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0、第 130 章 ...

  •   我所思念的,我所深爱的,我所依恋的,我所期盼的。
      我正在给你写信,我想写我爱你,但人人都在用它,它可以代表这个人的心,也可以代表那个人的心,三个字可以代表太多人了,也因此,我的爱在人群中被淹没,我想用我的方式来诠释这三个字。
      这是一场艰难的翻译,以至于我将这三个字写了数万遍。
      我要将我的思念写成一首诗告诉你,希望你能在其中读出我爱你三个字,但我又怕你读出了,假作没读出来。
      我该如何明明白白地写出这三个字,又不与它本身重复。
      我要拓宽语言的丰富性,好叫世人都明白它的意义,那是我独创的词汇,它翻译过来就是我爱你。
      将爱替换成任何一个同义字是远远不够的,喜欢比爱更平庸,更轻佻。
      时间可以以钟表的身份出现,可以以太阳东升西落的方式出现;光明可以以灯泡的方式出现,也可以以氢原子聚变的方式出现。
      爱也应该有多种表现形式,以我的思念做为燃料,长成独属于它的模样。
      我的爱好像不够呢。
      你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它会长成参天大树吗?还是玫瑰丛?杂草?
      我不要杂草,那太廉价了。
      今天花园长了一株杂草,杂草不好,还是除掉吧。
      可杂草之后,还是杂草。
      杂草
      杂草
      杂草
      …
      今天总算长出了一株月季,那是朵拥有太阳颜色的月季,是下午的,蛋黄一样的色彩从天际流下,今天的云彩是紫色的,我为它写了首诗。
      它还不够独特。
      我移除了月季,花园又开始长出杂草。
      杂草,讨厌的杂草。
      杂草
      …
      今天花园长出了一株蔷薇,花开得很盛,是两株。
      今天花园又来了新的植物,怎么办?没有地方了,我必须得拔掉一株,两株蔷薇,拔掉哪一株好呢?
      “拔掉你,你看怎么样?”
      “植物竟然会说话,”庄亦伸出手挡在眼前,尽管有人帮他挡住了大半的阳光,仍旧有漏进来的,“这可真稀奇。”
      他似模似样地感叹,却不感叹自身的危机。
      虞嬗道,“我要杀你,你不怕死?”
      “你杀不死我,”庄亦道,“曾经也有人想杀我,可你看,我还活着,而他们已经不在了。”
      “如果你有机会死,你会选择死吗?”
      权玉杰对这样的磨磨唧唧很不满,而且他的身体开始植物化,这个掠食者可能是第二类,如果不早动手,遭殃的就是他们。
      “我试过了,可总会活过来,那太无趣了,”庄亦的手臂裸露着,虞嬗这才看到他手臂上的割痕,他到底割过多少刀,虞嬗一时也分不清楚。
      庄亦接着的话带着疑惑,“你为什么还没有长出叶子?”
      “可能因为我没有爱。”
      “那你为什么没有变成杂草?”
      “我也没有变成杂草的勇气。”
      “变成杂草不需要勇气,”他认真地纠正了一遍,带着点执拗地,他又重复了,“不需要。”
      “变成杂草才是最需要勇气的,以顽强的生命力去抵抗命运的无情,即使不堪一击,也仍旧会恢复,杂草不以一时的得失定胜负,而以数量取胜。”
      “我讨厌杂草,一点也不独特,”庄亦的眼眸平静,虞嬗知道,他们是在鸡同鸭讲。
      虞嬗问他,“那我让你体验真正的死亡,可好?”
      “你大可以试试,”庄亦话刚出口,就见鲜血汩汩流出,流的地方不是地面,而是虞嬗的手心。
      “你…”庄亦那张平静地脸显出色彩来,他突然抓住虞嬗的手臂,“告诉我,我爱你写作什么?”
      “你会以人的身份重生,以有限的生命写无穷的诗。”
      死亡是人类永恒的主题,爱也是,如果一定要为空白的人生填上意义,那上面一定有与爱相关的文字。
      随着心脏一起掉落的,还有一本诗集,里头的字是手写的,到后来,越发混乱,日记和诗混在一起。
      权玉杰解除植物状态,走上前,“你骗了他。”
      人一旦成为掠食者,就再无逆转的可能,更别谈他的心脏已经结晶,这种结晶的心脏被称作掠食者的死亡,心脏可以重新利用,制作成药剂,喝下药剂的人并不会因此而继承记忆,无论是从肉身的角度,还是灵魂的角度,这个人已经死了,完完全全,身死神灭,世间将再无他的痕迹。
      掠食者固然该死,虞嬗却不该对一个将死之人许下做不到的承诺。
      “如果一个美梦能让他走得更平静,那为何不编一个?”虞嬗收起心脏,将诗集放回椅子。
      “那是假的。”
      “我们每一个人都活在别人构造的梦里。”
      虞嬗偏过头,夕阳西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匹骨马穿越瑰丽的云霞,降落在天台上。
      “你又是属于谁的梦?”虞嬗看着骨马,它比虞嬗还要高,全身只有骨架,没有肌肉,没有心脏,没有眼睛,却能打出响鼻,那灵活的动作好像它是一匹正值壮年的马。
      马用空洞的眼眶看他,却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反而甩了甩脑袋,想要晃动那并不存在的鬃毛。
      “你让我坐上去?”
