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38、第 38 章

　　“我们的敌人到底有几个？”虞嬗开始不确定了，一个能制造诡异气候的敌人，一个能使用植物攻击的敌人，一个能大范围吸取能量的敌人，一个能变装的敌人，还有一个能控制岛上居民，不让人离开的敌人。
　　他回到木屋，重新翻出安妮父母的日记本，他来回搜索最后一段时光的记录，“除了花园，最常出现的词汇就是死神，这不是幻觉，他确实看到过某些东西，还有鲜花。”
　　纸页快速翻过，一张纸轻飘飘落下，乐星澜伸手接住纸，重新打开，“这是假安妮留下的字条，她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刽子手，但对掠食者来说，人命毫无价值，她将这张纸条留给我们，如果只是为了戏耍我们，那透露的信息太多了，我怀疑她在利用我们，她和岛上原有的掠食者并不是同伴。”
　　而他们没有任何与安妮有关的信息，只能被利用。
　　除掉安妮，他们可能还存在着四位潜在的敌人，事情犹如盘根错节的大树，挖了许久，以为挖到了全部，结果只是其中的根须。
　　他们的敌人却不会手下留情，等他们慢慢查清，卷毛的死就是一个信号，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当晚，他们换成了两班制，虞嬗和隗霰守前半夜，虞嬗还在字里行间寻找。
　　他闭上眼，想像鲜花盛开的花园，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见到花园，那是发动能力的前兆，一种幻象。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见过两种异能，”隗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一致，”虞嬗不想和他谈论这个浪费时间的问题，他现在只想弄清花园的含义。
　　“一种控制天气的能力，还有一种名为花园的能力。”
　　“那植物呢？”
　　他们白天才遇到过，不可能当作不存在。
　　“把植物想像成一个人，人会动，植物也会动，而它的能力刚好是控制天气，你觉得这个猜想怎么样？”
　　虞嬗刚想反驳，却又在一瞬间理解了其中的思路，他把敌人想得太过强大，未曾想到还有这种联想方式。
　　“那花园呢？”
　　“种花需要什么？”
　　“肥料、种子、水、阳光、土壤。”
　　“恒星燃烧自身，散发热量，掠食者无法控制阳光，他可以控制的，只剩下四项，动植物是肥料，所以也要去除这一项，那么只剩下水、种子和土壤，三选一。”
　　水无处不在，如果有控制水的能力，那他们随时都会死于溺水，可至今未出现溺死现象。
　　在种子和土壤之间，虞嬗犹豫了，土壤遍布大地，掠食者随时可以控制岛上的每一寸土地，种子亦如此，而且相比于土壤，种子会生根发芽，开出鲜花。
　　答案就在嘴边，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感觉到了一阵眩晕，这种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他吐出权玉杰和乐星澜的名字，希望他们能听见，但他并不能确认。
　　尤其当眼前鲜花盛开的时候，他怀疑眼前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鼻端萦绕着清晰可闻的甜香味，一个个包裹着香气的小球炸开，他寸步难行，整个人被包裹在绒毛小球中，又一朵朵晕开，浅浅的光晕下，是含苞待放的蔷薇，每一朵都如同粉色宝石，沁着鲜艳的橘红色。
　　他感觉到了生命在流失，从他的脚尖流向大地，又从大地流向别处，那一刻，他明白了，花园既不是指种子，也不是土壤，而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在这片沃土之上，可以尽情地吸取养分，尽情生长。
　　这里就是花园，掠食者的乐园。
　　有受益者，就有受害者，人类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端，咏着‘化作春泥更护花’，却从未真正体验过春泥的感受。
　　人类曾经也无数次赞美大地，赞美大自然的无私，皆因人类是受益者，如今，在这个掠食者建造的花园里，他们反倒成了供养者。
　　这段历史如果由虞嬗来书写，他可能会将之描绘成是奴隶主对奴隶的压迫，他必须得承认，人类自大傲慢，而他也是这自大傲慢的群体中的一员。
　　明净澄澈的蓝色被鹅黄晕开，每一寸的阳光都恰到好处，倦意包裹着每一个毛孔，催眠着虞嬗的神经。
　　曾经有一只青蛙被放入温水，温水浸没它的皮肤，抚过它的肌肉，它未曾察觉升高的温度。
　　花园的一切都很美好，空气是如此的香甜，令人迷醉，景色朦胧，周遭漂浮着黄色的绒球，轻飘飘的，连带着虞嬗的身体也轻盈起来。
　　闭上眼，他感觉到生命的存在，他会为生命的诞生作出贡献，他属于这里。
　　“虞嬗，虞嬗…”
　　有人在叫他。
　　“你不属于花园，不属于这座岛，不属于任何人，想想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还有…，他们需要你。”
