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69、第 69 章

　　虞嬗住在二楼，他打开窗户，沿着管道往下爬，机器人转到了宿舍楼后边，虞嬗翻身一滚，躲到了一棵树后。
　　电子眼的光芒扫过这片林子，没有扫到人，又转回前方。
　　教室里没有灯光，但办公室里有，就是那一间，虞嬗再一次溜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他打开电脑，翻找小镇的信息。
　　入眼的是小镇的欢迎语，下方有着小镇目前的居住人数，与第一天相比，人少了五分之一。
　　在这张电子海报的一个小角落，一行数字落入虞嬗的眼中，990年4月1日。
　　这是学校建成的时间，也是这座小镇建成的时间，看上去不太真实，但这里是虚拟世界，一切也就理所当然。
　　所有的东西都停留在了同一个时间，从头开始，周而复始，如同游戏，读档重来。
　　他们不会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在那之前，还有更多被带入小镇的人，这些人被棺材带走，从此离开这个世界。
　　不对，不是这样，小镇的人口上万，而一路走来，他们并没有遇上多少人，他不可能一下子抓走上万人，这些人并没有死亡，他们还留在这个世界里，电脑还保存着关于他们的记忆，等到小镇重启，他们又会重新来到这个小镇，从4月1日开始。
　　那么他们现在会在哪儿呢？
　　把他们当作电脑里的一段数据，他们会被暂时保存到别的地方，可以是硬盘或者别的什么，而这就是他所要找的门。
　　次日，虞嬗排到了一间教室。
　　当天下午，隗霰收到了机器人送来的噩耗，随后，装着虞嬗尸体的棺材被送了过来。
　　“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一个小时后，请家属尽快与死者告别，”机器人留下了冰冷的电子音，又去做其他准备。
　　棺材还未钉死，隗霰打开棺材盖，虞嬗躺在棺材里，面无血色，他握起虞嬗的手，小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他也有一枚。
　　隗霰伸手去找戒指，却没有找到。
　　是他丢了？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
　　四点过后，丧钟敲响，身穿黑衣的抬棺人将棺材抬走，隗霰跟在棺材后头，一言不发。
　　今天的雨不大，打在头发上，一根根黏在一起，多少让人难受，棺材里的虞嬗却感不到这些，他有意识，但他看不到小镇发生的事情，也看不到别的，仿若被关在一个黑箱子里，直到这个黑箱子里跑进了另一个人。
　　队伍在小镇外的空地前停下，抬棺人将棺材扔进早已挖好的坑中，正要将土盖上，隗霰却跳下墓坑，掀起棺材盖，躺了进去。
　　这是一个通道，他们在黑乎乎的环境里翻滚，随波逐流。
　　下载完成，约翰收起U盘，离开房间，U盘口，两个身影跳落，化作一道数据流，回归了本来的身体。
　　虞嬗睁眼，拔掉身上的管子。
　　房间里有灯，是莹绿色的光芒，从各个罐子里发出，透明的罐子里装有液体，其中浸泡着一个个大脑，罐子上头有标签。
　　李成，993年5月2日。
　　张鑫，993年7月6日。
　　…
　　他在往前走，尽头放着一个冰柜，冰柜里尽是白色的保鲜盒，他将盖子打开，认出了那是肝脏，只是不知道是哪一种动物的。
　　冰柜旁边是料理台，砧板和刀都沾着血，虞嬗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再往里头走，他看到了人，这些人身上连接着电子线路，他们还有鼻息，只是失去了意识。
　　这些人和他一样，被困在了电脑里。
　　约翰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回转房间，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病毒，”约翰道，但这话不是对身后的虞嬗说的，而是刚刚苏醒的隗霰。
　　“放了他们，”虞嬗将刀子靠近了一些。
　　“真可惜，我还想把你留到最后的，”约翰很遗憾，这明明是美味的点心，偏偏这个点心很不乖。
　　他拿出一个遥控，门应声关上，门口闪过两道红光，两个机器人脚踏地面，轰隆隆朝着他们过来，但这两个机器人没能走多远，他们的身上突然开始冒烟，负责传输指令的线路短路，失去了行动能力。
