      两个人对着叹了口气,止步在实验室前拉开了门。

      门内魔幻的场景和令人窒息的味道让两个人同时一愣。

      基板、链接线、草稿纸毫无章法地洒落在四处,唯独中间那块儿地还算是干净,商陆和甄远峰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人手握着一支铅笔,在地面上的一张白纸上你画一下、我画一下的。

      冯树才坐在桌子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抬头盯着黑板,可黑板上什么字都没有。

      贠伟辉相对正常,只是蜷缩在墙角睡觉,但看上去真的很像已经死了。

      “你们……在干什么?”韩建涛为了不惊扰到他们,用最小的声音问着。

      听到声音的甄远峰僵硬地昂起头:“……”

      韩建涛隐约觉得甄远峰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既没张开嘴,也没发出声音。

      薤白迈过器材单膝跪下蹲在商陆身旁,抬手摸了摸他那已经出油的头发:“跟我回家休息一下好不好?”

      “等我下完这一局。”商陆开口说的这句话,七个字的前五个字都是沙哑的。

      “所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韩建涛越来越好奇了,也凑到甄远峰身旁,看了看哥俩儿中间摆着的那张纸。

      “我们……在下五子棋。”商陆面无表情地回答。

      薤白和韩建涛盯着那张“五子棋盘”愣住,那白纸上完全没有横竖线的格子,只有黑白圆圈,而且分散遍布在整张纸上,一点儿看不出来是连五子。

      “你们仿佛在玩儿一种很新的五子棋。”薤白疯狂眨着眼,最后得出结论。

      “是三维五子棋。”旁边盯着空白黑板愣神的冯树才突然开口说,“你们快把他俩带走吧,再呆两天别的实验室就要举报我们这儿有尸臭了。”

      “CZ7,我赢了。”甄远峰毫无征兆地说了这句话,然后用铅笔点了一下白纸右上角某个位置。

      商陆盯着白纸思考了很久,憋出一个字:“艹。”

      “你打扫。”甄远峰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韩建涛在他身旁搀扶着他。

      商陆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愿赌服输。”

      所以他们居然是在用这么复杂的五子棋来决定谁留下来打扫实验室,甄远峰转头就要走的时候,韩建涛拉住他的胳膊:“一起打扫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要留给一个人干。”

      这普普通通一句话,差点儿给甄远峰的大脑内核干烧了:“为什么要更快……?”

      无言以对的韩建涛长叹了口气,朝薤白扬了扬下巴:“我留下来一起收拾,先去把窗户敞开吧,换换气。”

      甄远峰显然不喜欢韩建涛这种决定,一个人单独离开了。商陆趴在地上勤勤恳恳地收拾着器材,至于一些明显的垃圾和空饭盒就由薤白和韩建涛来负责。

      虽然当着商陆的面也不好对别人表现什么关心,但薤白还是忍不住朝韩建涛问:“甄教授一个人走了……没问题吗?”

      “他有他的一套逻辑,我永远不懂,也永远改变不了。”韩建涛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说话的语气里饱含寂寞。

      薤白无法忽视掉韩建涛的寂寞感,毕竟自己当初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但凡商陆要是有一刻没再对自己死缠烂打,那自己也会感到同样的寂寞吧。

      所以他看着此刻的韩建涛,就像是看到当初的自己,感同身受又怒其不争。

      “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决定谁来打扫的,你突然跳出来说我们的规定不对,那肯定很让人堵心。你愿意帮忙是你的事,但你管得着别人怎么样吗。”商陆站在教授的立场上吐槽了一句,同时走到角落用力踹了踹昏死过去的贠伟辉,“赶紧起来,我要扫地了。”

      “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薤白第一次见到商陆这种粗鲁的举动,虽然说爱人双标的样子让自己还挺开心,但也用不着这么暴力啊。

      商陆听到薤白的这声命令之后,皱着眉按耐住内心的不耐烦,弯腰抓住贠伟辉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开门,我给他扔外面儿去。”商陆朝韩建涛说。

