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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include the 153rd ...

  •   “这部电影最后还是选择竞标的形式了,招标消息发了出去,全国有效。”韩建涛一如既往地带着礼貌友善的微笑,翘着腿微微侧身坐在低矮的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位置的邢振东。

      行政酒廊播放着慢爵士,黯淡的光线恰好把各个桌子都隔离开,而韩建涛与邢振东则是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四周再无第三人。

      邢振东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圆滚滚的冰块撞击着杯子:“不得不说韩总真的是聪明人啊,如此一来,我们也能光明正大地彻底拿下这部电影了。”

      “我向来敬佩邢总的这份自信,也认为今后我国的电影行业需要这种自信。只不过,事情未成定局的话,我们只能谨慎乐观。”

      邢振东笑了两声:“我得承认,赵问荆、常山和商陆这个组合,让我小小的惊慌了一下。我也要承认,常山的导演才华和商陆的演技天赋的确是业界不可多得。但,一个才华一个天赋,都还不是什么老成的东西,经不住打击、也经不起推敲。希望这一次的竞争能够让他们成熟起来吧,那之后的竞争才叫有意思。”

      “有件事不知道邢总听说过没有,范老先生非常欣赏商陆,口头承诺商陆一定要做这部电影的第一男主。”韩建涛盯着邢振东的双眼。

      “可真是没有比我更理解范老先生的人了,我当初啊,第一次看到商陆的时候,也觉得这人可以演硬汉形象,一定可以成为众人心中的代表正义的英雄。而且我也很欣赏他,那个年轻人可真是不一般啊,在这个行业更显得出众了。别的国家虽然也有天才去做明星的,但咱国家,天才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东西,骗骗小孩儿的。这一下子真的蹦出来一个货真价实的,谁都会心动。”

      “邢总对商陆的评价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怎么?”

      “这一晚上你都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吧。”韩建涛朝邢振东摊开双手,“看来商陆还真是让你挺感慨的。”

      “感慨是真的感慨啊,”邢振东点点头,“这么优秀的人,居然是个异端分子。”

      韩建涛假装不解,疑惑地笑了笑。

      邢振东挑了一下眉毛:“韩总没听说?商陆是个同性恋来着。呵,多叫人遗憾。”

      韩建涛假装恍然大悟,夸张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啊。”

      “就是因为看不出来,当初那孩子还妄想过公开出柜呢,真是天真。好在那时候大家都当他是玩笑,谁也没追究过。不然这事儿要是传到范先生那边,今后商陆恐怕也没办法再拍什么电影了。”

      “呵呵,”韩建涛低声笑笑,轻轻摇头,“那也太夸张了,电影这一行又不是全凭一个人来决定。”

      “话虽如此,但圈子里虽然同性恋不罕见,但这毕竟是入不了眼的关系,上面的人也不会允许的。如果能够压制下来的话倒是无所谓,只怕舆论会把商陆推向不好的方向,毕竟……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同性恋的偶像啊。”

      “邢总,”韩建涛舔了舔嘴唇,回避开视线之后,沉思了几秒,“你作为一个曾经靠着炒作同性恋而赚钱的人来说,对同性恋的认知还真是保守啊。”

      “赚钱的事需要激进,但是政治问题……保守不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吗。”邢振东似乎没有把这个话题当回事,紧接着就充满期待地询问起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范建国,仿佛这场还未开始的竞标已经由星南集团获胜了。

      赚钱需要激进,但保命却需要听着风向啊。

      不得不说这些国内顶级的企业家都在演技上有两把刷子。

      韩建涛有理由相信,恐怕这之后邢振东为了稳固地位,会想办法把商陆拖进泥潭。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帮商陆周转的余地。

      事实上韩建涛也不想要帮助任何人,他知道他的命运是什么,从高二那年被母亲揍到几乎昏厥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们可以尊重你的取向,但那样的话我们需要你死。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而是伪装一份你已经突发疾病去世的证明,今后你再也不能踏进中国一步,也再不能做我们儿子。考虑我们毕竟是十几年的家人,所以我可以出钱送你去美国,但那之后如何,我们也不再关心,就当作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那年、那一天,父亲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静。

      母亲反而是歇斯底里的:“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的败类,恶心死了,我真恨不得你去死!”

