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归宿》断弦音矣

245、#include the final

　　电影成片剪好的那天，常山叫商陆和韩建涛一起到自己家中看看效果。

　　三个人相当于导演、制片人和以广开头的大爷机构中的内部人员，坐在常山家的放映室里，一声不吭地看完了整部电影。

　　参与制作的商陆明明是从编写剧本一直跟到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但真的看到剪辑好的片子时，还是被震撼到了。

　　细腻的故事被拍得格外粗矿，暴力中又充斥着哲学，每一帧镜头都在诉说着一份情绪、一个故事。商陆看过很多电影，给过他类似感受的只有《教父》那三部，他心里感慨着果然常山是被制度埋没的艺术天才，再看向常山时，心里又多了几分尊敬。

　　“不愧是常导，这片子不拿奖，天理难容。”商陆说得非常认真。

　　常山没有为此而洋洋得意：“要是不能上映，说什么都没用。”

　　“目前来看这片子从头到尾都在踩审核规定里的雷电，基本上就是无视了规则、踩着审核要求蹦迪。”韩建涛语气沉重地说，“你尽管拿去申请，能通过我直接把命给你。”

　　常山笑了一声，平静地点点头：“不得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制作的时候满腔热血，做完之后又觉得这事儿估计行不通。”

　　“已经准备拿去申请了吗？”商陆问。

　　“我跟剪辑师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了，音乐方面也是阳起石从日本花重金请的音乐人来制作的，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补充的了。”常山叹了口气，“今天给你们看完，就准备直接发给相关部门，等等他们的反应。”

　　韩建涛默默点点头，又朝商陆问道：“张航那边沟通得怎么样？”

　　商陆在心里计算着项目的完成时间，眼看着就要到年底，项目也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他和张航预约的时间是下周十二月十八号，到时候他就可以拿着作为筹码的项目和这部电影的试映版一并交给张航。“下周我会去他公司找他正式沟通，对了常总，这电影能给我一份吗？”

　　“可以是可以，你还要给他看吗？”常山皱着眉，“那我是不是也要出面……？”

　　“没事，暂时不用，我也只是前阵子跟他说电影快要剪辑完了，他挺感兴趣，但也只是随便看看的那种兴趣。”商陆把话说得很有弹性，并且只字不提有关于项目交易的事情。

　　常山其实并没有打心底相信商陆的说法，但是他相信商陆，于是也没有过分追究。电影一式三份，分别保存在三个硬盘里，被商陆加了安全码，没有密码的人无法从硬盘中读取任何数据。他们三个人手一份，离开常山家的时候互相对视着点点头，无言定下了一个沉重的约定。

　　这部电影里藏着国家想要掩埋的秘密，不够谨慎的话，他们很有可能就要被消失了。

　　那些为国奉献人生的研究人员里，有多少是打心底愿意送命的呢，又有多少拥有高尚灵魂、抱着必死精神的人到死都不知道高层根本没有把他们当作人。

　　在这个社会里，唱反调就要被教育，思想自由就是原罪。

　　但他们正在朝这最为荒谬的一点拼命叫嚣，想要唤醒那些被催眠术深度控制的人，同时也想要让那些控制着群众的人对他们感到畏惧。

　　顶级的技术应该用于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延续，优秀的艺术应该展示出来加强人类的审美和思考力，这些绝对不应该被藏着掖着，绝对不应该被当作大国之间下棋的筹码。

　　“希望有一天，这个算法真正能够搭载在面向普通群众的自动化设备上。”项目结束的那一天，甄远峰看着商陆将代码加密存储进硬盘，平静中又带着一丝深沉地叙说着自己的理想。

　　“不是军用而是民用吗……？会不会有人觉得这么牛逼的东西用在人民身上有点儿大材小用了？”冯树才盘腿坐在桌子上，笑呵呵地说着讽刺的话。

　　“一定会有人那样觉得。”贠伟辉坐在实验室的角落接着话茬。

　　“他们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商陆把硬盘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硬盘本身的确是很轻的，“如果有人来阻止，那就让他们大胆来阻止吧。只要他们杀不死我们，那就是我们的胜利。”

