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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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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个怎样的地方,虞嬗已经弄不清了,他没有可回去的故乡,所谓的故乡,不止是一个地方,一座房屋,一棵树,还有熟悉的人,无论他走多远,这些人都会欢迎他的归来,虞嬗知道,唯一一个会欢迎他的人已经客死他乡。
他没有故乡。
但营地上的这些人是有的,虞嬗希望他们能找到那个故乡,或许在世界上的某处,还有等着他们回去的家人。
屋子里传来争论的声音,接着安静下来,一个个走出屋子,开始排队投票,虞嬗没来得及走,被拉着进去投了一票,他又赶紧钻出屋子,和隗霰会合,前往那片未知的雪原。
他越靠近,那种感觉越强烈,有东西在催促他,呼唤他,让他赶紧过去,若不是手边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他早就迷失在这片冰原里。
“就到这里吧,”耳边是隗霰的声音。
虞嬗点头,从随身携带的桶里拿出一条鱼,将一根金属丝穿过鱼鳃,固定住,又开始穿第二条,如此反复,穿了一串鱼后,便将这些鱼扔向冰原深处,他和隗霰则在这头握着金属细线。
他用心感知着细线的颤动,还有鱼蹦跳的弧度。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情人的絮语,诱人而甜美。
他是蝴蝶,蝴蝶无法忍受花朵的芬芳;他是江水,江水无法忍受月亮的引力;他是暴食者,暴食者无法忍受食物的诱惑。
“虞嬗,别听。”
如果说他的理智有名字,那就该叫隗霰。
虞嬗睁开眼,看向神秘的冰原,轻声道,“当一个人饿了许久,和才刚吃过饭,对食物的渴求是不一样的。”
“你饿了?”
“我没有,但我觉得我很饿,我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那里的东西也许很好吃。”
“那是掠食者。”
“掠食者能吃人,人为什么不能吃掠食者?”
“你疯了?”
他不敢相信这话出自虞嬗之口,唯一的解释是冰原深处的那东西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它在用各种办法吸引虞嬗靠近。
片刻之间,隗霰做出了决定,“走,我们先回去。”
系在最前头的鱼已经没了,后头的鱼还很完整,虞嬗道,“那东西吃鱼,而且它本身不能挪动太远,不然也不会采取这种诱惑的方式。”
隗霰道,“它的能力至少分为两层,一层控制,范围笼罩着整片冰原和附近的海域,一层诱惑,能够吸引控制区域的活物靠近,成为它的食物,诱惑的影响力远不及控制,需要靠得很近才能发挥作用。”
“这个很近是多少,是我们现在需要考量的问题。”
“我们用最简单的模型,将掠食者当作一个点,它的诱惑能力起作用的范围就是一个圆,通过找到圆外围上的三个点,我们就能对它进行定位。”
隗霰将其中两点用直线连接,空着的那一个点与其中一个点相连接,分别作出两条线段的中垂线,中垂线相交的地方即为圆心,也就是掠食者所在的位置。
按照隗霰的猜想找到那三个点并不难,难的是接下来的试探和搜寻,他们没有地图,没有照明的工具,无法定位。
最幸运的情况是它只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最糟的情况是这东西拥有近战能力,任何东西只要靠近它,就会被绞杀。
“它的诱惑能力能覆盖直径为一千米的圆,和你的能力有天壤之别。”
虞嬗无奈道,“这就是十年的差别。”
“凭借异能者的训练方法,十年也无法弥补这个差距。”
“那要是放着它不管,再过个十年,它不就能控制整个冰原。”
“那你最好别给它这个机会。”
“有道理。”
“睡吧,”隗霰给他盖了被子。
虞嬗不安分地扒开,“要是它能活一百年,控制区域得达到多大?”
“它活不了那么久。”
“你又知道了?”
“在那之前,它会被比它更强大的掠食者杀掉,掠食者不仅以人为食,还会吞食同类。”
“那也未必,小岛上的两个掠食者就是共生关系。”
“那是暂时的,吞噬才是永恒。”
“那要是放任不管,最后这个星球上会只剩下一个最强的掠食者,他将没有任何食物来源,也没有任何同类,他还是会死。”
这是个死循环,可关键是掠食者想全灭,别带上人类啊。
“这个道理掠食者不会不懂,就像神话里,每次世界毁灭,都会遗留下一男一女,作为人类的祖先。”
“这猜想就离谱了,创世神话被你解释成薅羊毛理论。”
虞嬗重新钻进被子里,经过他刚才的折腾,被子里又是一团寒气,他搓搓手脚,觉得这样太慢,又去搓隗霰的脸。
“你比我还冷,别是冻着了,”虞嬗往对方身边贴近。
“我不会感冒,”隗霰似乎是要睡着了,声音居然泛着迷糊。
“别逞强。”
虞嬗将额头贴过去,呼出的热气在不通风的地方积聚,温度逐渐升高,人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他的视野模糊,眼前隐约有光,是柔软温暖的光,光团映照之下,一个人趴倒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酒杯,未喝完的酒液撒了一地。
“这位客人,我们马上就要关店了,”老板第三次去推这位醉的不省人事的客人,想着他要是再不醒的话,该怎么安置他。
看穿着,这是个有钱的公子,可有钱的公子怎么就跑到他这个破落的酒馆喝酒,还喝得七荤八素,连个伺候的小厮也没有。
正当老板陷入两难之际,有个看上去是旧相识的人出现了,“我送他回去。”
“你和这位公子…”
看来人穿着不凡,想来也不会是人贩子。
“刚好路过。”
这荒山野店的,哪有刚好路过的,不过和一个陌生人,也没必要解释太多。
醉酒的人被扶着出了店门,奈何门框本就不宽,虞嬗又在挣扎,手臂挥动,直接撞在门框上。
“痛,谁打我?是你吗?”
