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152、第 152 章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试过了各种办法，异能者的异化无法阻止，并且随着人们的不信任程度加深，这种异化在加快，他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异化与一个人的心理健康程度有关，他们开始召集各地的心理医生，可经过这么一劫，存活着的心理医生屈指可数，再说了，心理医生也是人，高敏感度的心理医生反而更容易被感染。
　　外头，掠食者卷土重来，占据了大半的地盘，人类再次龟缩入基地，人类灭绝论再次在基地冒头。
　　上头的人也开始不择手段，放弃了原先的一些原则，开始大量进行人体实验，鹿谜的提议被得到重用，就是在这时，隗霰看到了一串数据。
　　【隗霰：81.3%
　　虞嬗77.9%
　　姜繁71.1%
　　…
　　顾新停45.4%
　　…
　　鹿谜23.1%
　　…】
　　他不是有意要偷看虞嬗的内心，但最近的虞嬗忧心忡忡，即使他不说，隗霰也能感觉到。
　　“你确定要接受实验？”
　　隗霰早就认识他，可却是头一次与他面对面，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打扮得乱糟糟的，双眼像死鱼一样横着，无波无澜，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是，但我有一个条件，这件事不能告诉他。”
　　这个他不言自明。
　　“这是当然，我们也不希望增添多余的麻烦。”
　　虞嬗是什么性格，谁都清楚，因为这个数据，虞嬗已经闹过一回，甚至提出由自己代替隗霰，优先进行实验的条件。
　　其实鹿谜是无所谓的，反正一个错了，就换下一个，不过隗霰自己愿意，那又是另一回事。
　　和原先那白色透明的药剂不同，这次注入的药剂是红色的，鲜血一样的颜色。
　　“这是什么？”隗霰问拿着针头的鹿谜。
　　鹿谜给了个简短的回答，“血。”
　　谁的血就不用问了，他们现在只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一种方法。
　　血液注入身体带来的痛苦难以想象，但更多的，是别的东西，一些声音窜入他的大脑，那些声音是人类的声音，那些曾经在丧尸面前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那些有些无法释怀的遗憾的人，还有那些想活却没能活下去的人。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一切不曾发生，这些人一定和家人、朋友、爱人过着平静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惊涛骇浪，却也在不断探寻人生的意义，微小的，只有深入生活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你为什么要流泪？”鹿谜解开实验的束缚带，问他，“和爱人离别真的是这么难受的事？”
　　“这里是哪里？”隗霰看清周围的环境，却不是基地的实验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流泪？”
　　“因为我想成为一个人，但我知道永远都办不到了。”
　　“当人没什么好的，”鹿谜知晓了这个乏味的答案，开始低头记录，同时嘴上道，“人类弱小，一个变异的病毒就足以摧毁这具脆弱的机体，想要活下去，适应新的环境，只有进化。”
　　“你说什么？”
　　“人类进化，哪个词听不懂？”
　　他忽然想起，在基地建立之初，有那么一批人，他们提倡全员进化，就像最初的自然选择那样，他们打算进行一波由人类主导的选择，但这个计划很快就遭到了驳斥，相关的声音也逐渐在基地消失，可他们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暗暗蓄积力量，卷土重来，并且绑架了他，如此看来，他对他们是有作用的。
　　“你们想要做什么？”
　　“不是你们，是我们，”鹿谜强调了一遍他们此刻同谋的身份，“初步的计划是筛选掉无法适应进化的人类，还有那些顽固的守旧分子。”
　　他知道这些守旧分子包括虞嬗。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你能做什么？”鹿谜冷笑。
　　“我可以毁掉你们的实验成果，”隗霰意图用自身的价值威胁他们。
　　可鹿谜依旧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隗霰愣住，可鹿谜动作却比他快，举刀划向隗霰的动脉，血流如注，但流了一会，又开始回流，伤口也开始愈合，很快，他受的伤就消失了。
　　“你杀不死自己，我们也杀不死你，你现在成了真正的不死怪物，当然了，那些老家伙喜欢造神，对外宣称你是神。”
　　隗霰收拢衣袖，问鹿谜，“你们打算怎么解决结晶化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身上，”鹿谜道，“当血液与结晶相遇，会产生吸引尸花的效果，当我们同时具备了血与肉与骨，就是完整的个体，到时，进化就会完成，我们会获得更长的生命，更强大的能力，离开这颗星球也指日可待，你不期待吗？”
　　在他们此刻进行实验的时候，一场人类内部的派系斗争展开，基地内部遭遇袭击，因为攻击者对基地极为了解，攻击发生的时候，内部人员还在睡梦中，这场斗争的结果是压倒性的，只有极少数的人逃了出去。
　　等隗霰得知，已经是这些人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归，他们活捉了几个人质，有基地的高层，隗霰在其中看到了虞嬗的父亲虞恒，却没有虞嬗。