      韩建涛意外极了,明明十几年来对他最亲的就是母亲,除了“喜欢男生”这件事之外,他们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

      十几年对于已经活了几十年的父母而言,可能只是人生当中的一部分。

      但是十几年对于当时十几岁的韩建涛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了。

      突然一下子,曾经的至亲成为陌生人,紧接着一切都要不复存在了。营养丰富的三餐,昂贵体面的衣服,舒适宜人的住所,一切一切可以保证自己幸福活下去的东西,全都要因为自己喜欢男生而不复存在了。

      韩建涛做出决定的时候根本没有挣扎,他忍着疼痛跪在父母面前,抹掉眼泪扬起笑容,对父母说:“对不起,竟然给爸妈添了这么多麻烦。其实我喜欢女生的,不然怎么会交女朋友呢。都是误会,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那个女生逼我跟她发生关系,可我们是未成年,我又是优秀团员、优秀学生干部,怎么能做出那种出格的事。但是她恼羞成怒了,真没想到她会这样。”

      母亲在听到这话之后终于不再颤抖,父亲也稍稍露出无奈地笑意:“怎么不早说。”

      “我……很喜欢她,不想让她受到批评,所以打算承担一切。”韩建涛垂下头,“我不是同性恋,但是发生这种事,我也没脸留在这里了。我会努力考到美国的大学,躲过这阵风波。”

      母亲听罢,把韩建涛搂进怀里:“再也不许你承担这种荒唐事,那个女生我们来帮你教训,妈妈不听你解释就打了你,原谅妈妈吧。只是同性恋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那女生怎么能撒这么恶毒的谎!”

      父亲也赞同了韩建涛的提议:“到美国避避风头也是好事,而且那地方自由,可以好好调整一阵。去考个商学院吧,丰富一下你的人生阅历,回来之后正好可以做些投资项目,为了将来做准备。”

      “我明白了,”韩建涛小声请求着,“可不可以不要惩罚那个女生,她不是坏人。”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父母没有答应他,也没有说具体做了些什么。

      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用说,韩建涛去学校就可以明白了,女生被开除学籍,女生的父母也被撤了职。学校里有关自己是同性恋的传闻在三天之内消失,只有自己班上的那群该死的天才还一直记着这件事,并且用天才独特的方法继续排挤着自己。

      韩建涛这辈子最恨三件事,一是自己不是个异性恋,二是自己不是个天才,三是自己不是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孩子。

      哪怕这三件事当中有一件事能够让他赶上,他都觉得自己能够过上相对轻松一点的人生。

      十三岁开始,他只要去上游泳课,到更衣室看到同性换衣服,就会不自觉地发生反应。后来他离开了游泳队,选择了打篮球,希望能够吸引到女生的注意。结果如他所愿,女生对他非常感兴趣,但他却宁愿把视线在男生的肌肉上停留得更久一点。

      他曾旁敲侧击地询问过父母有关同性恋的事,父母冷笑着说“判死刑都不为过,但这都是关起家门说暗话了,有些喊着人权人权的领导和人大代表可听不得偏激的话”。

      韩建涛不同意父母的观点,可惜他没有权力不去同意,也没有勇气抛弃一切只为了可以跟那些甚至有可能没有前途的男生亲热。

      十七岁那次和女生一起到外地旅游,他们在景区遇到了正在一个人逛街的男生。

      那男生瘦弱可爱,但说话却十分老成,当时正巧迷路了的韩建涛二人,碰巧就找那个男生问了路。

      之后男生做他们的导游,一起爬山、一起泛舟。

      “那个女生真的是你女朋友?还是你的闺蜜啊?”直到女生去卫生间的时候,男生才悄悄地问韩建涛这个问题。

      韩建涛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放心,我也是你同类。”男生从容地说着,然后给韩建涛看了看他那一直被长袖衫挡住的手腕,“父母说要我去死,我就真的去死了,结果他们偏偏把我救回来。我想这可能是上天给我第二次机会,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

      “……之后呢,你去哪儿了呢?”