　　12月18日，天气多云转晴。

　　早上五点半商陆就清醒了过来，屋子里只有睡眠灯散发出微光，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愣神，先是向右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后又向左转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薤白。

　　其实他内心并没有很强的焦虑感，但是昨晚也折腾了很久都没能睡着。为了让薤白能安心睡觉，他侧过身背对着对方来装作已经睡过去了。已经困到随时都能不省人事的薤白小幅度地移动着身子，贴到商陆后背抱住他，随后才彻底没了动静。

　　商陆记得自己就是那样被抱着睡着的，但抱着睡毕竟还是太热，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分开各睡各的了。尽管如此，薤白仍然靠得很近，这么大的床对他们来说只有可以解锁更多姿势的意义，对睡觉本身而言似乎没有大用。

　　想着这些，商陆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心地拨开薤白脸上那略长的刘海，又用拇指轻轻摸了摸对方的睫毛。

　　只有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薤白身上的时候，商陆才能真的感觉到放松。失败之后该怎么办，成功之后又会怎么样，那些复杂的问题折磨着他的大脑，让他时刻都绷紧神经线来行动着。

　　现在他的背包里就放着两个实际重量很轻的硬盘，一份电影、一份软件，每一个都可能让他坐牢到和自由永别。

　　其实与自由永别这件事对商陆来说威胁不大，他相信思想上的自由与坚定的意志是很难真正被剥夺的。但丧失行动上的自由的话，就意味着他要和薤白相见无期，到那时候，他很难保证自己的意志还能继续坚定下去。

　　前天从韩建涛那里得到内部消息，说审核团队在看过他们的电影之后局里的气氛就变得很紧绷，他们第一时间驳回了电影，但又用很长时间去复盘了电影内容，据说已经有人去联系上级部门了，听起来感觉很不乐观。领导说常山他们这是在妄图用电影来向人民传播错误的信息，给人民带去质疑国家的扭曲价值观。

　　如果常山只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背景的导演的话，恐怕几天前就要被国防逮捕了吧。但同时又正因为常山的家庭很不普通，上级办事相当谨慎，开始从常山的两个兄弟入手，进行严格的政审。审核期间两位哥哥都被迫离岗，在不能与任何人联络的地方“短暂休假”，实际上相关的审计机构已经深入两个人的家中，开始估算家里每一件摆设的实际价值了。

　　好在常山并不是体制内的人，作为商人兼导演的他，有点儿财产实属正常，加上中央审计团队当中也有站常家那一队的眼线，在对方的操作下常家很多昂贵的东西都能计到常山名下。

　　目前来看常家势力极大，在不少部门都有亲信，一时之间不可能真的被推倒。

　　而选择站常家那一队的商陆也不太可能会被逮捕，即便是接受政审，只要他们不会察觉到商陆所在研究团队把和军队签署的机密项目提前交付给了一个民营国际化企业，那商陆就还能是安全的。

　　只要在上级派人来“请他喝茶”之前得到张航那边的支持，那么今后商陆他们的路就都会好走一点。

　　“嗯……”大概是因为被长时间玩弄着睫毛，薤白被吵醒了，睁开眼睛时眼皮都是肿的，导致双眼皮变成了三层，看起来很是可爱，“几点了？”

　　“快六点了。”商陆摸着薤白的头。

　　“你和甄教授他们不是约的九点见面吗？”薤白打了个哈欠，没睡醒的时候声音还是软软的。

　　“嗯，睡不着。”

　　“那起床吧，早餐吃丰盛一点儿。”薤白伸手抱了抱商陆，“我去给你做早饭，让我先醒个盹儿……”