　　战斗还在继续，他们在追捕逃跑者的同时，又在捕捉掠食者，活捉的掠视者被带了回来，隗霰见过一回他们对待掠食者的办法，他们会想尽办法让这些掠食者绝望，以待取出他们结晶的心脏，里头还有几个没成年的孩子。
　　半夜，隗霰来到关押掠食者的牢笼，这是特制的牢笼，能够压制掠食者的异能，看守者见是隗霰，也没阻拦，让他走了进去。
　　鹿谜正在里头进行实验。
　　“让我来吧，”隗霰道，结晶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那他至少能帮他们减少一点痛苦。
　　他拿出一把小刀，割开动脉，血液开始往外流，流到掠食者的皮肤上，这些血液会让人在刹那间看见一切人世间痛苦的事情。
　　当他走向第三个人，发现那是个小女孩，女孩穿着一条脏脏的白裙子，她看见隗霰，伸出手握住了他，问了他一句话，“我死后，还会有来世吗？我听说，杀了人的人灵魂就脏了，永远都是罪人。”
　　“那我们就都是罪人了，”隗霰垂眸，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掠食者也曾是他们的同类。
　　冬天再一次降临，他们凑齐了足以吸引尸花的水晶，但还缺最后一步，血与水晶的融合，隗霰被通知参加这一次据说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日子定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鹿谜负责告知隗霰当天的行动，等准备完成，他就要走到布满水晶的折射器前，将血液滴入折射器。
　　仪式当天，隗霰见到了所谓的折射器，它足有一座宫殿那么大，被镶嵌在房间墙壁的每一个角落，当他站在那里，就好像进入了水晶宫。
　　鹿谜跟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把刀。
　　“其他人呢？我来到这里，就没见过几个人，”隗霰突然问道。
　　鹿谜对隗霰这种事到临头还要折腾出点事情的性格很不耐烦，“他们不能靠近这里，会被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击。”
　　“那你呢？”
　　“折射器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布满水晶的房间还有一处空缺，那里缺了一块，加上鹿谜这一块，刚刚好。
　　“他们已经死了，无论是那天见到的守卫，还是帮我做实验的助手，”隗霰道，“但你让他们看上去像活着，因为你的能力不是克隆，而是切割灵魂，将曾经存在的人切割出来。”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鹿谜问他，这相当于是承认了隗霰的猜测。
　　“当你问我为什么流泪的时候，我看不清你的助手，但我能看到你，那时我就知道你的助手并不存在。”
　　“什么是存在？灵魂消逝就是不存在？”
　　“我并不想和你讨论哲学问题，”隗霰看着他，“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所做的事情是在毁灭人类，和你最初告诉我的人类进化并不一样。”
　　“你知不知道外头的情况？”鹿谜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知是为了转移注意，还是有别的目的。
　　“外头什么情况？”
　　“外头已经没有人了，我们是最后的人类，”鹿谜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血与肉与骨的融合无法阻止，我们都是促进这个融合过程的食物。”
　　“那你就更该阻止这一切。”
　　“你还能拥有这样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它会改变你们的想法？”
　　让食物觉得自己被吃是一件幸福的事，并且在完成这一过程中，获得完满，隗霰忽然意识到了这股力量真正的可怕之处，它不仅让人异化，还让人失去了想要成为人的意志，甘愿为它而死。
　　鹿谜将刀插在自己的身体上，那里并没有血液流出，但隗霰可以看到比那更糟的事情，他的灵魂在撕裂，他先是切出了一片，那是一个小孩，小孩看上去很阴郁，他又切出了第二片，那也是一个小孩，那个小孩看到第一个小孩，就开始打他，嘲笑他，辱骂他，他切出了第三片，那是一个女人，女人见到小孩，问他为什么不和同学玩，第四片，那是一个家庭主妇，她问小孩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第五片，那是个中年男人，他问小孩为什么只考了99分，第六片，是一只麋鹿，它静静看着小孩……
　　他一片一片地切割，将他这一生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切割出来，一个灵魂被切出了上千片，独属于他的灵魂只有原来的千分之一，颤颤巍巍，随时都会魂飞魄散。
　　隗霰伸手，想要接住这片破碎的灵魂，但他只接住了沉甸甸的结晶，灵魂太轻，他留不住。
　　隗霰将这颗结晶补上，却发现还空了一块，但他来不及多想，房子开始颤抖，结晶落地，相互碰撞，不断发出撞击声。
　　靠近地面的结晶又向外翻卷，一朵直径足有两个人高的花探出脑袋，它进来之后，房子又不动了，恢复了最初的安静，它在原地停了一下，就像是人类进入陌生的环境，在那观察一样，它看了一眼，就选定了一个方向，隗霰所在的方向。
　　肉包裹着骨头，血又在肉里流淌，它要找回它的血。
　　隗霰坐倒在地上，在刚才的撞击中，他的腿部撞到了尖锐的晶体，血液不断往外流，腿也因为伤到了经脉，无法逃跑，可就算他没有受伤，在这封闭的环境中，也逃不过一朵比他大了很多倍，却比他还矫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