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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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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迹里,两道身影站在地坑之前,一个人是虞嬗,另一个人是权玉杰。
权玉杰本不用来的,他自有他的调查方式,而且他当独行侠也当惯了,两个人分开调查,才更有效率,但虞嬗请求他帮忙。
出于好奇,他还是来了,没想到任务是挖骸骨。
他见过战友死亡,见过各种各样的悲剧,但当这些骸骨被挖出来,一个个摆到眼前,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却被揪了一下。
原来卷毛挖出来的也只是一部分,这里与其说是乱葬坑,更像是大屠杀的遗留。
虞嬗将头骨清理出来,他不是专业的法医,无法分辨出所有的骨头,只能用最简单的法子,点人头。
“你猜他们被埋在了多久?”
“埋在土里的尸体,白骨化需要两到三年。”
“十年。”
“你怎么知道?”权玉杰惊讶,他只读了个初中,难不成是吃了学历的亏?
“这里曾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饶是权玉杰话少,此刻也很想吐槽,既然是不为人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那因惊讶短路的脑袋完全忘了团队里有作弊器。
隗霰可以读取照片的信息,而十年前,这里还能使用电子产品,他只要借着各种理由,到岛上的居民家里逛一圈,就能搜集到不少信息。
“这些人是头一批到岛上定居的人,有头一批,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他们来到岛上定居后不久,就迎来了新一批前往岛上避难的人群,起初,他们将食物分给了新来的人,但时间久了,冲突也逐渐增多,加上其中有人心怀不轨,利用丧尸,有意制造矛盾,对于那时的人来说,丧尸无疑触动了一些人的底线,于是争斗发生,死伤惨重。”
说到这,虞嬗停住,面前那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好似还在控诉,好像在说‘我们接纳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他的家人。’
“结果怎么样?”
“战争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双方各有损失,继续共存,另一种是以一方的彻底毁灭为结果,你觉得是哪种?”
看着遍布的骸骨,以及这些骸骨的遭遇,和被人祭拜,然后火化的待遇天差地别,他觉得像极了战俘坑。
“后一种。”
“没错,这些人死了,后来的岛民和他们的后代活了下来。”
他们将这片土地当作他们的故乡,继续繁衍生息,并建造了纪念馆,纪念他们死去的同伴,而不是这些被抛弃的骸骨。
“他们也不是胜者。”
他们也输给了后来者,不过这个后来者并不是人类,而是掠食者,掠食者将他们当作食物圈养于此。
权玉杰讨厌这种感伤的气氛,也讨厌这种黏糊糊的感情,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还要我做什么?”
如果只是把这些骸骨挖出来,并且讲述他们的故事,那大可不必,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在这种紧要关头,虞嬗也不会浪费时间做这种事。
虞嬗将其中一个头骨放进木盒里,又用布包裹,系在身上,对权玉杰道,“带我穿过地坑。”
他们曾去过两次对面,第一次,遇到了蛛网,返回,第二次,权玉杰一个人去过,什么也没有。
蛛网依旧在,遗迹内空荡荡的,唯有蜘蛛和数不尽的灰尘、瓦砾。
走过一段路,能看到人的脚印,而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权玉杰自己的脚印。
他们拿着火把,穿越过大半的房间,来到一个宽阔的大厅,可以想见,这里曾经聚集过很多人,他们在这里或是举办宴会,或是大声畅谈。
大厅的中央有高台,背后则是土黄色的墙壁,虞嬗走近这堵墙,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文字。
如果有,权玉杰一定会发现。