　　“哈哈，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我昨晚……又缠着你不放，抱歉。”

　　“那不行，我都想好今天早上要给你做什么了。”薤白拍着商陆的背，然后翻身伸了个懒腰，“起床了。”

　　“这也太早了吧。”

　　“一日之计在于晨。”薤白说着就挺身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抓挠了一下后背，又抓了抓头发，紧接着挪动到床边双脚踩在地毯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衣帽间走去，没过一会儿就穿着居家服走了回来，把商陆的内衣扔在床上，右手拎着一套西装：“今天穿着一套吧，和人谈生意就正式一些。”

　　“我可能会是穿得最正式的一个了……”商陆笑着坐起来，“才神和甄哥应该不可能会穿西装。”

　　“那你要电话里告诉他们一声，这毕竟是态度上的问题。”薤白打开了大灯，然后把肩膀上搭着的两条领带举起来比划了一下：“你快把衣服穿好，让我想想哪条领带比较合适。”

　　商陆嘿嘿地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笔直地站在薤白面前。

　　说起来……最近这一年时间里商陆都不会在穿衣服的时候照着镜子了，甚至照镜子的次数都直线减少，顶多也就是在无法避免会照到镜子的场合下随便的看上一眼。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每次路过镜子都会不自觉地照一照，确认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表情。

　　此刻他看着正在为自己整理西装的薤白，很快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不再会渴望从镜子当中确认自己的形象。

　　他知道无论自己是什么样，都会被薤白毫不保留地爱着。

　　“这条吧，考虑到你们研究人员的整体气质。”薤白拎起那条深蓝色带有低调暗纹的领带，套在商陆的脖子上，认真地帮他打着结。

　　商陆一声不吭地注视着爱人为自己打领带的模样，满足感和自信感再次涌了上来。

　　“好了。”薤白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商陆的肩膀，看着自己的“成果物”，然后微微昂起头对上商陆的视线，“这可以说是你最近几个月最帅的样子了。”

　　商陆牵起薤白的一只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晚上你还要负责再把它解开。”

　　“那是当然的，”薤白用笑容来遮掩害羞，“所以，早点儿回来。”

　　“嗯，”商陆坚定地点头回答，“一定。”

　　那天早上他离开家门的时候，装有硬盘的公文包是薤白亲手递给他的，原本他觉得背着书包就足够了，但书包配西装这种典型营业员的形象肯定是无法通过薤白那一关的。

　　“有结果的时候记得联系我。”薤白最后和商陆吻别，稍微嘱咐了两句，然后目送对方离开。

　　商陆能感受到薤白的视线，他看得出薤白也是在担心，但那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担心，并且可以把情绪掩饰得很好了。为了不辜负薤白的努力，为了不辜负自己的努力，商陆打起精神开车到了和甄远峰他们约好的集合地点。

　　意外的是甄远峰和冯树才也都分别穿了西装，虽然看上去冯树才的西装很像是找学校摄影部借的，但看上去至少态度是到位了。

　　“我都不想站在你俩旁边，你们就不能选套普通点儿的衣服吗。”冯树才满是抱怨，“商陆就算了，怎么甄哥你也有定制的西装啊。”

　　“以前登台领奖的时候，建涛送给我的。”甄远峰正了正领带，“我也就只有这一套而已，正式场合会穿一下。”

　　“我也是没办法，很多场合就要求穿着正装，才神你也尽早去定制一套吧，免得将来要你上台领奖的时候你就只能穿着格子衫。”正在开车的商陆轻松地吐槽着。

　　好像有合伙人在场的话，紧张所带来的兴奋感就减弱了不少，尤其是有甄远峰站在身旁，商陆和冯树才可都是相当有底气的。

　　三个人把车停在CBL办公楼附近的停车场，步行到楼内大厅，看着那些刷卡进闸门的员工，又看了看楼层导航上写着的公司名。

　　“这么看CBL也只有三层楼规模啊。”冯树才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浑然天成的不屑。

