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53、第 53 章

　　他们又开始开会了，会议的主题是船只的外形设计。
　　有了昨天的打斗，他们今天决定采取平心静气的方式，全员投票，设计方案一共有三款，虞嬗看不出差别，便闭着眼睛投了一个。
　　他投完票后，有人来找他谈话，那声音虞嬗记得，是昨天将他拉出战斗圈的人，经过交谈，虞嬗才知道这人叫冬古。
　　冬古原本是考察队上的船员，船上的生活很不好过，他也曾多次想过下船，但正碰上丧尸爆发，船上反而成了安全的地方，他就一直留在了船上。
　　但船只上的燃料有限，他们终归需要靠岸寻找燃料和食物，哪知这一靠岸，却再无归期。
　　“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吗？”
　　“在你看来，我们已经失去了希望，”冬古的声音带着苦涩，他们原本的船只丢失，能够用来造船的材料只有冰块，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笑话他们。
　　他记得有个神话故事里面，有一个人用蜡造了一对翅膀，想要到达太阳，却在到达太阳之前，因为炙烤，蜡做的翅膀融化，他也死了。
　　故事里的主角是个傻子，他们也是傻子，可他们不得不做啊，不然他们会发疯的，早晚会的。
　　“船只会找到的。”
　　无奈的，他们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希望，这个末日能给人的，也就只剩下这些。
　　投票的结果出来了，分别是二十一票，十五票，二十一票，出现了重合，再次进入投票模式，每个人轮流进入投票，人数是奇数，这回一定会有确定的答案，被选中的是第一款。
　　船只的建造从投票结束后就开始，在建造船只这一方面，这些人都是老手，他们熟悉冰块的雕琢和拼合，知道冰块的承重和临界点。
　　虞嬗无所事事，也加入了船只的建造工作，分配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将冰块削成规定的形状和大小。
　　这件无意义的事情需要极大的精力，或许这样，这些人就没空再去想回不去该怎么办这种没有答案的事情。
　　在无意义中创造意义，或许这是这些人的宿命，也是虞嬗的宿命。
　　回去的路上，虞嬗望向冰原深处，这里只剩满世界的黑暗，冰原深处却不止如此，如果黑暗有重量，那么冰原深处的黑暗要比这里的黑暗重得多。
　　它就像是一个黑洞，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吸引着人向它靠近，虞嬗也如此做了，他抬起脚步，一步步走向冰原深处，那里有未知，未知中掩藏着希望。
　　虞嬗觉得他最近有向乐观主义发展的趋势，不然为何会将希望寄托于一个看上去就十分危险的地方。
　　“虞嬗，”有人叫住了他。
　　“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我，”虞嬗停下脚步，回身道。
　　“什么样的东西？”隗霰问。
　　“不知道。”
　　“那是掠食者的阴谋。”
　　未知的力量除了掠食者，还有什么呢？美梦被戳破，虞嬗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如果我们杀了掠食者，就能从冰原穿过去，”回去的路上，虞嬗冒出了这个想法，现在的他们也别无他法。
　　“我知道，但不是现在。”
　　未知的掠食者代表未知的危险，他们没有弄清对方的能力，就是上赶着找死。
　　“掠食者需要以人为食，可这片地方只有，”虞嬗话到一半，止住，生怕那些考察队的成员听见。
　　“我们回去说。”
　　回到屋子里，虞嬗迫不及待地开口，“他们说过，他们原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我是否可以认为，这片冰原附近存在某种力场，能将船只航行的方向扭曲。”
　　虞嬗继续道，“你想想看中学物理课上的磁场分布，靠近两级的地方磁场强，产生的扭曲也就更大，外围磁场弱，扭曲更小，也容易挣脱。”
　　“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你认为是什么？”
　　“你还记得雪儿的能力吗？”
　　“空间叠加？”
　　“她的能力有很明显的范围，船内和船外，并不是逐渐减弱，而更像是玻璃罩，玻璃罩外是一个世界，玻璃罩内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我们没办法验证。”
　　他们和考察队的船员加起来，只进来过两次，进来的过程无知无觉，是逐渐减弱的模式，还是如陷阱那般，直接出现了断层，都需要有目的的求证。
　　“有，”隗霰肯定道，“当他们再次启航的时候，如果是玻璃罩，那么在玻璃罩内，船只都将自由航行，而不会受到外力的拉扯。”
　　“假如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用呢？”
　　“逐渐减弱，我们只需要逃离控制，如果是玻璃罩，那就必须打碎才行。”
　　也就是前往冰原深处，杀了掠食者。
　　船只很快就造好了，一艘晶莹剔透的冰船，桨也是冰做的，每个人都要戴着厚厚的皮手套，防止手和船桨互相伤害。
　　这次出行只是试航，虞嬗和隗霰自告奋勇，上了冰船。
　　冰船航行于漆黑的水面，船桨划破寂静，四周是水流过的声音，还有心脏的砰砰跳动。
　　在黑暗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肌肉的疲劳提醒着虞嬗，船只已经划行了许久，他们早该离开掠食者的能力控制范围。
　　但为何还是黑夜，只要还是黑夜，虞嬗就无法确定，直到远处出现点点灯火。
