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过你的无人之境》十二清风

1、01

　　七月中旬，烈日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下午三点的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偶尔有人路过也是尽可能的加快脚步，如果这时你经过应该可以听到那小声的抱怨。

　　此时位于城市CBD的壑敬书屋，束清的新书《努力爱这个世界》正在举行新书签售会，简单的介绍写作心得和创作历程之后，主持人问道：“束清老师，您在书中有写到一位女孩，虽然笔墨不多，但是她给人的印象深刻，请问您是怎样创造出这个人物的？”

　　坐在沙发上的束清看着主持人没有立即回答她，嘴角还保持着淡淡的笑，眼睛的余光看到新书海报上的自己，在低下头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角时说：“她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声音很低，主持人没有听清，她微微倾身说：“不好意思束清老师，刚刚没有听清楚，您是说书中女孩和您的朋友很像是吗？那您的这位朋友是她的原型吗？”

　　束清抬头时已整理好情绪，嘴角保持着一开始的笑意说：“不是原型，她比那位朋友要幸福的多。”

　　后面主持人再想多问些关于这个女孩的问题时都被束清圆过去，几次过后主持人意识到她不愿多谈这位朋友，只好换个话题。

　　签售采访的最后主持说：“束老师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您可以对之前的那位朋友送上祝福，您想对她说什么？”

　　束清看着主持人侧后方的镜头说：“借用她曾经说过的祝福我希望她生命灿烂，所念皆成。”

　　主持人：“好的，谢谢束老师。”

　　签售会结束后，束清自己驱车离开。临近下班高峰，路上的车辆明显变多，车子一路向西开着，停在束家老宅门口，她在车子里坐了好久，直到周围的灯光都照亮她才下车走向家中。

　　见到这个时间段回家的她，束父摘下眼镜走到束清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说：“新书我看了，内容不错，我今早看报纸的时候有看到关于你的采访，就是有时候你回答记者问题我建议你……”

　　“嗯哼哼……”束母从厨房走过来，出声提醒。

　　束父看了眼她，重新开口：“今天的签售会不顺利？”

　　束母看不下去了，瞪了眼束父让他闭嘴，自己坐到束清旁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揉着：“你很少会在这个时间回家，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和爸妈说说。”

　　束清拿过遥控器在手里胡乱按着：“妈，你们有多久没有回过双巷村了？”

　　“双巷村？你奶奶去世后我们就没有回去过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电视上的画面停下，束清把遥控器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说：“我想回去一趟。”

　　束母叹口气：“唉，你回去也没有人了，上次回去的时候村子里你奶奶周围的人家都搬走的差不多了。”

　　“桑夏您还记得吗？”

　　“记得，听你奶奶说那年你回去的时候和她玩的最投缘，唉，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说到这里束清沉默着，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束父这时开口：“你回去一趟也好，当年你奶奶走的时候最挂念的就是你 ，这次回去记得在她老人墓前多待一会。”

　　第二天一早束清开车离开老宅，在回双巷的路上她想起了好多关于他们的记忆，越临近目的地关于那里的记忆越清晰。

　　时隔17年，她在迈开心里的那道坎之后，回来了。

　　车子驶入村子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懂了临来时母亲的那两声叹。双巷村已经和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重合了，之前的窄小水泥路面已经变成了柏油路，记忆中的房屋也都变成了独栋的小院。唯一没有变动的是记忆中奶奶家，车子停在门口，她走到门前，看着被锈蚀的铁门，眼前的景象附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有人路过，见她站在门口好久，不太确定的喊了句：“你是束清吗？”

　　听到声音束清转过身来，看到面前的人，她的记忆被带回17年前。

　　那年我16岁，因为期末考试没有考好被父母送来乡下的奶奶家，来的那天我清楚的记得是个雨天下午，身上的小裙子被雨水打湿，裙摆贴在腿上湿哒哒的让我从身体到心理上都不喜欢这个地方，站在车旁看着父母和奶奶告别，因为天气原因他们把我送到就要离开。

　　没有充满爱意不舍的告别，我没有多待，直接拿过自己的书包向屋里走去，身后的老人拎着大半的行李。

　　进屋后，我从行李中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从房间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奶奶接过我手里的脏衣服说：“你先去吃饭，我听你妈说你今天还没有吃东西，衣服等下我来洗。”

　　我看着面前的老人，她背有些佝偻，穿着一字扣的偏襟上衣，头发花白挽了个髻在后面。

　　“不用，等下我来洗就好，您告诉我在哪里洗就行。”

　　奶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饭桌上的饭菜让快些吃。我吃完后走到院子里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挂起来晾着了。

　　抬手摸了摸鼻子，走到门口，这时夕阳挂在天边，整个天都被染成了橙红色，雨后，天边，落日，在那一刻仿佛形成了一副油画，后来这副画被我写下来装进文章里，也被我画下来装进记忆里。

　　奶奶见我愣在那里，从门口的菜园走出来在水池边清洗手上的泥土，脚边的菜篮里放着绿油油的青菜，我认不出菜的品种，只能通过外形直观的看出菜的好坏，这点和年少的我们很像，还未经过世俗，社会的鞭练，对人对物都是通过最直观的面貌感受。