　　“最开始只有一间办公室的规模，五个月就已经发展到三层办公楼了，按照这个扩张速度，买下一栋楼也就是半年的时间。”甄远峰却意外的很看好CBL的发展，“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他说到时间了会有人下来接我们。”商陆看了看手机，“还有五分钟。”

　　谈话间，一个格外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商陆的视线范围内，他还记得对方的姓名，是一直跟在张航身边的贴身助理、有栖川龙之。

　　“早上好。”商陆主动上前打着招呼。

　　有栖川也朝商陆客气地回应：“早，你和……另外两位吗？”

　　“介绍一下，这位是甄远峰教授，这位是甄教授的弟子、冯树才。”商陆侧过身向有栖川介绍着。

　　“甄教授，久仰。”不得不说有栖川的礼节十分到位，面对甄远峰的时候万般恭敬，面对冯树才和商陆时就只是普通客气，这就让商陆再次理解了张航到底有多想把甄远峰“纳入囊中”。

　　“我司的休斯·赫尔南德斯，不知甄教授是否有所听闻。”上电梯的时候，有栖川和甄远峰攀谈起来。

　　“当然，加州理工的数学教授，我拜读过他的很多篇论文。”甄远峰平静地回答。

　　“他也是，总说要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和甄教授面对面研讨学术相关的话题。但是数学峰会邀请您很多次，您都没有回音。”有栖川进一步试探道。

　　甄远峰虽然表情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很不寻常地停顿了几秒，商陆有些在意地看了看甄远峰的眼神。

　　“是吗，呵，我本人没有收到过。”甄远峰的冷笑并不是在嘲讽有栖川，而更像是在嘲讽自己。

　　“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今后想必机会更多。”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有栖川按着开门键，抬手示意甄教授他们先出去。

　　离开电梯间便是CBL前台，简约的logo雕刻在墙上，前台一男一女颜值都是属于上层。

　　登记姓名过后，商陆三人跟随有栖川穿过第一层办公区，听着对方简单介绍：“这边主要处理一些人事方面的业务，不算机密，所以是开放式布局。”

　　有栖川的步伐很快，在商陆他们还没看全办公区全部格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内部的一个电梯间：“重要会议室集中在三层，张总已经在等候了。”

　　商陆下意识地提了提公文包，跟着有栖川迈进了电梯。

　　三层楼很快就到了，果然三层和一层的气氛不同，每一道门都不是透明的，每一个会议室都需要刷卡进入。有栖川刷卡进入某一间会议室的门，然后替商陆他们撑着门：“请进。”

　　“哦，好久不见啊，峰哥。”在会议室等候他们的张航抬起头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有商陆和……冯树才？”

　　万万没想到连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的冯树才，傻傻地点了下头，之前对张航的所有想象都在见面的这一刻被推翻了，他原本以为张航会是个长相就带有入侵性的看上去很强势的人来着。

　　但同样是穿着西装，张航穿起来就显得轻松随性，一点儿不像是要谈什么大生意，但又不像是彻底不当回事。

　　“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你连公司都有了。”甄远峰非常难得地露出了商陆他们不怎么常见的笑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非常温和，简直不像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甄教授。

　　张航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顺便朝有栖川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来坐吧，我们先聊聊。”

　　会议室不大，一张八人坐的桌子和一个半面墙大小的液晶屏，投影仪镶在天花板上，除此之外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张航面前的平板电脑了。

　　甄远峰和张航面对面坐下，身旁是商陆和冯树才，三个人依次坐好之后，就听张航开口说：“最近也是听了些风声，上面有些人好像还挺紧张，说是常家想要造反，拍了些反社会题材的片子。”

　　商陆抬头和张航对视了一下，后者朝前者笑笑：“所以我还挺期待的，你今天也把电影带来了？”