醉眼瞅向扶着他的人。
“是是是。”
“你打了我,就想这样了结?”
“那你想怎么样?虞公子?”
“这讨厌的腔调,你是姜繁。”
虞嬗眯起了眼睛,身后的老板心想着,你俩倒是快走啊,杵门口当门神呢?
“能被虞公子刻骨铭心地讨厌,真是姜某的荣幸,”姜繁无奈地将这个醉鬼推上马车,虞嬗就这么倒了进去。
正当姜繁也想进马车时,虞嬗忽又起身,眼睛睁开,却还是神色涣散的样子,“刻骨铭心的只有爱。”
“是,姜某连被刻骨铭心记住的荣幸都没有。”
如果虞嬗醒着,大概会惊讶于姜繁的好脾气,哄着他的语气像在哄胡闹的孩子,平日里的姜繁可是一定要和他比个高下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除了出店门那一刻,虞嬗闹了一阵,后面一直安安静静,就姜繁所见,这种酒鬼算得上是品行好的,如果他没有半路跳下马车,做出疑似自杀的行为。
不仅如此,他还跑到人家门口发酒疯,使劲敲门。
“开门,开门。”
“别敲了,没到呢,”姜繁想把这个丢人的东西弄回去,但虞嬗的力气很大,他们体格相近,他竟拉不动虞嬗。
虞嬗执拗地不断骚扰木门,大约过了两三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
“谁啊,大半夜的,让还不让人睡,呦,虞公子,”守在门口的人彻底醒了。
姜繁一听,觉得不对,虞嬗还真认识这户的主人,他举起手里的灯笼,这才想起了这是哪里。
“我到了,你走吧,夜路小心。”
听这句话,还真不像是酒鬼说的,可哪个清醒的人会走到别人家门口,进了别人家门,然后像主人一样把门关上。
姜繁被抛在了大街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门内,虞嬗关了门便靠在门上,仿佛随时要醉倒的样子,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外套披在肩头。
“你不该来的。”
虞嬗抬起双眸,“我不来,你便不会去找我了。”
“我们以后会是姻亲,自当有机会见面。”
“那时候就不一样了。”
只要局势稳定,政治联姻是牢不可破的,他们一旦成婚,永远没有解除婚约的可能,他的姐姐不会这么做,隗霰也不会这么做。
虞嬗一直在害怕,他所爱着的这个人会与他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一层冷冰冰的外皮藕断丝连。
“外头冷,”隗霰终是心软了,将人拉到屋子里头。
“隗霰,”虞嬗拉住他的手,十指勾连。
隗霰本可以就此松手,本可以说出冷冰冰的话语,但他从未见过虞嬗像今天这般,神情中透着委屈,他一退再退,竟未做出任何动作。
他知道虞嬗一向喜欢得寸进尺,后面发生的一切还是令他猝不及防。
他闻到了酒的味道,说实话,并不好闻,也不知虞嬗在哪喝的兑水酒,他还闻到了血腥味,果然是又恢复了吸血鬼本性。
酒味渐渐散了,掩盖在血腥味之下的,是虞嬗身上的味道,他闻到过很多次,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不像水果,也不像植物,不像他熟悉的任何物品。
他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缺氧,大脑像是不听他的指挥了,在脑海中描摹虞嬗的轮廓和侧脸,一缕发丝落下,隗霰注意到了他的耳朵,在月光下,有明显的反光。
他在看虞嬗的耳朵,虞嬗也在看他的耳朵,还轻轻咬了一下,痒痒的,接着耳边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虞嬗睡着了,还睡得很沉,醒得倒是很早,他醒来之后不久,隗霰也醒了,四目相对,虞嬗道,“再睡会儿吧,还早。”
这语气有种莫名欠扁的嚣张感。
虞嬗坐到了床沿,开始梳理头发,他的头发是天生的卷发,很容易乱,梳理起来需要相当的时间,阳光落在他的身侧,从隗霰的角度看去,白色的睡衣还透出些不属于它的底色,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他不能再看了,他怕昨天没有犯的错会留到今天。
梳理完头发,又换好衣服,虞嬗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