      这难道就算是温柔了!?韩建涛茫然地打开了门,看着商陆把瘦瘦小小的贠伟辉给放到门外:“我邻居对狗都比你对人要温柔。”

      “我这算是给面子了。”商陆面无表情地回来扫地。

      “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韩建涛虽然是在问商陆,但眼神却看向蒲薤白。

      薤白点点头,但紧接着又摇头表示希望韩建涛不要多问。

      “看来还真有仇,有仇都能一起做项目,这我该说什么呢。”韩建涛笑了一声,坐在桌子上看着商陆和薤白合理收着地上尘土的样子。

      跟韩建涛背靠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冯树才冷不丁地开口说:“做学术用的是脑子,又不是感情。”

      完全忘了冯树才还在的韩建涛被吓得肩膀一抖,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位外貌上看来简直是大马路上随处可见的宅男的数学大神:“你……不去休息吗?”

      “我每天都睡觉,用不着特别去休息。”冯树才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任何人,“没事的话可以走了吗。”

      “才神,RNN那部分……”商陆走前问。

      冯树才这才转过头看了看商陆:“知道,走吧。”

      “RNN?”薤白好奇地问。

      商陆合上实验室的门:“Recurrent Neural Networks,处理序列数据的一种神经网络模型。我们这次……”

      “你要把机密说出来了。”门外的贠伟辉侧躺在地上突然开口打断了商陆的话。

      这又把韩建涛吓了一跳:“没死?”

      贠伟辉根本没有理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回到实验室:“你定的保密协议,你不要自己打破了规矩。”

      商陆咋舌白了他一眼,随后搂着薤白的肩膀靠在其耳边:“回家给你讲。”

      薤白真的没有期待商陆回家会给他讲后续,但是商陆就像是陷入了学术的死胡同、完全绕不出来。其实商陆他们所签的保密协约似乎也没多大意义,并不是说即便签了协约大家也不一定遵守规矩,而是单纯因为他们研究的东西就算说出来也没多少人能听得懂。

      光是理解一个神经网络,薤白的大脑就已经接近死机了,此后商陆所说的一切专有名词,他都没有听懂。

      他听到商陆在说话,每一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但是字与字连不成单词,灌进脑子里也无法处理,而且越听越像魔咒、越听越分辨不出这人到底说的是不是中文。

      可是打断对方的兴致又很不礼貌,所以薤白放空大脑听着商陆念念叨叨,脑子里则是想些其他的事情。比如一周不见商陆就像是返祖了一样,浑身毛发旺盛得让薤白想要掰根儿香蕉喂给他。尤其是那个胡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商陆的胡子就总是疯狂生长,有时早上剃光、晚上就会冒尖儿。

      薤白虽然不反感对方这些过于明显的雄性特征,但实在不想让这些胡子掩盖了真正的颜值,所以他在帮他洗澡的时候,总是会刮得特别认真。

      “我们这次做的优化可以说是具有历史性的,如果将来自动化全面覆盖我们的生活,到时候你看到任何一个高功能的自动化产品,都可以跟人家说这是我老公参与研发的。”商陆的话在薤白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了不少,薤白这才发应过来对方已经进入总结性发言了,于是笑着点点头。

      “好厉害!来,你把头抬起来一点。”薤白用力夸赞着,随后轻轻抬起商陆的下巴,用剃须刀刮了刮商陆脖子上的泡沫。

      商陆此时正躺在浴缸里,昂头看着薤白那张颠倒的脸,笑着说了句:“你其实根本没听吧。”

      “我听了,”薤白反驳着,“只是没听懂而已,这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其实我也没有一定想要让你听懂,只是想说出来发泄一下。”商陆叹了口气,“抱歉,最近都没怎么回过家。”

      “不要为这种事道歉啊,而且我最近课程也很紧。”薤白顺手摸了摸商陆的喉结,然后倒着亲了亲他的脑门。

      “现在是几点?”

      “九点多吧,怎么了?”

      “今天是周几?”

