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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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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是碳,石墨也是碳。
我是人,你是人,他也是人。
人的尽头是一罐子骨灰,撒进大海,融进泥土,成为新的养料,来年会开出更美的花,也就仅限于此了。
生很短暂,死是必然。
相聚很短,离别永远会到来。
喜悦是暂时的,孤独无处不在。
所有的一切转瞬即逝。
否定一个人的意义很简单,就像否定一颗钻石的意义那样。
碳经历高温高压,成为了钻石,人要像个人样,经历的考验不比钻石少。
“隗霰,你什么时候开始写小作文了,”虞嬗拿起纸片,“我们研究历史的,要求真务实,不写那些虚的。”
“你怎么进的大学?”
“抨击我的作文水平只能两败俱伤,”虞嬗道,都是书桌上指点江山的人,谁怕谁,“说真的,一句话能解决的事,非要绕一大圈。”
隗霰道,“是我读到的,在一块石头上。”
“一句话?哪一句话?”苏佩凑过来,看了纸片上写下的字,他旁边又凑过来一个脑袋,是他们在小镇救下的人,名叫潘富,因无处可去,与他们同路。
潘富道,“我知道,钻石是石墨构成的。”
“我也知道了一件事,”苏佩道。
“是什么?”潘富很感兴趣,他对什么都很有兴趣,和另几位同伴不同,谁说话,他都要凑上去说几句。
“你的智商也是由石墨构成的。”
“为什么?”
苏佩扔了个白眼给他,“很丝滑。”
“听上去像赞美,”潘富挠挠脑袋,接受了这个赞美。
离开小镇之后,他们一时找不到有人的定居点,很长一段时间只能依靠星辰定位,吃的东西全靠大自然的馈赠。
他们也不得不在野外露宿,一行人当中,还有曾经和苏佩不对付的人,包括魏豪。
不过不知是不是经历了连番打击,魏豪一路上都没说过什么话,除了日常必须的交流,他唯一说过的话,大概就是出发之前,在小镇上的那句话,“到下一个有人的地方,我就会和你们分开。”
虞嬗一行人对此没有意见。
但他们没想到下一个有人的地方会是很久之后,他们终究没能逃离那片若即若离的沙漠,现在他们升起篝火,轮番守夜。
梦境里也燃着篝火,虞嬗近乎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火焰的明黄,他们一行人回到镇上的旅馆,一部分人已经睡去,剩下的人坐在大厅里喝酒聊天,经历连日拼杀,他们需要这种方式来体验活着的感觉。
屠文韬低声问坐在身边的隗霰,“他真是虞侯的儿子?”
他大概是没想到,一个边远小镇的逃跑军官会和领主的上司的儿子坐在一块聊天,但他忘了,隗霰和姜繁也出生不凡,只不过两人所属的家族管不到这。
“这是第三遍。”
“抱歉,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屠文韬也没整理出个所以然,又开始胡说,“所以他是为了救你,才冒着危险,来到这个破地方。”
“不是,不要瞎想,”隗霰立刻否认,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话本里那个红颜祸水的美人。
“这有什么好否认的,为了兄弟甘冒风险,这是好事。”
他更惭愧了,屠文韬将这事描绘得有多好,他就有多无地自容。
他得跟虞嬗说清楚这件事,他不希望虞嬗为了他做出抛弃臣民的事,他正想着找机会呢,机会就自己找上门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得回去。”
两句话同时响起,又同时沉默,隗霰犹豫于自己的冷漠和拒绝,这让虞嬗抢先一步来到他面前。
他蹲下身,挽起隗霰的裤脚,露出又开始沁血的伤口。
“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不在你的身边,又如何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虞嬗说着,熟练地拆下纱布,纱布上沾着血,扯下来有点疼,但和白天那种疼痛已经无法相比。
“你不跟我走?”隗霰诧异,他该高兴才是,虞嬗没有感情用事,但他又很难受,才刚见面,就要分开。
“你想我跟你走吗?”他把问题抛回给了隗霰,与刚见面时的决然不同,此时的虞嬗冷静了许多,冷静了,也就明白有些事不能做。
可他想啊,虞嬗明明知道的,还偏要让他做这个决定,这不是诚心让他难过吗?
