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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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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生长在黑暗中的人是什么样的?
你知道生长在光明中的人是什么样的?
黑暗中的人不会渴求光明,他们连光明是什么样的,都认不出来,他们害怕光明是另一种黑暗,避如蛇蝎。
真正会渴求光明的,只有曾经生长于光明的人。
我想要把我拥有的东西赠与他们,告诉他们,那是他们应得的。
他们害怕我,害怕被赠与。
我知道我要做的不是施舍,而是找回他们的脊梁。
我听见了隔着门传来的钢琴声,还有透过走廊传来的乐声,灯光照亮了整个大厅,酒杯堆叠成小山,红色的酒液倾倒而下。
加比在激动地介绍着这种新品,这是虹之眼的改良品种,在微酸的口感中增加了一种焦苦的香味,层次更丰富。
为了赶制这种酒,加比连夜地加班,大量的实验材料运往宫中,又向外倾倒失败品,还是一次失败给了加比灵感。
那天,他太累了,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原材料就在锅里煮着,水份煮干了,噗呲噗呲冒着热气,锅子开始干烧,焦味钻进加比的鼻尖,将劳累的加比唤醒。
他本想把失败品扔了,但那天他的鼻子很好,他从焦味中闻到了一种独特的香味,于是有了今天的作品。
但他还未给它命名,他将命名的权利给了领主,领主又给了他的新婚妻子。
“它很香,就叫天香好了。”
新娘知道自己没什么文采,说完之后,不安地看向领主,领主倒是对此很满意,剩下的人也就跟着祝贺。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刚刚亮相的酒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宾客眼神中的异样。
“别冲动,”一个人拦住了这位怒气上头的年轻人。
“可他们喝的是,”年轻人忍着巨大的痛苦,将剩下的几个字吞了回去,可那几个字有千钧重,怎么可能真的吞下去。
那些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衣冠楚楚,牙齿上,嘴巴里,胃里却都沾着他们同胞的血。
他一一看去,这哪是什么贵族,这分明是些吸血鬼。
手指落在最后一个音符上,虞嬗的声音传来,“最近几个月,那些走尸出现了升级。”
隗霰道,“他们已经获得了速度和力量,他们还获得了什么?”
“领域。”
“你是指,他们会像人类一样,争夺领土?”
如果是这样,虞嬗可以直接回答智慧。
“他们不需要争夺,他们的执念和力量会将他们困在一个地方,困住他们的地方,同时也是他们的领域,在领域内,他们是无敌的。”
“这个领域会有多大?”
“我们来的路上,见过大大小小不同的领域,有的是一座房屋那么大,有的是一个盒子,我们遇到过的最大的领域是一座桥,所有通过这座桥的人都会消失,”说到这,虞嬗顿了顿,“但这片领域足有几座城那么大,它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隗霰明白了,这座城是十年前的城,在那个时候,它的时间就停止了,所以这里只有十多年前的书,伊尔莎,他的母亲也是十多年前的样子。
它在一遍遍重演它的历史,有些人永远停留在了这里,这是一道巨大的伤疤,需要人来揭开。
可少年时的隗霰只觉得这里可怕,读不懂这座城的伤痛。
“它是谁的领域?”
隗霰低着头,他的手指还放在白色的琴键上。
“每一个领域,代表的都是一道情感空缺,心口被挖了一勺,怎么填也无法填满的那种,只要去观察这个领域出现的人和事,就能找到建立这片领域的人,”虞嬗话锋一转,“但这片领域展现的是集体的伤痛,一个群体性的大事件,所有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人都有可能。”
“什么样的伤痛?”
