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70、第 70 章

　　“有人让我将这个带给你，”苏佩不情愿地拿出一个盒子，他给的人不是虞嬗，而是隗霰。
　　小镇被毁后，还有幸存者，苏佩就是其中之一。
　　虞嬗的神情多少带着质疑，尤其当隗霰开出了一枝梅花，有人居然背着他给隗霰送梅花，梅花旁边还有纸笺。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是纸的正面，背面还有一句话。
　　【愿我们终有相会之时。】
　　“别看我，我只是一个送信人，”苏佩察觉了虞嬗的不满，做了解释。
　　气鼓鼓的虞嬗转移了对象，“当我终于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你就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
　　“那你也给我戴一顶。”
　　隗霰话语中的随意简直要把虞嬗气炸了，随后补充的话又让虞嬗无语凝噎，“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事情总是不会那么顺利的，他以为永远会陪着他的人，其实随时都会离开他，而且转身又找了一个，在这末日还不忘通过各种方式给他传递消息。
　　“别想太多，”隗霰却用盒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容易钻牛角尖。”
　　虞嬗捂着被敲的脑袋，还是觉得不对头，信中的话语熟稔，根本不像普通朋友，但他想了又想，自他们认识以来，隗霰的生活很规律，三点一线，宿舍，教室，食堂，要是他想认识什么人，只能是在网上。
　　网友奔现？
　　虞嬗幽怨地盯着隗霰的背影，妄图盯出一个洞来，好看看隗霰的心是黑还是白。
　　隗霰却忽然停住脚步，虞嬗没察觉，撞到了他的后背，他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比往日更低沉，“到了。”
　　他所说的到了，是到了影院，他们中招的地方，影院空无一人，他们的箱子就这么放在座位上，看上去一切如常。
　　隗霰打开了箱子，“瓮棺底不见了。”
　　这不是好消息，却是意料之内的，掠食者本就有无数机会夺走瓮棺，只不过这次恰好动手了。
　　卷毛的骨灰放在盒子与内衬的夹缝中，虞嬗翻开，他的骨灰还在，但他的尸体本就是不完全的，缺少了内脏，他们后来收集过残缺的内脏，肝肺被啃食了部分，胃部只剩下一小部分，心脏一点都不剩。
　　心主神思，这是一种已经过时了的看法，但作为血液循环的动力，心脏依旧是一个重要脏器。
　　没能找回心脏，多少让虞嬗感到遗憾。
　　收起盒子，三人踏上了归途，他们此刻的位置离冰原不远，需要穿越沙漠和废弃的人类城镇，来到大陆的另一头，而卷毛的故乡就在终点不远处。
　　但在走不走沙漠这一问题上，他们发生了分歧，虞嬗不想浪费时间，他想直接穿越沙漠，隗霰和苏佩却一致地选择了绕过沙漠，多数胜少数。
　　“沙漠不会有掠食者，”虞嬗还想再说服他们。
　　“我们的任务就是击杀掠食者，”隗霰道。
　　于是他们沿着东走，在几天的步行之后，到达了一片森林，这里的树木高大，一个个笔直得恨不得削尖了往上长。
　　又花了几天，他们穿过森林，到达了一座小镇，镇子上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立着木屋，还有一些屋子散落在各地，它就像是被族群遗落的孤鸟，一眼望去，找不到同伴。
　　他们住下第一天，并未出现可疑的机器人，也没有奇怪的提示，虞嬗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那只是前半夜，后半夜，虞嬗起夜上了趟厕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间，期间，他伸手戳了下隗霰，隗霰睡得很香，于是他又躺回了床上。
　　这回倒是睡着了，他确信，因为他看到了隗霰，在牢里的隗霰。
　　虞嬗急切地打开门锁，他插错了一次，手有些抖，他又试了第二次，门锁应声而落，他打开牢门，对里面的隗霰道，“快走，离开这里。”
　　事情反转地有些快，连虞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我不走。”
　　“现在不走，以后就走不掉了，”虞嬗的声音干涩，连日的疲惫让他无心去照顾更多的事情，也包括隗霰，所以他只能将隗霰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那你呢？”隗霰显然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知道，如果他走了，刚失去父亲的虞嬗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他要一个人去面对一座城。
　　这座城市还有上万的居民，但瘟疫蔓延，他们活不了多久。
　　“我不能走。”