      “男朋友家,哈哈,不过他也没有留我很久。嗯,可能床技好的人、人品都不怎么样吧。后来我大学辍学,四处打工,日子也就这么过着。”男生口中的人生之路,简直是韩建涛想都没有想象过的。

      凄惨、悲哀、让人忍不住嘲笑的同时,又让韩建涛忍不住地怜爱。

      他对那个男生动心思,可能是因为那男生是十七年以来第一个对他说“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吧。

      可惜韩建涛搞砸了,他被女生跟踪到男生的出租屋,让女生听到自己在那男生身上发出充满欲望的声音。

      韩建涛没有给女生任何的解释。

      女生也没有找他要任何的说明。

      “你知道吗,韩建涛,我以前还跟闺蜜分享过BL小说呢。我以为我很喜欢BL,但是谢谢你让我明白,我觉得两个男的真的很恶心,真的,太恶心了。实不相瞒,那天我看到你们两个之后,我吐了一晚上。”女生哭着说,“我都怀疑我以后不能再喜欢男的了。”

      韩建涛是在六年后才知道女生是在撒谎,什么“以后不能再喜欢男的”,都是一时兴起用来让自己难过的谎言。

      从美国回来的同学聚会上,韩建涛听大家聊起当年的那个突然被退学的“女神”时,都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听说那个妹子两年前就生孩子了,太夸张了哈哈哈,她爸是不是把她卖到山里去了。”

      “没有,听说是没有高中愿意再收她,所以只能去职专。”

      “我听说了!我还听说那个职专以女生毕业时一定会怀孕出名的呢!”

      “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惨啊,是因为不小心知道了我们的韩总是同性恋吗,哈哈哈哈……”

      “可别说了啊哈哈哈,你就不怕你也被送去职专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所以韩总,您现在还喜欢男生吗?”

      韩建涛撇了撇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们还要提。”

      “太精彩了,实在忘不掉啊!”众人哄笑成片,把一个可怜的女生的倒霉的命运说得一文不值。没有跟着一起笑的,只有本身就跟集体格格不入的甄远峰、和本身怀有罪恶感的韩建涛自己。

      韩建涛知道该下地狱的人是自己,也许是怀抱着赎罪来让自己活得舒坦一点儿的心情,他私下派人去调查那个女生的下落。

      女生还是如当年一般漂亮,是一家雪糕厂的现场副经理,主要负责为经理处理杂事,检查生产线上的每一环都按照标准在执行。

      韩建涛没有去看望她,只是买下了那家雪糕厂,让女生升职为副厂长来避免苦力工作。

      他知道即便没有他的帮助,悲惨的命运也不会打倒那个女生,因为她聪明、她漂亮、她坚强。但是他需要这么做,因为他愚蠢、他平庸、他懦弱。

      可以的话,他希望能有一个别人来继承他需要继承的一切。

      权力、地位、财产,他希望可以有一个真正高尚的人来承担这些,并且利用这些来给人民带来幸福。

      但是一晃三十年,韩建涛震惊地发现,他居然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高尚的人。

      一心从政的父亲会出轨,温柔顾家的领导会贪污,为国为民的英雄会PiaoChang,淳朴善良的劳模会吸毒。

      韩建涛觉得比起他们,同性恋可真的是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这个社会到底是从哪个节点开始变得一塌糊涂了呢。

      既然自己如今承担的一切、即便是交给别人也不会让这个垃圾的世界产生多好的变化了,那么韩建涛说服了自己,终于有勇气走上那个十年前就该走上的政坛。

      他的目标不高,从未想过要扭转什么局面,只是希望在自己执政期间,一切都不要再继续变得更糟了。

      企业家想要赚钱,那就让他们赚钱,税收要好好的上缴国库,然后分配到有需要的地区。商人们卑鄙、无耻、谎言成群,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还能赚钱就好。

      只要他们能去刺激经济,只要他们可以带动消费,只要他们可以让这个操蛋的社会继续、继续运转下去,那么就足够了,这就是韩建涛的目标了。

      至于……伟大的电影、传统的文化、光耀中华什么的,呵呵,口号他能说得比任何人都好听。但是他做不到,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够做到。

      唯一的一次让他距离“艺术作品”只有半步之遥的经历,就是五六年前他抱着怜爱的心情给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年轻人一次机会、并且那个年轻人不负众望地将电影推上一个高度的《深海蓝天》。

      韩建涛甚至忘了他把那部电影看了多少遍,所有的台词出现在第几分几秒他都记得,因为每次重温的时候都会跟着角色一起默念。

      如今他想不明白自己对那个年轻人的感情到底是喜欢还是感谢,喜欢和感谢又分别占据了多少。

      喜欢是为什么喜欢呢?

      因为对方是个漂亮的男生?

      感谢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可以幻想的电影角色吗?一次又一次被生活击溃,摔入谷底之后还能笑着爬起来,一次又一次徒手攀岩着重回平原,这样坚韧的、顽强的角色?