　　约翰惊讶，“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电子仪器的高精密度是它们最大的弱点，任何一个微小的扰动都能击垮它，”虞嬗道，“二选一，要么把他们放出来，要么我这一刀再往前挪一点。”
　　“呵呵，你以为我很傻，会相信你的话。”
　　他们是天敌，约翰把这些人放出来，才是死路一条。
　　比他想得警惕心更高，虞嬗一时也没了办法，这时隗霰翻找出一叠资料，“只要有文字，就能捕捉到他的思想和记忆。”
　　时间一点点过去，虞嬗举着刀子的手有些发酸。
　　他的身后，静静立着一个铁皮桶，半圆的脑袋，脚边有微光闪过，它转过身，举起手里的刀，机器人的高精度也让它能精准锁定目标，位置就是那个人类的手腕。
　　“找到了，”隗霰道，“只要将数据导出，这些数据就会自动回归身体。”
　　身后的刀子飞射而出，刀尖擦过虞嬗的皮肤，虞嬗反手来挡，却刚好让约翰逃脱，刀被击落，约翰退到一边，被抓住的人变成了隗霰。
　　“现在需要二选一的人是你，”约翰道。
　　“真的是这样？”虞嬗问他，约翰一愣，就在这愣神间，他被隗霰反手擒住。
　　约翰看着虞嬗坐在了电脑前，打开居民资料，开始导出数据，这些数据都要一个个手动操作。
　　导出的数据化作数据流回归身体，还有一些没有归处，消散在这个空间里。
　　每导出一个人，约翰的心就像被划拉了一下。
　　咔嚓——
　　咔嚓——
　　这是他辛苦建立的小镇，一个幸福的小镇，每个人都能参与制定规则的小镇，他哑着嗓子道，“你杀了他们。”
　　“你这个刽子手，你毁了一切。”
　　“我毁坏的，不过是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个只能依托于强大控制力的社会，每一个人都是规则下的人偶，没有对恶的约束，也没有对善的赞美。
　　“不，这是一个幸福的小镇，前所未有，你们都是白痴，根本不懂它的价值，”约翰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无法阻止虞嬗，这让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什么也没有的时候，那种无力的感觉，他的心更痛了。
　　咔嚓——
　　“你们都是一样的，只想让别人按你们那自私的想法行事。”
　　“这句话还给你，”虞嬗回头看着他，“你所做的事情真的是为了公平？你有没有看过那些规则。”
　　“这些规则很公平，这是他们每个人的愿望。”
　　“即使是杀人？”
　　“那是他杀人在先，被杀也不该埋怨别人。”
　　“那街上的抢劫呢？你也认可这些行为的存在？”
　　“这是规则，他们必须遵守。”
　　“你曾经被人欺负，是最能体会这种感觉的，”虞嬗冷冷看着他，“可你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利用力量让人屈服，和欺负过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个人被传输出电脑，约翰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低头，看到胸口在流血，锋利的尖刺刺破皮肤，那些东西如同结晶的矿石，坚硬冰冷。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但他将通过另一种方式获得新生。
　　“他怎么了？”虞嬗离开座位，走到约翰身边，去探他的鼻息。
　　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说话声音时断时续，“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按下开关，四周不断传来‘滴滴’声，此起彼伏。
　　“快走，这里有炸药。”
　　炸药的量不大，震动传向四周，一些本就脆弱的墙壁倒塌，房屋也被炸毁大半，等虞嬗再去找的时候，约翰的尸体不翼而飞。
　　“他在收集掠食者的尸体，”虞嬗道，“他能通过这些尸体得到什么？”
　　这些无人能给他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