可现在,却多了一行字,还是权玉杰不认识的字,果然大家都在欺负他书读得少,他想开口问,又觉得很没面子,干脆静静看着,绷着一张脸。
“火把给我,”虞嬗伸手接过火把,火焰照在那些文字上,一面亮,一面暗,刻这些字的人用的是斜口的刻刀。
虞嬗抬手抚过这些文字,嘴中轻声道,“光即影,善即恶,屠龙的少年终将变成恶龙,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行带有诡辩色彩的字如果出现在某本随处可见的地摊书上,虞嬗大概会觉得这个人疯了,要不就是随便打开一部标着科幻,实际上却是玄幻的电影,旁边还打着哲学和蕴含人生哲理的标签。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行字的搞笑程度远超过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威胁和恐吓意味。
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当虞嬗亲眼见到丧尸,是生死命悬一线的恐惧;当他得知隗霰入狱,是对失去的恐惧;当基地被毁,是对未知能力的恐惧。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过,这行字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好像是故意写给他看的,文字的内容却让他大失所望。
光就是光,光与影并不想通,善与恶泾渭分明,黑暗的童话故事用一句话否定了全部,用单薄的个例否定了那些没有变成恶龙,最后归隐的少年。
唯有最后一句让虞嬗很在意,开始意味着这件事情并未结束,等待着他们的,会是掠食者的报复。
海岛边,卷毛潜伏在崖石下,如同礁石上的藤壶,太阳悄悄变换位置,乌龟爬回海中。
春季的阳光融融,照得沙子发烫,温度从脚底往上传递,岩石却是冰冷的,他想挪动步子,但他不能,一走动,好不容易覆盖全身的藤壶和植物就会簌簌落下,毫不留情地将他出卖。
他已经观察这些踱来踱去的小家伙很久了,每当它们的小眼珠停留,落在这个方向哪怕零点一秒,他都害怕被发现。
手心早就冒汗,腿部也开始发麻,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此躺下,在沙地上滚上一圈。
除却等待的痛苦和身体的疲惫,长期没有发现也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焦急,如果海鸟不是掠食者,无数次,类似的想法涌上他的心头。
他没有足够的证据作为支撑,凭什么是海鸟,而不是海龟,只要是能够封锁海域的动物,都有嫌疑,而留给他们的时间越加紧迫。
海鸟就在这个地方聚集,这绝不会有错,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屠文韬暗自给自己打气。
‘啪嗒’,一堆湿乎乎,又粘稠的东西落了下来。
这只该死的鸟,等他结束任务,第一个就烤了它。
海鸟越聚越多,白白的一片,贴在崖壁上,周身嘈杂,让鸟语零级的屠文韬大脑欲裂。
‘啪嗒——’
又有东西掉了下来,掉在屠文韬身前,不是鸟屎,而是一只白色的海鸟。
它死了。
如同人类会有生老病死那般,鸟类也有,只是鸟类不会像人类一样,大张旗鼓地为死去的鸟送行,它们会从死去的鸟身上感受到死这件事本身的无处不在吗?
岛上的居民从未离开过这座岛,屠文韬想起了虞嬗的告诫,这是个极其明显的告诫,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圈养在这片土地上,那么这种力量会不会对鸟也奏效?
他等了一天,并未等到离开的海鸟,反而又捡到了几只死去的海鸟,本着节约资源的想法,屠文韬将这几只海鸟捡回了竹屋。
屋子里,四个人都在,坐在方桌四边,桌上放着一样东西,一个头骨,还是人类的头骨。
“你们没事吧,别告诉我,你们为了打入内部,参加了什么邪教。”
虞嬗面无波澜地说出了惊人之语,“你回来了正好,过来看看,这具头骨看着像谁?”
卷毛觉得这场景很灵异,但还是看了一眼,“这是个女人的头骨,至于你问我像谁,等我穿越回去,转修法医人类学,再告诉你答案。”
“那死了多久?”虞嬗又道。
“都化成了白骨,死了有好几年了吧。”
“几岁?”
“从牙齿的数量判断,十几岁吧,再详细我就没法判断了。”
听虞嬗那宛如调查身世的询问,卷毛正想询问,就听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提着篮子的安妮,她送来了今天采摘的水果,盛情难却,卷毛心情复杂地接过水果,却见安妮没有离开。
“要进来坐坐吗?”