他来到这里后,看到的是卖蔬菜的奥利弗大婶,卖肉的汤姆,在酒吧抱怨人生的加比,以及身为贵族小姐的伊尔莎。
他们各有各的烦恼,那也仅仅只是烦恼,烦恼总有解决的时候,伤痛是无法挽回的,他没有在这里看到可以称之为集体伤痛的东西。
“跟我来,”虞嬗突然拉起他,走出了这间房间,走廊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通往热闹的宴会,另一个方向寂寂无声。
虞嬗挑了安静的那一边,城堡里的人认识隗霰,也无人阻拦他,两人静静地走着,很静,静到只有脚步的回声。
虞嬗去的地方,隗霰很熟悉,也不熟悉。
很熟悉的原因是他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而且常常会经过这里,不熟悉的原因是他从未进去过,加比也不让人进去,这里是他的实验室,就连此刻,门口还有两人看守,以防研究资料泄露。
他弄晕了两个侍卫,进了实验室。
实验室充斥着刺鼻的味道,这让隗霰开始担心加比的生存环境,但紧接着,他就被虞嬗带到了一边。
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加比的两个助手,他们还在进行实验。
其中一个是新来的,另一个正在吩咐他做事,“你要先把样本离心,离心是什么?懂不懂,这都不懂,放在这个架子上,转动转轮,转十分钟。”
耳边传来机械嘎吱嘎吱转动的声音,就这么折磨了隗霰十分钟,他轻声问虞嬗,“你想带我来看什么?再待着,会被发现的。”
这里不仅门口有侍卫,还有负责巡逻的侍卫,交班的时候,要是发现地上倒着两个人,再傻的人也知道出了事。
那时,除非他是领主的亲戚,不然肯定会被定罪。
“好了,把样本拿出来,把上层清液倒掉,诶,你干什么呢,让你倒掉,不是让你往嘴里倒。”
“可这个好喝,”回答的声音呆呆的。
隗霰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灯光下,其中一个助手拿着一个玻璃管,管子中有东西,分为明显的两层,上层是浅黄色的液体,下层深红色,助手将黄色液体倒入一个桶里,他不小心弄撒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另一个助手又开始斥责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他一把夺过玻璃管,嘴中嘟囔道,“这可是极稀少的样本,要心尖尖上的,当天抽取,多放一个小时都不行。”
“这些是?”隗霰的胃开始翻涌,他终于明白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哪里,那种浓重的血液的气味,他怎么会闻不到?
那位助手的教训还在继续,“还有这个,是脑袋里抽取的,别的时候不行,非得到了晚上,现在你去抽一管来。”
新来的助手出了门,也没见到守门的侍卫,他心下惊疑,但他刚来,也没多问,也没发现后面坠了两个大尾巴。
实验室旁的石室内,两个侍卫仍旧倒在那边,走廊的另一头爆发出了喝彩声,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很快,又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没想到前一秒,领主还搂着新娘喝酒,下一秒,他的脖子上就被架了刀子,新娘看到那刀子,吓得脸都白了,倒是领主酒气上涌,盯着那刀子看。
“你们这是玩什么呢?”领主笑着问。
在场的人都吓坏了,尤其是卡洛斯先生,因为举着刀子的正是他的女儿,他亲眼看着长大的那个女儿,受过良好的教育,聪明勇敢,可出去了一趟,连他也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不然怎么会向领主举起刀子呢?
“伊尔莎,这玩具很危险,快收起来,”有认识伊尔莎的长辈开了口,想要缓和气氛,大事化小。
伊尔莎却并未看他,她冲着人群中的几人点了点头,很快,整个会场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伊尔莎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定的协议,让醉醺醺的领主签字盖章。
领主这时反倒清醒了,拒不签字,他意识到了这群人的弱点,他们还不敢杀了他,所以他就拖着,拖到他的大儿子发现情况不对,前来将这群叛臣贼子处死。
天空微微露出些熹光,隗霰这里却看不见,他一直走在黑黢黢的地道里,两边只有晃动的灯影,他不敢走快了,生怕一不小心,这些灯就熄了。
地道尽头是一间石室,被一道铁栏杆分开,一头是监牢,一头挂着各种工具。
锤子、钉子之类,隗霰能认得,那些工具只占了很小的一面墙,剩下的工具都是特制的,隗霰不认得。
他将目光从那些工具上移开,移到了铁牢内,牢里关着的是什么,隗霰一时竟认不得,他隐约辨别出了可以称之为脑袋的部位,脑袋顶上插着根管子,助手将管子上的夹子取掉,就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流向玻璃管,一滴一滴,流得很慢,助手感到了不耐烦,他开始挠头,做各种小动作。
这漫长的等待里,隗霰看到了那颗脑袋下的一双眼睛,和人一样的,菱形的眼型,蓝色的眼珠子,他的脸颊凹陷,像是包了一张皮的骷髅。
隗霰惊讶地发现牢里关着的是一个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糟的虐待吗?”
“有。”
虞嬗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