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57、第 57 章

　　“再靠近一点。”
　　“你别得寸进尺。”
　　“你照我说的做，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的消息，咳，你不会是怕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吧？”他又开始笑，那笑声没带着多少气，随时都会断绝。
　　“你是掠食者，不是人。”
　　“别太执着于人和掠食者之分，不然你会绝望的。”
　　“什么意思？”
　　“你在来的路上，咳，应该见过了雪儿，只有怀有很深的执念，才会从人变成掠食者，你明白吗？”
　　“你是想说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将你们扭曲的人类？”
　　“过分的正义感对你没有好处。”
　　“别东拉西扯的，”虞嬗道，“我已经听了你的要求，现在该你遵守诺言，把名字告诉我。”
　　“再过来一点，就一步。”
　　虞嬗往前走了一步，忽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早有预料，利刃砍在那只手臂上，却只听到硬物碰撞的声音，他的手臂被抓得更疼了，肌肉被勒紧，空气中开始弥漫血腥味。
　　他反手抓住那只手臂，摸到的却是两根骨头，他这才明白为何没有利刃入肉的声音，瘾君子只有一副骨架，他用尽力气，将五指掰开，跃出一段距离，那只手臂没有再抓过来。
　　“啊，可恶，”瘾君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你被困在了冰原，”虞嬗道，“你无法行动，所以才一直诱骗我靠近，你所能控制的范围就那么一点，而将你困在这里，让你无法脱离，只能一步步等死的掠食者就是君王。”
　　被说中心事的瘾君子发出痛苦地喊叫，“你要死，君王也要死，你过来，让我吃了你。”
　　虞嬗，“…”
　　他看上去像舍生饲虎的傻子吗？
　　虞嬗今天亲眼见到了一个掠食者的末路，他不甘、愤怒，却无能为力，他无法抵抗能力的流失，也无法抵抗死亡。
　　瘾君子在愤怒过后，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即将要死的事情，他喘息着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虞嬗以为他终于要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却没想到是完全无关的事情。
　　“掠食者不能没有食物，没有食物就会死。”
　　这是常识吧，虞嬗心道。
　　瘾君子又道，“这种食物不一定是肉类，而是心愿，是为人时，求而不得的东西。”
　　虞嬗想起了雪儿，她的心愿是消失。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以前是个碌碌无为的人，我的出生是为了我的弟弟妹妹，我的结婚是为了妻子儿女，我过着像机器一样的生活，从早到晚。”
　　“这是大多数人的现状，”虞嬗忍不住道。
　　“我所希望得到的是狂热，是像个活着的人一样，狂热地追求一样东西，我可以为了它而嬉笑怒骂，为了它而不顾一切。”
　　“你要的东西太奢侈了，”虞嬗叹道，“愿你来世投个好胎。”
　　“咳咳，你连安慰将死之人都不会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微弱到虞嬗不用心听，那声音就会被黑暗带走。
　　冰原并不适合瘾君子生存，而他的身体困在厚厚的冰层里，只露出半截骷髅架子，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若不是他能操控那些怪物，替他捉些食物过来，恐怕早就成了冰原内的化石。
　　回去的路上，虞嬗的担忧并未消失，“白昼仍未来临，这里恐怕还有掠食者。”
　　他们回到营地，营地的人正好开会结束，虞嬗将冰原深处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只说了击杀怪物的事情，然后开始重点描述他们的发现，他们可以从冰原上迁徙，而不是造一艘毫无希望的冰船。
　　听到这个消息的营地居民很兴奋，当天晚上，他们就此意见进行了投票。
　　投票结果并不乐观，大多数的居民仍旧选择了造船，于是该意见被否决，虞嬗对此早有所料，他从会议室出来，正好碰见了冬古。
　　“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有一百七十六个人，”冬古突然开始说话了。
　　“那他们现在去哪了？”
　　“前往冰原深处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们害怕那个地方，害怕在那里遇到曾经陪伴他们数年的人。”
　　“我明白，突然提出这个意见，他们肯定无法接受。”
　　“我会去做他们的工作，他们需要接触到外面的世界，需要建立新的关系。”
　　冰面上传来冰粒被碾过的声音，冬古渐行渐远，虞嬗也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隗霰道，“真的要这么做？”
　　“我们只剩下这一条路。”
　　这段时间，虞嬗一直睡得不是很好，白天，他和隗霰前往冰原深处探索，晚上，他又不敢入睡，他总觉得，如果睡得太过安稳，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在冬古的努力下，船上的人举行了二次投票，投票的结果是一比一，只差一票，这一票至关重要，这一票来自一个迟迟不敢投票的少年。
　　“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离开这里，等着我的是什么，”少年最终投了反对票。
　　“别担心，我会说服他们，”冬古劝慰道。
　　很快，冬古组建了一只探索队，前往冰原深处探索，如果探索顺利，将会有更多人愿意从冰原迁徙。
　　但事情并不顺利，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人，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怪物袭击，那种黑色的怪物，第三次投票，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多数人都投了反对，事情就此被搁置了下来。
　　虞嬗疲惫地回到营地躺下，闭上眼，入眼的是一抹血色，再往上，他看到了滴着鲜血的刀子，以及拿着刀子的隗霰，躺在地上的，是他的姐姐。
　　“把他抓起来，押入大牢，”虞侯的声音怒不可遏，任谁看到婚宴变成女儿的葬礼，都会如此。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能做，他不相信隗霰会杀了他的姐姐，可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隗霰手里拿着刀，没有人逼他，他眼睁睁看着侍卫将隗霰带走。
　　生在王侯家，稍有不慎就丢了小命，隗霰所做的事情无法被原料，从那之后，虞嬗去找过他，隗霰什么也不说。
　　“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
　　隗霰不答。
　　“有人控制你？”
　　隗霰不答。
　　“为什么要杀我的姐姐？”
　　他终于开口了，“谁都知道你是不成器的虞公子，最有能力的姐姐死了，虞家将断绝在你的手里。”
　　“你真的这么想？”
　　“是。”
　　从那之后，世人所知的整日斗鸡走狗的虞公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往日，他一向笑嘻嘻的，什么事也不管，但自他开始接管事物之后，周围的人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他整日处理公文，没有再去过牢中，因为隗霰身份特殊，虞侯在最初的盛怒之后，收回了处死的命令，但想放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虞嬗在梦里很憔悴，在现实中，也被折磨得很憔悴，营地里的人开始对他们怀有敌意，一部分人甚至认为虞嬗故意将他们引到冰原深处，去喂食怪物。
　　不过虞嬗也懒得理这些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一鼓作气。
　　这天，等所有人睡去，虞嬗和隗霰偷偷离开了营地，前往冰原深处，他们经过瘾君子曾经待过的地方，摸索着地上的记号。
　　“果然有破坏的痕迹，”虞嬗道，“不过我还留了一套记号。”
　　将金属薄片嵌在冰层里，这是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方式，沿着记号一直往前走，绕过一座小冰山，虞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次日一早，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处，兴奋地讨论着这突然出现在岸边的大船，这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探索船，他们的一个家。
　　这回不用再投票，船上的工程师自发地开始修理船只，并尽可能地将修理的时间压缩，船只的状态很好，没多久，大家就收到了启航的通知。
　　一行人收拾好行装，早早上了船。
　　虞嬗拎着金属箱子跟在人群后面，隗霰在他身边，对他道，“走吧。”
　　“一切都会好的，对吗？”
　　“一切都会好的，你要相信未来。”
　　船只起航，在笑声中，满载着一船对故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