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66、第 66 章

　　虞嬗明白，他打心底不信任苏佩，他们相处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他见识过苏佩乖巧外表下掩藏的恶意。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苏佩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虞嬗也明白，只是他不喜欢，也不愿向苏芩妥协，成为强控制欲下塑造成的洋娃娃，渐渐失去自己原本的声音，变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欲望混合体。
　　“不管你最初的意图是什么，你都害死了一个与你无关的人。”
　　“可这里每天都在死人，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规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苏佩努力去转移虞嬗的注意力，“要想让这个小镇真正和平，我们得先找出控制这里的人。”
　　虞嬗放弃了逃走的打算，苏佩满嘴谎话，但有一句是对的，他们得找出操控这一切的人，这些规则才会消失。
　　操控一切的…人？
　　“你现在有什么情报？”虞嬗尽量平心静气地问。
　　苏佩道，“这里所有的人来到小镇的时间是一样的，4月1日，愚人节，真嘲讽。”
　　“这不合理，”虞嬗道，他们又不是小学生，这个小镇也不是秋游地点，大家齐刷刷一起来。
　　苏佩摊了摊手，示意他不清楚。
　　隗霰道，“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有它独特的存在条件，感到不合理是因为我们受固有思维限制。”
　　虞嬗疑惑道，“可什么样的情况下，大家会同一天来到一个地方。”
　　“也许不是我们同一天来到了这个地方，”隗霰道，“而是有人让我们这么认为。”
　　苏佩道，“那可需要大规模的洗脑，普通人做不到，只有掠食者才能做到。”
　　“你刚刚说了什么？”虞嬗惊讶地看着他，好似他刚才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掠食者。”
　　“就是掠食者，我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忘掉，”虞嬗有些懊恼，这是他不该犯的错，“但洗脑针对心理和大脑，小镇的科技并不是洗脑的效果。”
　　苏佩道，“那么就是有两个掠食者，一个负责洗脑，一个负责用科技控制小镇居民。”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虞嬗喃喃。
　　把人当作食物，远不需要如此复杂的操作，给人舒适的环境，再给人科技和食物，让人类自己制定规则，再看人类互相在规则之下厮杀，虞嬗首先想到的是一个喜欢操控他人的连环杀人犯。
　　这样的杀人犯在和平年代都是个隐忧。
　　这样的人会躲在什么地方，虞嬗回忆着小镇的地图，小镇中心是学校和钟楼，附近有小吃街和商店，往外辐射是居民区。
　　要说哪里最安全，当然是有着重重机器人看守的学校。
　　但有一个地方，他还没有去过，学校旁边的钟楼。
　　钟楼和学校不同，钟楼没有重重限制，楼上只有一个负责敲钟的机器人，在看到几人后，迅速出声警告。
　　钟楼空荡荡的，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虞嬗也就没有继续逗留的兴趣。
　　他想找个办法混进学校，而唯一进入学校的方法是违反规则，可今天的规则并非1或2的选择题，而是1和2能够同时存在，他没办法违反规则。
　　临近中午的时候，虞嬗又遇到了魏豪，此时的魏豪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有了同伴，他们也用不着事必躬亲，他们的名声已经在小镇传开，小镇和平的守护者，这是对他们的称呼，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打人。
　　两方相遇，有人认出了苏佩，跳出来就要对他动手，虞嬗拦住了他。
　　“让开，让我杀了这个杀人犯。”
　　这个人虞嬗不认识，他回头看向苏佩，苏佩倒是显得很冷静，“杀人不成反被杀，想要得到点数，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住口，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愤怒地咆哮，但虞嬗抓着他的力气很大，手指的力道传到手臂上，再用一点力，他的手臂就会发出断裂的声音。
　　“我是什么，也轮不到你来评判，借着正义的外衣，不过是想获取利益的伪君子罢了，你以为你很光明磊落，”苏佩冷笑。
　　魏豪走上前一步，厉声道，“张鑫，你还记得加入时所做的保证吗？”
　　那人犹豫着，嗫嚅着，刚刚产生的戾气消去了大半，“不能杀人，可是，可是，”他看向苏佩的目光充满了不甘。
　　魏豪拍拍他的肩，“恶人自有恶人磨，”说完，他又看向虞嬗，“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魏豪带着他的人走了，苏佩看着他的背影，问虞嬗，“你相信他说的话？”
　　“言语要用行动作为证明。”