      韩建涛认为电影中所描述的角色并非编剧的幻想,现实中的确存在这样的人,可惜这样的人往往都很平凡。有些是长相平凡,有些是身世平凡,毕竟……不平凡的人,哪里会有这么多挫折去体验呢。

      时隔多年,韩建涛再次见到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的年轻人时,惊奇地发现那人已经从谷底重新爬了回来。甚至他爬得比自己更高了,高耸云端,直接就在道德的山顶上。

      可以的话,韩建涛很想重新认识蒲薤白,重启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一次的话,他希望自己不再是那个迷恋对方身体的低俗的人,而对方也不再是那个渴望受到权力庇护的走捷径的人。

      韩建涛想成为高尚的人,既然无法作为异性恋、天才、普通人的话,那么努力去做一个高尚的人呢?

      “常哥?”韩建涛在和邢振东道别之后,立刻拨通了常山的电话。

      常山那边直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邢振东早就动手了,现在所有的电影相关的公司和工作室都不愿意跟光影合作。我这电话已经从早打到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坐在行政酒廊的韩建涛,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街景,感觉这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像是在嘲讽着什么,“邢振东对商陆有很高的评价,似乎有意要让商陆做主角。但如果这件事吹了……邢振东还知道商陆是同性恋的事,听起来他有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范叔。”

      “操。”常山骂了一声。

      “如果范叔知道这件事的话,光影大概彻底没有希望了,毕竟考虑到商陆还是光影的合伙人。”韩建涛说完这话,同时叹了口气,“而且……如果商陆的事情被公开,上面的人可能也不会通过他主演的电影。”

      “这帮人是没见过同性恋还是怎么着?圈子里的同还少吗?”

      “官宣过的有谁呢?”

      吃瘪的常山只能咋舌一声:“官方不承认不就可以了,邢振东想要用谣言来毁掉商陆的前途,我们可以花重金上诉,跟他打官司。”

      “官方不承认,商陆也不承认吗。上诉的话,本人如果在法庭上大喊‘我就是喜欢男的’,到时候说不定都能成为国际新闻了。”

      “……我居然觉得你说的场景非常有可能成为现实,妈的,行吧,谢谢你提前告诉我。”

      “不,”韩建涛稍作停顿,“我想……向你们提前道歉。”

      “道歉?”

      “如果发生了什么,我是没办法公开支持你们的。”

      “早都知道的事情了,谁也没指望过你。”

      “但是邢振东他们恐怕是想要跟我搞好关系,我父亲那边……也希望我可以继续扶持星南集团。”

      “我知道啊,韩叔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年了。”

      “常哥……”韩建涛闭上眼睛,“真的非常抱歉。”

      挂断电话之后,常山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愣起神。

      这么多年以来常山第一次听到韩建涛向自己道歉,明明类似的事情早就发生过不少了。

      “一直夸着常导的电影简直就是艺术的老音乐家也把我们拒绝了,看来这次邢振东是使了吃奶的劲儿。”赵问荆推门走进常山的办公室,“实在不行我就把阳起石叫回来,让他想办法搞定一两个模块儿。”

      常山昂头看着赵问荆:“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赵问荆闭上眼睛运了口气,走到沙发上坐好:“说。”

      “韩建涛的电话,说刚跟邢振东谈完,听起来邢振东是打算对商陆……反正邢振东早就知道商陆和蒲薤白的关系,很有可能用这事儿来做威胁。”

      “……”赵问荆一声不吭地给商陆打电话过去,等待接通之后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电话只是简单几句对话,很快也就挂断了。

      “商陆说什么?”常山问。

      赵问荆微微皱着眉:“他叫我们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什么,不要担心公司的前途一片黑暗?还是不要担心本来到手的项目直接打水漂?”

      “不要担心他会被邢振东挖走,”赵问荆拍了拍常山的肩膀,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年初邢振东邀请商陆去泡温泉度假的时候我就在想,邢振东八成是也想要签约商陆吧。不得不说现在真的是挖墙脚的好机会。”

      “呵呵,我突然在想,如果商陆答应了邢振东,我们是不是也没法阻止他了?毕竟我们已经把用来捆住商陆的蒲薤白给辞了。”常山自嘲地笑了笑。

      赵问荆抱起双臂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好在还有个合同,商陆要是毁约跳槽到同行的其他公司的话,需要赔偿光影三亿的损失。”

      “三亿算什么,邢振东最不差的就是钱,他说不定愿意花两倍的价钱把商陆买过去。”常山说着就笑了,“这叫什么事儿呢,我居然希望商陆可以讲讲义气,看在我们的面子上……”

      “如果说商陆跳槽的话光影就能净赚几个亿,也不亏啊。”赵问荆耸了耸肩。

      常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是认真的吗?”

