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过你的无人之境》十二清风

2、02

　　　我拿过一颗青菜学着奶奶的动作说：“奶奶，我刚刚路过桑夏家，看到一个人……”一时之间我不知该怎样形容她。

　　奶奶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你看到是桑夏的妈妈，她精神状况不太好，唉，就是可怜了两个孩子了。”

　　“两个？”

　　“嗯，桑夏还有个妹妹。”

　　“同父同母？”

　　“是的。”奶奶摇摇头叹着气接着说：“桑家想要个儿子，要不是上面的人强制带去结扎，后面还是会接着生的。”

　　我惊愕的愣在那里，精神有问题的人怎会生孩子，还是接连有两个孩子。

　　“她爸爸呢？”我迟疑的问到。

　　奶奶手中的菜都择了干净，她接过我手里的那些很快也清理干净放到盆里然后向屋里走去，我跟在身后听着，“她爸爸是村里的低保户，之前外出打工的时候，遇到她妈妈一个人流浪，据说是当时精神状况看着还行，他就给带回家了，回来怕遭人非议，没隔多久就去领了结婚证，后来瞒着在外地生了桑夏，桑夏5岁多的时候才带回家，带回来的时候她妈妈已经大着肚子快要临盆。”

　　“桑夏五岁之前在哪里？”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在她姑姑家寄养着，生下来后她妈根本不会照顾她，她爸也照顾不好，本是想要送人的，人家都找好了，是她姑姑拦下带回去自己养着的，后来越长大越懂事，加上家里有老母亲要照顾，他爸又把她给接回来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昨天那个声音轻柔，带着腼腆的姑娘身上，明明从她言行举止上我看到的家教得当，不能说大富大贵家养出来的孩子，最起码是在的良好环境下，才能养出来的样子。

　　我没有再问什么，单是刚刚听到的内容，就不能让我接受，何况还是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生经历。

　　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我走到院子门口仰着头看着天空。

　　呼吸了好久，我才感觉周围的一切缓回点人气。

　　在我想要转身回屋子里的时候，门口的路上几个人打闹着走过，穿着球衣，显然是要去村头的篮球场打球，其中有一人很好认，小卖铺里的李际，他换了身衣服，大红色的球衣套装，手里的篮球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掌心颠着。

　　在我看着向他的时候他也看到我，还是那副神色，给人感觉散漫又慵懒。如果不是他周围的人在打闹，我可能会以为他是去回家睡觉。

　　那一波人路过桑家的时候，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声音明显降了下来，就连嘴巴不停的叶程也没有说话了。

　　因为奶奶家门口有一颗桃树遮着，我不太能够看到桑家门口，见他们停下，我也向门口的马路上走近，几步的距离我不敢转头看他们，我怕他们对桑家是有玩弄的心思在。

　　正值叛逆期的少年或多或少对于弱者都会持有一种优越感的。

　　我不愿也不想看到桑夏那个女孩受到来自于家庭之外的伤害，哪怕我仅见过她一面。

　　这种怜惜来自心底。

　　当我看清那边情况时，我的眼睛忽然像是被汗水浸过一样，面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但我又能够清楚的感知那模糊的一幕。

　　桑夏站在门口冲路上的人扬起嘴角，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她抬胳膊拨过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的碎发，然后重新弯腰帮那个女人清洗头发。

　　这一刻我懂得了他们的沉默，也感受到了那份属于桑夏的生命力。

　　李际手里的篮球脱离掌心，换成了在地面上拍打，篮球接触地面的声音使桑夏再次抬头看向他们。

　　很神奇的是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次桑夏的眼睛对上的是李际那双带着慵懒漠然的眼神，李际同样抬眸看向她，目光流转间，李际用脚踢了踢前面的叶程。

　　叶程叫出声：“干嘛踢我屁股？”

　　褚阳看不下去他的那副傻样子，替他接过某人的任务向桑夏走去，距离她还有点距离的时候开口：“桑夏，今天晚上我们打算办个活动，庆祝暑假，你有时间吗？过来一起玩。”

　　我看到桑夏脸上的神情变化，欢喜到失落的转换仅在一秒钟之间。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还要指导妹妹功课，你们玩吧，祝你们玩的开心。”说完冲着褚阳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明显。

　　褚阳回头看了眼接着说：“没关系的，我们会结束的很晚，你忙完之后来也可以，或者你把你妹妹带上，她也好不容易放暑假，也让她玩一下。”说完这句话，褚阳想扇自己一巴掌，真的是这次怎么和叶程那家伙一样，说话不带脑子。

　　桑夏没有在意，还是笑着摇摇头。

　　“阿阳，走了，打球。”身后的李际说了句，然后把篮球重新放在掌心颠着，率先向篮球场走去。

　　褚阳对桑夏笑着点点头，转身小跑的追上去。

　　桑夏看了眼李际离开的背影，眼里的光暗了几分。见他们一群人消失在拐角处，她继续弯腰冲洗泡沫。

　　这一刻我发现了，原来李际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带着疏离神情，比如，桑夏。

　　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看了我一眼又看眼时间，“我下午听叶程妈妈说今晚他们几个人组织了活动，我顺嘴给她说你也参加，你刚来都不熟悉，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些朋友，后面两个月里能有个朋友说说话。”