      “周五,哈哈你果然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

      “周五上午你不需要去上课吗?”商陆抓住了重点。

      “我得看着你吃饭睡觉,不然我不放心。”薤白用热毛巾帮商陆擦了擦刚刚剃过胡子的脸,看着面前回归的颜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倒是也不想干涉你们的工作,但最起码也要睡几个小时吧,每天。”

      “嗯,项目快做完了,就想要一鼓作气。”商陆伸手摸了摸薤白的脸,“谢谢,不过我没事,不要担心。”

      “我可以每天都去实验室找你吗?”薤白没有严格地要求商陆一定要怎么样,而是努力想办法自己能够为他做什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做项目真的很无聊……”

      “我知道,我只是想给你送饭。”

      “哈哈哈我们会叫外卖的啊。”

      “真的?”薤白看着商陆的身体,“好好吃饭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瘦成这样。”

      商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腹肌和肋骨都变得更明显了,他有些抱歉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咳,我会壮回去的,放心。”

      “我知道,但我现在就是很担心,”薤白拿来毛巾,把从浴缸里出来的商陆裹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每天给你送饭,然后看着你吃完。”

      蒲薤白真的说到做到,那天之后他每天三餐都准时给送到商陆嘴边,实验室里其他三个人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这对秀恩爱,除了咋舌就是翻白眼儿,但又没办法直白地把人家轰走。

      后来甄远峰就像是在跟商陆竞争什么,每天也会带着一份看起来就是由人亲手精心准备的便当,跟商陆对着吃。

      受到万点暴击的冯树才在旁边冷嘲热讽地吐槽“实验室的学术气氛变了”,贠伟辉在旁边问他:“你的那个APP匹配来的女朋友呢?”

      “早分了。”冯树才耸了耸肩。

      “分了?”商陆看向薤白,寻求真相。

      “嗯……”这事儿说来也是搞笑,薤白记得许若琳和冯树才分手就是在商陆他们这个项目开始忙碌起来的时候,本来就对许若琳爱搭不理的冯树才终于耗尽了女生最后的一点儿耐心。

      许若琳在把冯树才拉黑的那天拉着李东和薤白一起在酒吧买醉,哭着说自己这辈子最失败的一次感情经历就是和那块儿冯木头,说她一整年用了各种方法去打动他,但是他唯一有反应的一次是听到她说出一个数学的专有名词。

      那时许若琳还问过薤白,“难道商陆跟你在一起也是在疯狂说着学术相关的事情吗?”

      薤白不敢回答自己其实还挺喜欢听那些根本听不懂的知识来着,可是更不敢跟许若琳炫耀商陆会自动把大脑的版本降低来配合自己的水平,所以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晚之后,薤白和李东一起送许若琳回宿舍,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李东跟薤白说“你先走吧,我陪陪她”。薤白是在走回宿舍的路上才想通了李东为什么要跟许若琳独处,恍然大悟的他激动得晚上在宿舍都没睡觉,等到深夜才等来悄悄回宿舍的李东。

      “成功了?”薤白坐在床上,八卦着。

      地上的李东吓得一哆嗦:“我靠,你还没睡啊。”

      “成功了吗?”薤白追问。

      李东抓了抓脑袋,坐在书桌前双手环胸:“嗯。”

      “恭喜啊!”薤白兴奋地从床上翻下来,用力拍了拍李东肩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我居然到今晚为止都一点儿没看出来!”

      “哈哈,说出来你不要笑……”李东转过头,“从……新生聚会开始。”

      “一、一见钟情?”薤白莫名还有点儿羡慕。

      “差不多吧,但我知道她对我肯定没有一见钟情,刚刚答应我也只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才让我钻了空子。这个空子,我等了一年多,所以我该谢谢冯树才,也谢谢你。”李东勉强笑了笑。

      如今来看,薤白觉得许若琳做了一个很对的选择,冯树才恐怕真的对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没有任何兴趣,又或者许若琳真的不是让他心动的类型,光是看着冯树才提起许若琳时那个平静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了。

      “人没必要为了搞对象而搞对象。”冯树才看着一屋子人盯着自己的眼神,然后说出这句看似废话但又充满哲理的发言,“人生有那么多选择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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