“嘶——”
最后一圈被扯下来,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
虞嬗清洗了伤口边缘,期间碰到了伤口处,又有鲜血往下流,隗霰低着头,盯着伤口处,只要这个伤口一直在,他就可以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但伤总会有好的一天,他也必须得面对这个问题,等虞嬗换好新的绷带,他就告诉他答案。
心脏越跳越快,他只能看见虞嬗的鼻尖,看不到他的脸,他也不敢看。
腿上痒痒的,还有温热的触感。
“你住嘴。”
似曾相识的景象,他都快忘了,虞嬗对血有着偏好,他很确信虞嬗不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这是一种在人类中很少见的疾病。
他停下了,抬起头,唇边还留着血液,他分不清是虞嬗的唇色更红,还是血更红,“你这两天流了不少血,得补补。”
“用不着你说。”
伤口重新包扎,虞嬗重又看向他,“刚才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没想好。”
不是没想好,是他不喜欢这个答案。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今天先早点休息,”虞嬗起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晚安。”
门锁落下,隗霰坐在床边,油灯里的火焰左右跳动,寻找着还未燃尽的灯油,直到最后一丝油化为火光。
黑夜进入这间小屋,也进入了另一间小屋。
连日的露宿野外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间旅店,称作旅店不太合适,这里很少有人来,也不需要金钱,只需要用食物或其他物资交换。
这座旅店的位置很不寻常,就在沙漠边上,只要沙漠化扩大,它就会成为沙漠的一部分,但它就驻扎在边上,既不靠里,也不往外,牢牢守在边界线上。
一边是望不到头的沙漠,一边是雾气弥漫的森林,哪边都像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会在这里开旅店的,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这里有问题,”苏佩先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
“难道就不能两边都有问题?”潘富道。
“事情要往好的地方想,”虞嬗道,“也许人家家在这里,不舍得走,再说了,你要不想住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一边是沙漠,一边是一看就很危险的森林。
旅店里有人,不仅是他们,还有从别的地方赶来的人,虞嬗打听过了,穿过森林,会有一个集市,不止是集市,还有列车,只是想要穿过森林,需要识路的人带领。
吃过饭,他们各自回房。
虞嬗和隗霰住一间,房间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地板上铺有手工编织的地毯,上头躺着一只猫,他们进去后,这只猫没有为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诧异,它伸展爪子和四肢,又缩起身子,团成一团。
看见陌生的猫该怎么办?
扔出去?
无视?
虞嬗还有第三个选择,不管猫咪愿不愿意,先薅一阵猫毛。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小动物,”隗霰道。
“你不觉得它睡觉的样子特别像,像,像谁来着?”虞嬗抱起它,猫咪无奈地睁开眼睛。
“像你。”
“怎么会是我呢?我又不团成一团。”
“你粘人的时候像猫,看见热闹,喜欢凑过去,像猫,突然消失,好久没个消息,也像猫,”隗霰说完,两人俱是一愣,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虞嬗从未做过突然消失的事情,他们一直在一起。
“睡吧,时候不早了。”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座古老的小镇,经历了一夜的思考,隗霰终于有了决定。
人生聚散终有时,这是一段不合适的恋情,时机不对,两人的身份也不对,终该有人去画上句号,如果虞嬗不愿意,就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虞嬗起得很早,而且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顶盔掼甲,他才记起,虞嬗接了任务,要除掉附近的变异种,那就等任务结束再告诉他好了。
虞嬗应该知道会这样,昨晚还逼他做决定,今早看见他,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完全不提昨晚的事,还有脸说,“等我回来。”
把他当什么了。
“我跟你一起去。”
“乖,先养伤,”虞嬗的目光很温柔,却又带着让他无法拒绝的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虞嬗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个任性的孩子,在隗霰面前耍尽手段讨要甜头,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成。
“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两三天。”
有了经验,队伍对付变异种越发熟练,周围区域也清理了大半,这次要去做的是收尾工作。
“那就等你回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不止是一个答案,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他们也许不会再见,他必须将上回分别时没能说出口的话告诉他。
“什么话不能现在说?”
“只能等你回来。”
梦境中的那个虞嬗重新戴上盔甲,骑上了马,真的遵守了这个约定,可另一个虞嬗好奇得不得了,他很想知道后续,尤其当故事的主人公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和隗霰。
可恼人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梦境,大半夜的,天还黑着,外头有人敲门,如果他不醒,外头的敲门声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谁啊?”
虞嬗不耐地起床开门,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他,隗霰在他耳边道,“别随便开门。”
虞嬗又问了一遍,“谁啊?”
依旧无人答话,敲门声也停了。
“门外要是有人的话,说句话,”虞嬗又道,回应他的是窗外树叶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