　　第一眼见到桑夏，就是在这天的傍晚菜园子旁边，她扎着高马尾，因为走的急额前落下几缕碎发，脸也是红扑扑的，身上穿的衣服被洗的发白，但是很干净，隔着距离我站在那里看着她和奶奶打招呼。

　　“卞奶奶，您家的苋菜长得真好，还有生菜也很好。”她的声音带着双巷村这边特有的口音，轻柔的声线衬得她更加绵软。

　　“桑家丫头，你来的正好，奶奶刚特意多摘一些，想着等下让束清帮忙送到你家去，她今天刚来顺便认认路，你们年纪差不多，可以聊得来。”奶奶说着把手上的水渍轻轻甩甩干，弯腰拎过地上的菜篮向桑夏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桑家丫头，来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孙女束清，今天刚来这边过暑假，对这边不熟悉，你们后面有好玩的多带带她。”

　　桑夏点点头看着我腼腆的伸出手：“我叫桑夏，夏天的夏，住在村头第二家。”

　　我没有伸手，只是看了眼面前的手，嘴角微微回了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回想起来，我很讨厌那时的自己，端着莫须有的架子，殊不知在现在看来异常的可笑。

　　记得不太清当时桑夏有没有把那篮子青菜拎走，再次见面是在第二天的中午，经过昨天的那场大雨，今天的温度又上新高，热的能够将人融化。

　　我实在忍不住这个温度，在冰箱里没有找到冰淇淋，拿过遮阳帽问了奶奶村里小卖铺具体位置，冒着大太阳走过去。

　　小卖铺在村头的第一家，也就是桑夏家的隔壁，路过的时候我特意向里面看了一眼，一位穿着古怪，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女人在屋子里一闪而过，随后我听到她家里传出一阵阵像是哀嚎的叫声，这时天上的烈日仿佛没了温度，我也感受不到它的热度。有些害怕，我没有在她家门口过多的停留，往下拉拉遮阳帽完全遮住自己的眼睛，低着头向小卖铺走去。

　　说是小卖铺，不过就是村里的人自己在家里进些零食什么的摆着卖，东西不多，但好在有个很大的冰柜，我低着头在里面找着平时吃的牌子，身后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桑夏的妈妈最近犯病的频率有些高啊，我妈说这刚放暑假没多久就犯了5次了，我妈还说她是装疯的，不然桑夏不在家的时候她几乎不犯病，桑夏一回来，她就开始了。”

　　听他这样说我大概可以猜到刚刚那位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桑夏妈妈。

　　他们一行人走进小卖铺，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楚，“叶程，你一个大男人嘴能不能不这么碎。”

　　被说的人不开心了，“我哪有嘴碎，我这是实话实说……”

　　“好了，不是要买东西吗？”我挑完冰淇淋回身想要去付钱的时候，路被他们几个挡住了，也正好听到倚在玻璃桌的那个男生开口止住另外两人的争吵。

　　“褚阳，你挡着路了，让让。”他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慵懒，特别是尾调带着不同于桑夏说话的调调。

　　被叫到名字的褚阳立马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好意思，刚刚和傻子说话没有注意到，你过……”

　　“小褚子你说谁是傻子，老子现在就灭了你。”两人换了一个地继续打闹着。

　　我走到收银的地方没有看到老板，踮起脚向后院看过去，也没看到人，“老板去送货了，你把钱放在桌子上就可以。”少年身形已英挺，半靠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慵懒劲。

　　我摘下帽子，抬手擦擦脸上落下的汗说：“可我不知道价格。”

　　他看了眼我手里的东西，说：“绿豆的一块，其他的几个一块钱三个，一共2块钱。”

　　我不太相信他，站在他的面前像是对峙，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真的很高，很瘦，可以清楚的看到肩膀处短袖被锁骨凸出来的弧度。

　　这时在外面打闹的两人终于累了走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况，那位被称为碎嘴的叶程走到冰柜旁，拉开，弯腰，拿起，撕开，入口一气呵成。

　　嘴里含着一口冰激淋，在他说话的时候冒着冷气，“我就说，我们阿际每次帮老板看店收银都会被误以为不是好人，果然还是应该让长得帅的人来，这样才有信服力，比如我，哈哈哈。”

　　“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褚阳走到冰柜旁也挑了一个吃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记怼着他。

　　想起那做了一半的试卷，我不愿再多停留，把2枚硬币放到桌子上，重新扣上帽子走了出去。

　　再次路过桑家的时候我加快了脚步，对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装作听不到。

　　回到家之后坐在书桌前的我迟迟无法静下心来做试题，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一幕，有些头疼，我试图安慰自己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

　　多次自我安慰无果，我走出房间，看到在院子阴凉角落里择菜的奶奶，走过去蹲下来，双手环住膝盖，静静看着。

　　奶奶抬头看我一眼，手里的动作不停，“怎么了？刚刚看你回来就心不在蔫，说给奶奶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