　　“是啊。”商陆笑着从包里掏出两个硬盘，“项目和电影，张总想先看哪一个？”

　　“叫我张航。”张航随手指了一下左手边那个硬盘，“先从这个开始吧。”

　　选中的是存着软件的硬盘，商陆又立刻掏出电脑，将盘里的内容读出来，然后通过蓝牙连接投影仪，将屏幕投射在液晶屏上。

　　“我还挺会挑，一指就是个软件。”张航自言自语似的说笑着，然后托着腮问，“你们是不是还准备presentation了？”

　　“经典PPT，”商陆打开了幻灯片，“要听吗？”

　　“听啊，让我听听清华的团队是怎么做文案的。”张航表现出一定的兴趣，但还没有到非看不可的地步。

　　商陆看了眼甄远峰，在得到点头肯定之后，打开了幻灯片，第一页是空白。

　　“曾经我们的文明局限于用手可以触碰到的东西，”经历过无数次演讲的商陆根本不慌，哪怕是没有经过事先排练，都可以把这垃圾幻灯片讲出花来，“但对于真正的科技而言，曾经的文化就相当于一片空白。我们到如今都是这样认为，比如现在全世界广泛运用的4G通信和小范围试运营的5G通信，烧开水一样的能量转换，永远存在五十年距离的商用核聚变，被资本家吹上了天的马赛克源宇宙，以及资本家新宠的ChatGPT。”

　　张航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头。

　　商陆翻开下一页，直接就是一个数学公式：“我相信，能够研发出6G、突破目前光纤所能够得到的最快传播速率的团队，一定能明白我刚刚那番话不是傲慢，也一定能明白我们这个公式可以给科技这棵刚刚发芽的树带去多么大的养分。”

　　话说至此，商陆微微停顿，等待着张航的反应。

　　张航似乎是在认真看着公式，随后慢慢地皱起眉：“你们这是设计出了一种很新的神经网络啊。”

　　“我们把它命名为ZFS-Neural Network。”商陆继续翻页，将Matlab模型展示出来，“目前的工具模拟不出来多维的效果，所以只能降维来体现。简单来说这个算法用于军用的话，监控室365天二十四小时不需要有人值班，无人机可以自动巡航，无人机之间可以实时交换消息，将冗余的数据自动删除，在被破坏为止都永久性保留任何一台无人机上获取来的任何数据。并且在应对危机的时候，主动做出反应。”

　　“有意思，”张航的眼神终于变得犀利起来，“有点儿像是某科学超电磁炮里面的妹妹网络啊。”

　　“要是在能源和通信方面有双重突破的话，那么，实现漫画里的情节也不是梦。”商陆说着，指向张航，“通信方面的突破，你们已经做到了。深度学习方面的突破，我们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能源。”

　　张航表现出极大兴趣：“商陆，你很擅长演说啊。”

　　“不能说是擅长。”

　　“你很擅长，我很欣赏能够给人洗脑的人才。”张航一边说一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CBL和你们团队合作，绝对不亏？”

　　意料之外的是张航根本没有提要把甄远峰团队直接吸收进CBL的话题，商陆原以为张航很想那样做的，结果没有，这反而显得张航那边带着极大的诚意了。“强强联合，向来不亏。”

　　“那可不一定，正是因为强强联合，才有可能发生冲突。”张航轻叹口气，“为了避免我们今后的冲突，我们这边也得拿出足够的报酬。来吧，我们来看看电影。”

　　为了达到最佳观影效果，张航特意把会议室的灯关了，四个人挤在小会议室里盯着巨大的液晶屏看着还没有上映的电影。这也是冯树才和甄远峰第一次看到没有龙标的中国电影，当主演的商陆出现在屏幕中的时候，两个人分别一愣。