　　他们又回到了营地，营地的人在迎接他们，急切地想要从他们这里知道答案，可这答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没有力量的拉扯，也没有突然受阻，我们甚至感觉不到力场的存在，这是一个麦比乌斯环，无论从哪里出发，都将回到那里，”回到了屋里，虞嬗道。
　　“那早点睡吧，”隗霰道。
　　如果无法逃离，那就消灭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起来后，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们。
　　“嗯，”虞嬗钻进被子，被子盖住半张脸，他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你怎么就不能像梦里那样，偶尔害羞一下。”
　　“梦里？你做梦了？”
　　“我睡了。”
　　“你解释清楚，梦到什么了？”
　　虞嬗彻底钻进被子，团成一团。
　　好想把这一团踢出被子，被挤得只剩一条缝的隗霰如此想道。
　　“你想回去吗？回故乡去？”
　　怎么可能不想，那是他的归处，可他不能回去，他不是街头的小贩，得了张纸，就能远走他乡，他是质子，只在这个城里，他是自由的。
　　“你明知道我不能回去，”隗霰有些生气。
　　“那就是想的，”虞嬗跳下高台，在他身边坐下，“我听说那里只有漫天的黄沙，农作物无法存活，那里的居民只能不断迁徙，有了上顿没下顿。”
　　“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来激怒他的，那虞嬗已经做到了。
　　“你想念故乡的什么？”
　　但他的神色并不像，思索片刻，隗霰道，“漫天的黄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那有什么好的？”
　　“那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虞封的天空是明净的蓝色，城市里闪耀着灯火，还有一些隗霰无法理解的建筑，是冰冷的颜色，比剑光还冷，这里的居民生活得很好，至少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百姓想过的可能就是这种简单的生活。
　　“你喜欢每天面临生死的感觉？”
　　“有死才有生。”
　　只有不断直面死亡，才能找到生存的意义。
　　或许是生存环境的差别，隗霰的眼中总是有很多虞嬗读不懂的东西，他偶尔想去寻找，隗霰却又避开他。
　　“天下无事，那我就可以当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什么都不用考虑，这样最好。”
　　那时的虞嬗还很年轻，想法也很单纯，想到什么事情就去做，喜欢什么人，也就直接去追。
　　但他忘了，他喜欢上的人不是城里某户官员的女儿，而是敌国送来的质子，这个质子需要承担的是两国的和平，为了和平，联姻也是必要的手段，而适龄的人只有虞嬗的姐姐虞姝。
　　虞嬗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姐姐。
　　“姐姐不能和隗霰成婚，”他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姐姐正坐在，仍有侍女摆弄头发。
　　见到虞嬗进来，虞姝挥退侍女，笑道，“为何呢？”
　　“因为，因为，”他不想，但这不构成理由，“因为他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这样的人无法为虞家诞下子嗣。”
　　“这样啊，”虞姝拖长了调子，眼睛看向他处，忽的又一笑，“政治联姻而已，我并不在乎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虞家的血脉，那就是虞家的子嗣。”
　　这种情况用现在的话翻译过来，那就叫做形婚。
　　虞嬗毫不怀疑，自己的姐姐能做出这种事情，所以他又去找了隗霰，希望隗霰能拒绝掉这门婚事。
　　“我的姐姐她是个利益超越一切的人，她不会对你产生感情的。”
　　隗霰缓缓掰开虞嬗的手指，一字一句道，“这本就是为了利益，你把婚姻当成了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
　　“可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男人。”
　　“谁说的？”
　　隗霰皱眉，神情出现了些微的愣怔，却给了虞嬗可趁之机，双唇相触，隗霰的眼中只剩了惊讶。
　　他知道，却又不愿承认虞嬗对他的感情。
　　他从未用言语表达过，却在言行上一步步地给了对方越界的机会，他享受着这种越界。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隗霰推开了虞嬗，他不敢看虞嬗的眼睛，“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你回去吧。
　　回去吧。
　　去吧。
　　吧。
　　虞嬗脑中被这句话闹腾得不轻，导致起床后，看向隗霰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怼，他就知道隗霰会抛弃他，不论是这个世界的，还是那个世界的。
　　“别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隗霰在黑暗中收拾着东西，完全没有接收到虞嬗的眼神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