      “他要是决定跳槽,就说明我们并不是志同道合,失去也就失去了,还能得到一笔钱。”

      “……问荆,我很少说这话,你的想法可真是消极。”

      “消极吗?不是理性?”

      “理性过头就是消极。”常山把手机扔到一边,无视掉不断响起的铃声。

      赵问荆苦笑了一下:“那你要是听我其他的计划的话,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冷酷无情了呢?”

      常山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问荆带着笑,冷静地说:“韩建涛是个同,这件事如果告诉范建国会是什么效果?”

      常山站起来走到赵问荆跟前:“小韩不是什么可恨的人,你不能、我不准你这么毁了他的一切。”

      “哦?”赵问荆头一歪,有些不认同地反驳道,“你不是和我说他当初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坦所以撒了个谎,结果害得一个无辜的女生从此无缘上层社会吗。怎么,你是觉得那个女生也纯粹是倒霉?喜欢上一个同,还被那个同害得没了前途,就该认倒霉吗?”

      常山无法争论,因为赵问荆说得是对的。

      “韩建涛如果眼看着邢振东毁了我们的一切,那我也要以牙还牙,仅此而已。”赵问荆拍了拍常山的肩膀。

      那天晚上常山驱车到清华的数学大楼,等待着商陆从楼里走出来。

      等到十点的时候,门口终于出现商陆的身影,常山朝商陆打了个双闪,对方很快就跑了过来。

      “常总?”商陆笑着趴在窗户边,“怎么有兴趣来我们学校啊。”

      “看你这嬉皮笑脸的,甚至让我误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常山示意商陆赶紧上车。

      商陆听话地上了车:“那所以……常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没有什么对手公司给你打电话吗?”

      “比如说邢振东吗?”

      常山紧张地看着商陆:“有还是没有?”

      商陆撇撇嘴:“有啊,邢总约我明天去喝一杯来着。”

      “你打算去吗?”

      “白吃白喝啊那可是,不去白不去。”

      “你知道对方找你说什么吗?”

      “嗐,充其量就是让我加入他们之类的吧。邢总觉得跟我可聊得来了。”商陆笑着看向常山,“怎么,常总担心啊?”

      “我需要担心吗?”

      商陆揉了揉嘴唇又摸了摸下巴,咋舌又咋舌,最后说:“我觉得您需要担心,但可能需要担心的事情跟您现在想的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我是不会和邢振东合作的,如果常总担心的这个问题,那大可不必。”商陆收起笑意,表情和眼神都相当认真,“这话我甚至不会跟赵总说,因为赵总的目的不是艺术,而他的公司、他的名誉。但是我会告诉常总,因为在常总看来,一部好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

      常山摆了摆手:“别恭维也别卖关子,快说,我到底需要担心什么?”

      商陆果然就没再兜圈子:“需要担心跟范建国对着干。”

      常山半天没说上来话。

      商陆预料到常山会是这个反应:“您慢慢消化,要不咱边吃夜宵边消化?”

      “我想过有天,你大概会做出这种逆天的事情,但没想过会这么早,也没想过会是这个时机。”常山揉了揉脑袋,非常用力地叹了口气,然后静静地看向窗外。

      楼里似乎还有教室亮着灯,多半是有人打算通宵自习或者研究项目。常山自小就不明白那种全神贯注、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情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后来他在导演一部推理主题的电影时无知无觉地通了个宵,那一次才真正明白了全神贯注意味着什么。

      因为喜欢,因为热情,因为执着,所以他们奋不顾身。

      商陆没有叹气,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子草稿纸,递给常山:“其实说句心里话,我直到今晚六点为止,都还在想着要怎么跟星南竞标的事。我估算着我们获胜的概率,发现那可不是一个很乐观的数字。我在想邢振东他们可以把星南扩张到这种地步,肯定不会那么单纯,在想他们为了得到上头的庇护,说不定会不择手段。”

      常山迟疑地接过那草稿纸,上面除了看不懂的数学符号之外,还有一些汉字:“这是什么?”