　　好熟悉的声音，他在哪里听到过。
　　【“你把名字告诉我嘛，这样我就不会再打扰你，我保证。”
　　他听见了一声叹息，然后那人吐出两个字，“隗霰。”
　　“怎么写？”他伸出手，递给对方一支笔。
　　“你的保证呢？”
　　“写在纸上的才算。”
　　“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书，没有打扰你，你不要多想。”】
　　他想起来了，他认识一个叫隗霰的人。
　　他睁眼，入眼的银色长发让他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之感。
　　“他们呢？”虞嬗问。
　　“你晕倒的期间，外面发生了异变，权玉杰出去了，”隗霰话未说完，一道雷电劈开黑夜，雷光溢满窗子，照出虞嬗煞白的脸。
　　“你看到了什么？”
　　“花园，这座岛本身就是花园，我们皆在花园里，只要我们在花园里一刻，那就会被这位无处不在的神明所控制。”
　　这是个无法逃离的封锁圈，他们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得前往海边，就算他们能历经艰险，逃到海边，也需要船只运送，这个时候不会有船只出现。
　　他们想活下去，只有一个选择，战斗。
　　“你在这里守住乐星澜和骨灰盒，”虞嬗目光中的迷茫被坚定取代。
　　隗霰拉住他，“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哪里？”
　　“地下遗迹。”
　　虞嬗想起来了，那里是岛上唯一一个例外的地方，尸骨可以长时间地保存，骸骨上有刀伤、剑伤，却没有不寻常的老化，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那里是唯一一个没被控制的地方，是岛中岛，属于人类的安全屋。
　　如此一来，计划就要改变，木屋不安全，他们三个人都要转移，隗霰背起乐星澜，虞嬗背着卷毛的骨灰盒，三人趁夜离开。
　　离开前，他们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若是权玉杰回来，便能知晓会和的地方，如果权玉杰没看到，等他们找到遗迹，安顿好乐星澜后，便会放出信号。
　　黑夜能蒙住人类的眼睛，却蒙不住植物的眼睛，他们走到半途便遭到了袭击。
　　“你带着乐星澜先走，”虞嬗道，他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但如果将保护改为纠缠对手，那便会轻松许多。
　　“保护好自己，”隗霰没有迟疑，带着乐星澜继续在黑夜中前进。
　　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虞嬗转过身，周遭很安静，听不到植物的响动，也听不到风声，“好了，只剩我和你了。”
　　雷光已经消失，天空重新回归漆黑。
　　下过雨的夜空沁着寒气，一颗颗挤出叶片，天空从幽深的黑变成黑色的脉络，一点点剥落，露出干枯的内核，生命力的潮水褪去，丰盈了一颗贪婪的心。
　　空气是天空的一部分，大地是空气的一部分，它们彼此交融，生生不息。
　　野兽停止了喘息，老鼠亦有它的卧室。
　　尘归尘，土归土。
　　花朵迟早会开的，它是最骄傲的公主，穿着用灵魂染色的白裙子，裙撑插入灌注生命力的尘土。
　　花朵是赏心悦目的东西，无论它杀死过谁，它是依附花园生长的菟丝子，花园心甘情愿的供养着它，予取予求。
　　你见过世间绝美的景色，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还能甘于回到平庸吗？
　　没有人说话，虞嬗却感觉到了。
　　你看，花园多么美丽，生命的存在不正是为了感受美。
　　朝闻道，夕死可矣。
　　生命转瞬即逝，它可以如夏花般灿烂，也可以如开遍四季，却无人问津的松柏，你想要的生活，你早已做出了选择。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将成为花园的一部分，你的生命将开出最美的花，你的灵魂将会永远存在于此。
　　虞嬗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很凉，跳得很慢，但他能感觉到皮肤下、胸骨的包裹之下，那颗跳动的心。
　　你就这样放弃了吗？这不正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百川归流，汇于大海，生命的河流终将汇于彼岸。
　　思绪纷繁落下，秋日的树叶，冬日的雪花，交错而过，他能听到整个天空，包括空气都在对他说话，他们是同伴，将会彼此相伴，生长于花园这片乐土。
　　他们会在花园中跳舞、唱歌，会有很多同伴，会有无尽的生命，只要舍弃人类的躯壳，触手可及。
　　随着躯壳一起丢弃的，还有作为人类的烦恼，成长、失恋、工作，所有不想面对的事情不去面对就好了，这里有着温柔的保护壳，生命得以自由生长，所有的一切都恬静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