　　他知道苏佩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魏豪的行为也让他感到不舒服，刚才的情景中，魏豪完全有机会拦住张鑫，他没有动，如果虞嬗不拦住张鑫，那么张鑫很有可能杀了苏佩，说他没注意到，虞嬗可不相信这种蹩脚的理由。
　　魏豪身上有一种特质，虞嬗能感觉到，他在期盼着灾难发生，灾难发生并不意味着毁灭，还意味着英雄的诞生，他渴望成为英雄，获得英雄的美名和背后掌控的权力。
　　哪个人不爱权力，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和掌握一株植物的生死获得的感觉天差地别，前者是同类，后者是个无关痛痒的东西，只有科学家那群无聊的人才会关心。
　　魏豪告诉他这些消息，并非出于好意，而是在玩一种名为英雄的游戏。
　　将某个大家都讨厌的人拉出来，立作靶子，这个靶子一定要人尽皆知，他还要到处宣传造势，苦心劝说靠近苏佩的人，如果那些人不听魏豪的，那么下一步，这些人就会被打成恶人的同党，既然是同党，那么也一定做过不少坏事。
　　这些事情魏豪不用主动去做，那个叫张鑫的就是很好的人选，到了下午，路人看虞嬗的眼光也奇怪起来。
　　路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些全部落入他们的耳中。
　　“表哥不去解释几句？”苏佩跟在后头，声音中透着愉悦，他喜欢看虞嬗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才是他熟悉的虞嬗，而不是那个疯子。
　　想起那个疯子，他还感觉脖子生疼。
　　“没有解释的必要，我们不会在这留太久，”虞嬗道。
　　解释是建立自己的话语权，为自己谋求一个位置，他并不打算在这座小镇上定居，也就不去做这种劳心劳力的工作。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权力对他的吸引力太低。
　　“你变了，”苏佩有些失望，虞嬗的反应比他想得平淡，他所知道的虞嬗更像是一块将所有怨气吸走的海绵，可现在，他的心像一个漏斗，什么也留不住。
　　还是有能留住的东西的，他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隗霰，这个人本该很吸引别人的眼球，但他处在人群中，却又像天边的浮云，随时都会消失。
　　天空又开始下雨，囫囵倾下，冲刷着大地，小溪汇聚成浅滩。
　　虞嬗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低落在门口的地毯上，隗霰拿来毛巾。
　　房屋将风雨挡在外头，人住在里头，无惧风雨，花儿却无法避免地被打落，与泥水糅杂。
　　雨珠砸击窗户，奏出催眠小曲。
　　不合时宜的提示音落在耳边，吵醒了虞嬗，他本该很生气，这是半夜，没人想在半夜被人叫起来。
　　叫醒他的不是人类，而是这个小镇的规则。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制定规则的权力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在屏幕上输入一行字，这行字到了次日，又一次出现。
　　【不能打架，请大家遵守小镇的规则。】
　　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虞嬗出了门，一拳打在隗霰身上，机器人并没有靠近，但他的点数往下掉了。
　　“看来是我们的点数太高了，”虞嬗进了商店，将点数换成物资。
　　这次动手，机器人如愿出现，但他们带走的不是虞嬗，而是隗霰。
　　虞嬗摸着被打的地方，有点疼。
　　离开前，隗霰道，“到人群当中去寻找，你比我更擅长辨别异类。”
　　“不对，你的能力更有用，”虞嬗说出了这句话，忽然愣怔，他们有能力，他们确实有能力，可他无法使用他的能力。
　　他不止是被洗脑了，还有更复杂的因素在制约着他们，但他不明白，他觉得他已经站在答案门口，就差临门一脚。
　　虞嬗在人群中寻找，掠食者来源于人，有着人类的外表，也有着人类的情感，那是一种放大了的情感，通过力量展现出来。
　　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孔进入虞嬗的脑海，又被他删除。
　　他们和人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如果乐星澜在这里，他不必如此困扰。
　　除了气味和脑部结构，还有没有更外显的特征，掠食者可以是植物、动物，也可以是骷髅、玻璃。
　　也就是说掠食者未必会作为人类存在，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回的掠食者外表是人类的模样，他还曾见过他，掠食者就站在他的对面，拿着电影院的门票，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太荒唐了，这座小镇上并没有电影院。
　　不仅没有电影院，小镇上的设施乏善可陈，没有小孩子可以去的游乐园，没有海洋馆，没有工厂，没有写字楼，工厂是现代社会的血脉，写字楼为大量无业游民提供了一份工作。
　　为什么没有？全靠进口的小镇以何为生？
　　现在的他缺乏足够的信息，他不该想得太远，目前首要的目标是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