      “听我说完,”商陆用手挡住草稿纸,“在今晚之前,我一直觉得上头的庇护非常重要,我们在这个行业一定需要靠山。所以我也很想要争来范建国的青睐,我也想要借助他的在业界的名声来让自己轻松一点儿。但是,如果这条路行不通,我们就走投无路了吗?”

      “很遗憾,差不多就是走投无路。”

      “那就他妈的重新开辟一条路。”商陆凑近,用力拍了一下草稿纸,然后移开手。

      那些汉字拼凑在一起的话,断断续续地写着一些人物、地点和事件。

      常山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

      “这是公安的一起还没有侦破的案子,是一起连续杀人事件,并且是高智商犯罪。”

      常山不停地翻着那些草稿纸:“我靠,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最开始是听说,刚刚托一位热心的世界级黑客帮忙从公安网上面下载的详细档案,我手抄了一份。”商陆激动地搓了搓掌心,“这个案子再结合贩毒案的话,会比范建国他们最开始设想的剧情要更吸引人。”

      常山终于懂了商陆的打算:“你特么打算自己拍电影吗!?”

      “跟他们同一时期,同一天上映。”

      “做梦!新年档期早就排满了!”

      “无聊的电影那么多,随便挤下去一部不就可以了吗?”

      “谁会批准啊,你忘了要范建国来签字了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啊,常总!”

      “放你妈的……操,卧槽!”常山骂着骂着就开始笑,笑着用草稿纸拍了拍方向盘,笑着用力搂了一下商陆的脖子,“这要是真的成了,那可真的是做了我这么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常总不想要吗,一部世界级的电影。”

      常山看着商陆眼中闪烁着的光彩,头脑发懵地点头道:“当然想要,那可是我一生的梦想。”

      “那就来吧。”商陆朝常山伸出手,“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两个人握住手之后,对着开始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刚刚说你到今晚六点,今晚是发生了什么吗?”常山好奇地问。

      “哈哈哈今晚六点我们跟薤白吃了鸡公煲。”商陆开心地答。

      常山笑着笑着就懵了,松开商陆的手,继续问:“是我漏听了什么吗,吃了个鸡公煲跟你的觉悟有什么关系?”

      “因为吃鸡公煲的时候,薤白让我们‘操他的官僚、去他妈体制’。”商陆继续傻笑。

      常山迷茫地看着商陆:“不懂你们,鸡公煲里面是下药了吗。”

      “应该没有,但是鸡骨头太多了,不是很推荐。下次常总来的话,我请你吃大盘鸡啊,我们食堂的大盘鸡可好吃了。”商陆把草稿纸收回包里。

      冷静下来的常山突然在想自己跟商陆的合作恐怕没办法如同想象中那般顺利,毕竟现在就连商陆的觉悟是怎么来的,他都听不明白。“商陆儿,我还有个问题。”

      “嗯。”

      “你刚说老赵的目的是公司,我的目的是艺术,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薤白,”商陆毫不犹豫的说,“是蒲薤白。”

      常山笑了一下:“哪有把一个人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的,这也太俗了吧。”

      “我以前也有过空虚的目标,比如改变世界什么的,但……总觉得很不对味儿。要说一个目标的话,总得是喊出来就让自己充满动力的吧?但是改变世界、让社会变得更好这些,我确实也很希望,但不会从中感受到动力。

      “之前……薤白出车祸的时候,我在回国的飞机上想了很多,想着如果他出事了的话,我要怎么办。我虽然没想过要跟着一起去死,因为薤白曾经跟我说即便他出事了,也要我好好活着。但是一想到他可能不在了,我就觉得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我的目标,每一个目标,都是因为有薤白在我身边,我才能够做出的决定。其中包括成为公司合伙人,也包括继续攻读数学来做研究。我想要他快乐,我想要他让我快乐,为此需要做很多事情。”

      商陆倒是把这个思路说得很清晰,常山听懂了,不仅仅是听懂了,他还大受感动。

      “陆陆儿,你可真是……厉害。”常山钦佩地拍了拍商陆的肩膀,“估计很多人会佩服你吧。”

      “您刚才还跟我说我这个目标很俗呢!”

      “大俗即大雅呗。”常山掐着商陆的肩膀,笑了笑。

      商陆也跟着笑了会儿:“常总,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您……能把我送回宿舍吗,今天我车限号,我懒得走回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include the 153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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