　　也不知是否因为电影的色调渲染得太好，萤幕中的商陆比现实中的本人更有张力，每一个表情都十分立体，全程让人看不出是反派，但全程由让人忍不住认为他就是反派，直到最后真相大白，正派反派的形象彻底被模糊，当主角莫名其妙被击毙的那一刻，作为观影人，甄远峰和冯树才都感觉心脏被牵动了一下，一股微妙的绝望感和现实感将他们淹没。

　　影片全长150分钟，放映结束之后，商陆站起来打开了会议室的灯。

　　张航依旧是保持着托腮盯着屏幕的姿势，而甄远峰和冯树才则是低头陷入深思。

　　商陆看着他们的反应，在心里默默为常山叫好。

　　“我有个要求，”张航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想要让这部电影上映，你不光要把项目交给我，还要在电影的开头结尾，加上CBL出品。”

　　商陆激动得攥紧拳头，但表情上依旧是冷静地微笑：“这个要求听起来不过分，只要你可以把这个电影送上荧幕，还能保证包括常山在内的我们都不会被从社会上抹除。”

　　“好说。”张航伸了个懒腰，“电影拍得不错，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片子了，等将来电影上映之后，我们再一起拉片儿吧。”

　　商陆看着对方从容的样子，突然感到柳暗花明，他朝张航微微鞠躬，无声地诉说着感谢。

　　他把两个硬盘都交给了张航，故意没有明说密码，而是试探性地问：“听说6G是可以百分之百保密的通信方式？是不是CBL内部已经在用这种通信了啊。”

　　张航立刻明白了商陆的暗指，戳了戳平板叫来了有栖川，后者手里还握着一部手机。

　　“实现6G的话，芯片必须要升级。但我们CBL在海外的小工厂生产性不够，所以总共也产不出太多芯片。这手机送你了，今后常联系。”张航拍了拍商陆的肩膀。

　　商陆内心已经是欣喜若狂，事情比想象中进行得还要顺利，他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想象着未来蓝图了。“那么我先把电影的密码发送给你，至于软件的密码，就等到电影成功上映之后。”

　　“可以，很合理。”张航爽快的答应，并且目送商陆他们立刻。

　　但也同样就在商陆他们刚刚离开之后，张航收起笑容，拿着存有软件的硬盘走进了王曜华的办公室里。

　　“额外的工作，”张航把硬盘放在王曜华手边，“把这个破解了。”

　　王曜华一头雾水地抬起头：“这啥啊？”

　　“甄教授他们的算法，被加密了。”

　　“他们都打算给你了，还不打算告诉你密码？”王曜华拿起硬盘反过来正过去地看了看。

　　“密码会在我拿下来龙标之后再给我，但是说真的，我觉得那部电影够呛能拿下龙标，应该会挺费功夫。”张航抱起双臂，叹了口气，“而且他们来谈生意，居然连正式合同都没有拟定，我没有签字也没有录音录像的，只有口头承诺，那叫什么呢？”

　　“空气中都弥漫着您想要考核他们的气息……”王曜华放下硬盘，叹了口气，“用得着这么一遍一遍地考验吗。”

　　“不够严谨的人，不能要。”张航敲了敲王曜华的桌子，“快破解，我给你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您怎么不让我从窗户跳下去呢。”王曜华冷笑着把硬盘插在电脑上，然后假装开始似的敲了敲键盘。

　　刚刚开车离开CBL办公楼的商陆等人还沉浸在交易成功的喜悦中，甄远峰则是认真研究着张航送给商陆的手机。

　　“这种机密的东西，他就这么慷慨地送给你了，看来是真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冯树才在旁边吐槽着。

　　“不，这个举动很张航，但又有点儿不像张航，”甄远峰皱着眉沉思着，“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

　　听到甄远峰这句话的商陆，大脑突然闪现了一个问题——

　　“我们没签合同。”商陆一脚将刹车踩死，差点儿被后面的车追尾。

　　“合同？”冯树才一边揉着因为急刹车而惯性撞到副驾驶座椅的脑袋，一边问。

　　甄远峰也恍然大悟：“违和感就是这个，张航那人很喜欢协议，居然全程没有谈签合同的事。”