　　我放下筷子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说：“我吃好了。”然后起身离开饭桌。

　　回到房间，时间显示19：23，不知道他们的开始时间加上我本身就不太感兴趣，磨磨蹭蹭将近十点才出门。

　　乡下的夜晚没有城市里的霓虹溢彩，灯火辉煌，这里安静的像一潭水，微弱的路灯洒下一片有限的橙黄色，路灯与路灯之间间隔有些远，听到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犬吠声音，我握紧了拳头。

　　“束清姐？”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得加快，可身后的脚步也在加快，声音也近了些“束清姐，我是桑夏，在卞奶奶的菜园我们见过。”

　　听到她说自己的名字我才停下来，转过头看向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她头发半干的披散着，换了件鹅黄色的短袖，应该是被热到，她穿着白色的短裤，腿细且直上面还有几个被蚊子叮咬后的包，手里拎着一个可以前后同时打开的老式手电筒。

　　见我停下，她说：“你是要去他们的聚会吗？”

　　我挥手赶着面前飞过的不知名蚊虫，说“嗯，但是我好像找错方向了。”

　　“没有找错方向，他们在前面路口右拐有个巷子走进去，走到头会看到一个很大的室外台球室，一般他们都会在那里玩。”

　　她形容的详细，仿佛那段路有走过无数次。

　　距离前面的路口不远，但是这段路上的灯都坏了，漆黑一片，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洞，心口莫名烦躁，我说：“算了，本就没有多大兴趣，我还是回家吧。”

　　“束清姐这是怕黑吗？”她语气中带着笑意问道。

　　我才不会承认自己怕黑，挺直了腰板说：“不是，我只是忽然对这个聚会不敢兴趣了，觉得无聊，一群小孩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桑夏把手电筒的后灯关上，只留着前面的，抬手把光亮抬高些，眼睛望着那个巷口说：“有叶程他们在，不会无聊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离她很近我可能听不清她说的话，就被风带走了。

　　“你参加过他们的聚会吗？我看今天下午他们有邀请你。”

　　“没有。”这句回答的话比刚刚那句还轻。

　　“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没有给她反应的余地，我拉过她的手向着那个巷口走去，巷子里很黑，好在有她手里的光亮才不至于被地面上的石头拌到。

　　很快巷子到头，先是听到玩闹的声音，紧接着走出巷子就看到他们三三两两的围着几个台球桌闲聊。

　　不知是谁喊了句：“看那边。”他们都齐刷刷的看过来，桑夏微微挣手想要躲在我身后，“没事，我们过去。”说完我拉着她走过去。

　　褚阳挑挑眉用手里的球杆戳还趴在台球桌上找角度的叶程说：“别找了，你去喊阿际出来。”

　　“喊他干嘛？我们自己打就好，他说了今天没兴趣。”叶程趴在那里不动。

　　“桑夏来了。”褚阳回他一句。

　　“我去，你说谁来了？”他一下从台球桌上爬起来看着他问。

　　褚阳指指巷口方向。

　　叶程看了一眼后，把蓝色巧克往桌子上一丢，向屋里走去。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我和桑夏已经站在球桌旁和褚阳说着话。

　　“你妹妹作业结束了？”他问的这句话显然是和桑夏说的，“嗯，路上遇到束清姐，天黑我拿灯送她过来。”

　　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接着说：“这位是卞奶奶的孙女束清姐，昨天刚来这边过暑假。”

　　我笑了笑，她的介绍内容可能是自己知道关于我信息的全部了吧。

　　“你好，束清。”我对着褚阳说。

　　他说：“褚阳，我们之前在小卖铺见过。”我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他也没有继续找话题，余光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时，他喊了句“阿际，这里。”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桑夏身体有些僵硬，原本放在两侧的手，也紧张的扣在一起，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我及时接过放到地上。她看我一眼，冲我笑了笑。

　　李际顺着声音看过来，看见我身旁的桑夏时，眼睛微眯一下，步子反而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迈着。

　　灯光下的小飞虫有些多，向上看去，灯罩周围更甚，飞虫煽动着翅膀围绕光亮转不停。

　　细看之下有种飞蛾扑火的意境。

　　我转头看桑夏，发现她也抬着头看着上方的飞虫绕灯之景，眼神空洞又茫然不似之前见到的那种活力满满。

　　李际在桌球对面站着，右手在桌面上敲两下，“外面虫多，我们去里面。”说完又转身走回去。

　　叶程嘴里叼着一根冰棍看着他：“这是？”

　　褚阳摊摊手直接路过他走向屋内。

　　我拉着桑夏的手也跟着走进去，一进门就感受到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温度差，里面的几台立式空调呼呼的向外吐着冷气，场地很大，大概看一眼有差不多十多台球桌，和外面不同，这里的桌球旁女生居多，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峪城的电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