　　这是他生长的地方，他不能在所有人陷入慌乱的时候，一走了之。
　　“你看着我，”隗霰拉住了他，掰正他的身体，“你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城里最好的药师都在想办法，研究出解药只是时间问题，”虞嬗眼神躲闪，他推开了隗霰放在肩头的手，“城里现在很忙，没有人有空管你的死活，你走吧。”
　　“好，我走，”隗霰举起手，“打开镣铐，我会自己离开这里。”
　　钥匙插入锁孔，虞嬗听到了咔哒一声，是机关打开的声音，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陌路人，天各一方。
　　他将隗霰送至城门外，马车扬起了烟尘，透过飘动的帘子，他能看到隗霰的侧脸，但渐渐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尘土。
　　这一别，就将是永别。
　　他什么办法也没有，这场瘟疫来得太突然，一夜之间，好像整个城市就全病了，包括那些闻名大陆的药师，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
　　短短几天，幸存者不足十分之一，这些幸存者转移到了城市的中心，那座钢铁建造的铁壁之内，与外头游荡的病人隔开。
　　但他们并不是安全的，一些幸存者会突然发病，所有人战战兢兢地活着。
　　虞嬗回转身，沿着地道来到建筑的入口处，一道光落下，扫在他的瞳孔处，又发出一道电子声，整扇门应声而开。
　　入眼的首先是一个个的隔离间，幸存的居民暂时住在这里，往里走，是种植作物的地方，外头的作物没有被污染，但要穿过感染区，并不安全。
　　再往里，是处理政务的地方。
　　他刚进门，就能听到烦躁的敲字声，姜繁一见到他，离开像开了的闸门，“这东西根本不是人用的，你换个人吧，我干不了了。”
　　“那你能干什么？”
　　“我，”姜繁迟疑地看着房间内的摆设，全是他不认识的机器，他在这生活了多年，居然不知道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姜繁颓丧地坐下，又开始与眼前的打字机做斗争。
　　往上，是会议室和其它部门，穿过这些区域，虞嬗来到了顶楼，顶楼和其它地方不同，这里种植了花草植物，很安静，私语被植物掩了去，只有靠近，才能听到谈话声和笑声。
　　那声音属于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两个人皆是十来岁，女孩身上穿着白纱裙子，金色的卷发束在脑后。
　　男孩头发遮过耳朵，黑色的发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他脸上的笑意是真实的。
　　男孩首先注意到了来人，他回过头，叫了声，“哥。”
　　“你身体不好，不要乱跑，”虞嬗无奈道。
　　世人只知虞侯有一儿一女，女儿继承了父亲年轻时的风范，儿子整日混迹度日，却不知虞侯还有一个小儿子，因为他的降生，虞家失去了女主人，当时知情的人都道虞夫人生了个怪物，虞侯不忍心将孩子丢弃，筑了一座铁屋，派人将他养大。
　　时间久了，很多人都忘了这个孩子，直到有一天，封地的臣子带来一个小姑娘，她名为爱丽丝，她说她能看到未来。
　　“这个世界将迎来大毁灭，从虞封开始，笼罩周围的城镇。”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包括虞嬗。
　　后来，她又说出了新的预言，那天，虞嬗正好去看他的弟弟虞妘，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也在，那时，她手里拿着蛋糕，眼中却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你的姐姐会死，被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杀死。”
　　这件事情在婚礼那天得到证实，但仍然有许多疑虑存在。
　　瘟疫爆发，大规模的死亡，至此，没人敢再怀疑她的预言能力。
　　虞嬗重新来到这里，站在了她的面前，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你还看到了什么？”
　　爱丽丝看见他似乎很高兴，她跳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
　　虞嬗还未有反应，虞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谁都知道，现在能做决定的人成了虞嬗，“你又胡说。”
　　爱丽丝不为所动，虞嬗道，“你也在所有人之中，你不怕？”
　　“我没有留恋的东西，我不怕。”
　　她的眼神直率，话语毫无掩藏，正是这样，才让虞嬗感到害怕和无力，爱丽丝早就知道了结局，她害怕过，恐惧过，也质问过，最后她接受了，可虞嬗不能，他不想死，也不想让所爱的人死去，他想他们都活着，他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