　　“艹，”商陆立刻掉头原路返回，“才神，你快写个合同出来，快！”

　　“用得着这么着急吗，那硬盘带密码的啊，想破解也没那么容易吧。”冯树才虽然抱怨着，但行动上还是乖乖掏出了电脑，开始敲打合同。

　　“那种程度的密码，王曜华分分钟就破解了！”商陆着急得直接超速，甚至无视了一个信号灯，一路按着鸣笛全速冲刺。

　　实际上就正如同商陆所担心的那样，那种程度的密码，王曜华就光是用自己闲得无聊时写的黑客工具就能够破解，一分钟都是说慢了。但是王曜华并没有那样做，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时间，等待着张航给他定下的三十分钟期限，想着要是最后一分钟商陆还没有折回来，那就说明那位老朋友不适合他们CBL要走的这条路。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倒也好。

　　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其实算是一件幸事。

　　这三十分钟，看似是张航给王曜华的时限，又更像是王曜华给商陆的时限。

　　好在商陆他们开出去得并不远，回到CBL大楼的时候，车都是随便停在了马路旁边，三个人冲下车子，跑着进入大楼，强行翻过一楼的闸门，用力按着电梯上行键。

　　“合同写好了，就这样差不多了吧，用你的模板写的。我发你邮箱里了。”冯树才喘着粗气说着。

　　甄远峰从商陆的包里掏出平板，打开邮箱看了看那份合同：“那人对合同很讲究，在前后都加上声明，模糊的概念都定义得精准一些。”

　　“什么模糊的概念……？”冯树才茫然地看着甄远峰。

　　“算了，我改吧。”甄远峰不得不亲自去写合同这种东西，边写边跟在商陆身后小跑着，头都快晕了。

　　“您好，请问你们有预约吗？”CBL前台的小哥哥小姐姐明明刚刚还见过商陆他们，现在又像是完全不认识了一样笑着问。

　　“上午九点预约了和张航的会议，有点儿事情想要补充。”商陆喘着粗气解释着。

　　“抱歉呢，上午九点的会议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您还需要再重新预约才行。我们张总目前在和其他人开会。”前台小哥儿态度很好地拒绝了商陆的要求。

　　再预约就来不及了。

　　商陆脑子一热，抓过甄远峰手中的平板，闯进了CBL的办公区。

　　前台小哥儿和小姐姐立刻就要拦住他，但甄远峰和冯树才挺身而出，挡住了前台人员的去路。

　　“你们这样我们是有理由报警的。”前台人员一脸严肃地说。

　　“尽管报警。”甄远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前台接受了挑衅，扭头就真的报警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商陆的步伐。太久没运动导致体力严重下降了，他想起上次这样奔跑是还是在八月份台风笼罩下的东京湾港口，那时是为了活命。

　　再上一次呢？应该是在六月份夏至的北京都，那时是为了拯救薤白的命。

　　第一次他用命把握住让自己幸福的根源，第二次他终于能够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至于现在这第三次……

　　他要抓住属于大家的未来。

　　“有栖川！有硒川龙之！”他到了第三层办公区，站在走廊上大喊有栖川龙之的日语名字，而不是选择直接叫张航，更没有选择呼喊王曜华。

　　假如说张航真的委托王曜华来破解硬盘的话，那么就说明那两个人只关心利益，根本不在乎情谊。可是有栖川龙之不一样，商陆清楚地记得当初休斯在介绍有栖川的时候，说过“他可以为了张航去死”。

　　能够为了一个人去死的人，其实本质上来说，根本就不在乎那个人真正想要的，那只是一种感情至上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打动的。

　　商陆赌赢了，有栖川龙之果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请不要在公司里大声喧哗。”有栖川冷漠地说。