话问出口,卷毛想打自己的嘴巴。
“改天吧,今天有点晚了,”安妮的话让卷毛放松下来,接着她又拿出一叠信纸,“帮我把这些转交给隗霰大哥,这是…”
她的眸色暗淡下去,没有再说。
不过等信落入隗霰手里,他们就知晓了信的来源,是安妮父母留下的日记和信件,对失去父母的人来说,这是很珍贵的回忆,而现在,这些珍贵的回忆落入了隗霰手里。
卷毛忍不住开涮,“我还说你怎么这么镇定,原来是高手。”
拿着信件的隗霰,“…”
虞嬗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咳,我们还是先看看日记里写了什么,”乐星澜轻咳一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个人的信件更私人,说不定会藏有我们都没能注意到的线索。”
“但别寄托太大的希望,人都是自私的,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人都会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受害者会放大自己的不幸,加害者则会合理化自己的行为,”隗霰打开日记本,几个人围着桌子。
【七月九日到达岛上的第七十七天
我们获得了胜利,但那真的是胜利吗?】
【七月十一日到达岛上的第七十九天
他们说要建立纪念馆,纪念死去的同伴,但那些人呢?他们收留了我们,可现在连谈论都成了奢望。】
【七月十六日到达岛上的第八十四天
今早有一个人去了那里,现在大家在投票。】
翻过那些混杂着愧疚的内容,日记本上,属于战争的阴霾逐渐远去,他们的生活开始走上正轨。
岛上种植的作物有了收获,大家合力建造了议会大厅,丧失和末日也成了往事,新的生命在诞生,给这个岛带来了活力和新生。
【第二百九十五天
最近妻子越来越乏力,吃了药,但不见好转,这里的医疗太匮乏了,如果是末日前的水平,她的病一定能很快就好,明明只是普通的肺炎。】
【第三百零六天
肺炎引发了并发症,她的脸色很差,安妮哭个不停。】
【第三百一十一天
我可怜的安妮,她失去了母亲。】
“我知道这么说不好,但我们没时间去分析末日后的医疗水平,和随之引起的恐慌,”卷毛提醒负责翻页的隗霰。
隗霰道,“这个时间点上,岛上正好出现了变化,农作物大量死亡,动物和人相继得病。”
“是因为天灾?”卷毛道。
一场酸雨,或者是龙卷风,任何的自然灾害,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都足以对岛上的生态造成致命打击,农作物大量死亡,动物和人类无法获取食物,营养失衡,免疫力下降,自然会生病。
加上没有足够的药物治疗,变本加厉,死亡人数陡增。
卷毛对这个猜测很自信,却听隗霰轻叹,“不是这个原因。”
“你怎么知道?”卷毛说完,就去看日记本,寻找自己漏看的消息,可怎么看,也只有那几行字。
隗霰指着最后一段字,“这里用相继来描述这个过程,但实际上的间隔不到一个礼拜,假设农作物在一个礼拜前全部死亡,那岛上的人类还可以吃圈养的家畜,或者家里的存粮,人类会是最后被影响的群体,中间间隔的时间不会只有一个礼拜。”
“这就是说,影响几乎同时出现,”乐星澜道,“农作物快速死亡,人和动物染病,比起天灾,更像是瘟疫。”
而他们要找的掠食者能控制天灾。
卷毛遗憾地坐回位子上,“还以为总算能找到线索了。”
日记继续往后翻页,笔记越加潦草。
【第三百二十七天
终于轮到我了,当她离开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段时间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直笼罩在我的心头,好像除了我们,这里还有无数双眼睛,他们在看着我们,控诉他们的不甘和冤屈。】
【第三百三十天
我的病越来越重了,甚至开始出现幻影,我感觉到了死神的脚步,但安妮只有四岁,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第三百三十六天
我又看见了死神,还有那些亡灵,恐怕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彻底解脱。】
【第三百三十九天
死神走进了我的房间,我看到他在抽取我的灵魂。】
【第三百四十二天
今天早上,木大姐死了,死于中毒,人就躺在街上,我们没有携带毒药,当天夜晚,我们为她举办了简单的葬礼,但尸体带毒,我们经过商量,担忧毒素污染农田和果园,就葬在岛的另一面。】
“这个死法,”卷毛几乎是手指颤抖地指着纸面,“和酒鬼一模一样。”
【第三百五十七天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剩余的日子不多了。】
【第三百六十天
我找到了一封信,是妻子临死前留下的,她那会大概神志不清了,花园和果园都弄错了,再过些日子,我也会有那么一天,老眼昏花,希望到那时,我还能记得安妮。】
【第三百六十四天
几天早上,安妮采了一束花给我,是路上的野花,也因此,她的手臂受了点伤,这孩子真是让人担心,我越发没办法将她一个人丢下。】
【第三百七十一天
安妮的伤好了,但伤口感染了细菌,好像会留下疤痕。】
【第三百七十二天
我看到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