　　“带我去见张航。”商陆朝对方跑过去。

　　“哪怕他不一定想要见你？”有栖川掏出员工卡。

　　“哪怕如此。”商陆坚定地点头。

　　有栖川笑了一声，替商陆打开了一道门：“他在这个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里，那个会议室没有锁，可以从外面打开。”

　　“谢了！”商陆拍了一下有栖川的肩膀，然后冲进那件会议室。

　　屋子里除了张航之外，其他五人看起来都是外国人，对于商陆的突然闯入，大多数人都是受到了惊吓。

　　只有张航的眼神中充满惊喜：“你还有什么事？”

　　商陆将平板递到张航面前：“合同，签字，麻烦了。”

　　张航放声大笑起来，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行，算是合格了吧。”

　　商陆不懂张航口中的合格是什么意思，但他看到张航干脆利落地将名字签到合同上，并朝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张航说。

　　商陆头脑发懵地同他握了握手：“愉快、愉快……”

　　张航看着商陆茫然离开的背影，用平板联络了王曜华：“你可以不用破解了，到时候等他们发密码吧。”

　　办公室的王曜华在看到这条消息时，看了看电脑上已经被破解的软件，又默默地把密码重新加了回去。他在听到警笛声的时候，起身看向窗外，俯视着楼下矮小的人群，无声地长叹口气。

　　第二次离开CBL的时候，商陆三人是被警车接走的。

　　扰乱交通秩序、违章停车再加上在别人家公司前台滋事的三位好兄弟喜闻乐见地被派出所拘留了，前来保释他们的人，有甄远峰的韩建涛，和商陆的蒲薤白。

　　“你们……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创造惊奇。”韩建涛看着被警察释放出来的三个人，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可奈何。

　　“怎么谈个生意还能谈进派出所了呢。”蒲薤白也是第一次附和着韩建涛，气急败坏地吐槽着。

　　毕竟两个人刚接到伴侣的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上头派人来把他们逮捕了，一时之间担忧和恐惧垄上心头，但来了派出所才知道他们只是因为违反了交通法和治安法。

　　松了口气的时候，担忧就自然而然转化为气愤了，不过生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搞笑。

　　“一言难尽。”商陆抓了抓脑袋，“抱歉，净搞这些一点儿都不帅气的怂逼事儿……”

　　话虽这么说，其实在蒲薤白心中，商陆所做的一切都带着一股别人很难复刻的帅气，但他不打算把这话告诉商陆：“你知道就好，罚金我交过了，可以回家了。”

　　“嗯……谢谢。”商陆乖乖地跟在薤白身后。

　　“对了，生意结果怎么样呢？”薤白不得不在意。

　　“哦，那个啊，”商陆歪着头，“成功了。”

　　这轻描淡写的“成功了”，让蒲薤白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成……成功了？”

　　“嗯，”商陆点点头，朝薤白露出大大的笑脸，“我可是怀抱着今天一定要开开心心回家让你亲手帮我解下来领带的信念，所以可以说，有你的辅助，我才能成功的。”

　　蒲薤白抿了抿嘴，和商陆十指相扣，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向车子，根本没再留意甄远峰他们的后续：“回家吧，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哈哈，可是才刚中午啊，你下午没课吗？”

　　“等不到晚上了。”

　　商陆扭头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薤白，看到爱人久违的满面通红，幸福感击败了刚刚成功的喜悦感、压倒性地占领了一切理智，同时又能够通过感性来保持着思维清醒。

　　“好，我们回家。”商陆歪头轻轻碰了碰薤白的头，心里想着回到薤白身边的自己其实已经算是到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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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长达一年的连载终于结束了！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真的完结的时候，有觉得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我对大佬们只有感谢！！！
下部开始正式搞事业，看一群神经病来平平凡凡地改变世界。
书名拟定为《可持续性永恒》，希望到时候大家还能来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