      马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张嘴咬住他的袖子。
      “别去,”权玉杰想要阻拦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坐上去。
      虞嬗却已翻身上了马,动作熟练,像是深埋于肌肉的记忆,他拉过马缰绳,对权玉杰道,“我去去就回来。”
      去去就回来,他已经听过太多次了,说这句话的人,多半是回不来的。
      “如果我的对象瞒着我做这件事,我会气得发疯。”
      这是合上仪器前,姜繁最后对他说的话,他已经放弃了劝说,早在这之前,他试过无数手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不是只有为了对方牺牲才叫爱情。”
      为了验证这句话,直男姜繁翻阅了无数典籍,就为了证明细水长流的美好,“你不想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作为伴侣,跟他一起出现在他朋友的婚礼上,你不是说过,要陪他一辈子,这才多少年,你就要临阵脱逃?”
      虞嬗看着他,用一贯的平静神情,现在的姜繁恨透了,他无比烦躁,虞嬗却还能说出更离谱的话来,“这是我跟他的事。”
      “呵,那之前找我抱怨的时候,就不是你们两个的事了?”
      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这个家伙以这种方式伤害隗霰,到头来,苦的还是虞嬗。
      一计不行,姜繁又想了另一计,他带着虞嬗去看真正的丧尸,看那些中了病毒的丧尸怎么一点点失去人性,怎么失去神智,甚至是同类互食,看过这些的,无不大受震撼,姜繁更是当场就吐了出来,此后的一个月只敢负责外围的工作,做一些检测,但在虞嬗面前,这些东西像屏幕里上演的丧尸片,至少姜繁只有在看丧尸片的时候,才会有这般镇静。
      虞嬗似乎铁了心地要走一条死路,姜繁为其惋惜,却同时也在想,是什么让虞嬗做此决定,就好像世界快要毁灭,他走投无路。
      怎么可能,要真是这样,姜繁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的权限是相同的,能得到的信息也相同。
      仪器上显示出被测者的身体状态,姜繁对上头的数字很熟悉,这些数字合起来就在说一件事,这是个健康的实验体,适合改造。
      他真该在测试前,给虞嬗喝点东西。
      姜繁给虞嬗拔掉探针,同时叮嘱道,“这段时间只能吃食谱上列出来的东西,不能喝酒抽烟,不能偷偷吃甜点,生活上要禁欲,尽量避免受伤。”
      无论哪条,犯吧,大胆地犯吧。
      他要不给隗霰打个电话,申请个家人探访什么的。
      他的计划有了个开头,中间是黑箱子,要等到第二次测量才会有结果,如果测出身体状态不好,他就可以将这个计划延期。
      他在这等着虞嬗来测量,没等到虞嬗,却等到了上司的通知,上头测试过虞嬗的方案,确认有效,决定选拔一批人进行前期改造。
      大势所趋,姜繁无力回天。
      他想,大概真是末日了,所有人跟着虞嬗一起疯。
      还不止一次,他这个脆弱的人要见证两次人类世界的毁灭,他就是那最后一个人,哦,他忘了,就在几天前,他也不再是人类。
      这片土地上居然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变异的走尸,按照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所看到的,这叫丧尸,这不是尸变,而是一种会传染的病毒。
      如今是寒冬,风本该是冷的,他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
      寂静的天幕云层暗涌,一只爪子探出天际,龙吟传遍整个天空,几乎要将他们的耳膜震破,尖厉的声音撕扯他们的心脏。
      它扇动翅膀,白天就可化作黑夜,它一个呼吸,江海为之倾覆。
      “那是……龙,”姜繁还保留着作为人的情绪,但在心底,另一种情绪开始蔓延,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几个月前……
      他希望一切恢复如初,希望这只是一个飘在云端的梦,会有人将他一巴掌扇醒。
      “梦会有醒的时候,对不对?虞嬗,”他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眼皮耷拉着,勉强支了起来,地面冰凉,四周是光秃秃的金属墙壁,是虞封的中心城吗?看了毁坏得不轻啊。
      “我的朋友,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一个叫研究所的地方,我们在研究丧尸,和走尸很像,”随着他的叙述,更多的记忆碎片融合。
      他在那个地方长大,被父母拉着手,进入幼儿园,后来又升入小学,天天和一群小屁孩爬树挖虫子,尽是些无聊的事,小学毕业那天,父母特地赶来看他,留下了一家三口的合影,和梵域的管理者完全不同。
      小学毕业后,他进了附近最好的中学上学,在那里,是日复一日的试题卷子,高中大同小异,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大学,他的生物还不错,加上父母也是研究这个的,毫无意外,他选了这个专业。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还称得上平常,直到他遇到了一位室友,他的室友不是生物系的,而是化院的,听说人缘极差,跟原来的舍友打了架,本院无人敢与他同住,便被流放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姜繁忍不住要爆粗口,当他这什么地方了,边疆苦寒之地?爱塞人就塞人,人家一个院都不要的人,他会要?
      姜繁可不想跟什么危险人物住在一起,他左打听右打听,混在化院中间,可算打听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消息,据说虞嬗是个同,和舍友打架也因此而起,他的舍友对同有歧视,事后,将这事捅到了辅导员那里,化院一院的直男,谁愿意跟个同住一块,于是虞嬗便被流放到了这里。
      知道前因后果的姜繁放心了,至少不是暴力分子。
      于是他同意了此次的宿舍调换,说到底,他还是个心软的人。
      虞嬗换过来了,那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即使姜繁是个直的,也能感受出来,不过与他的漂亮外表不同,他的性格很糟糕,目中无人,姜繁觉得,他真正被赶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性向,而是他的自大。
      姜繁在谋划着什么时候将虞嬗踢出去,却没曾想,他们研究的东西有重合,而且虞嬗经常能从他所不了解的角度提出问题,既然有利用价值,那就留下好了。
      于是这么过了四年,他看着虞嬗恋爱,毕业,搬家,换研究项目,一步步走向疯狂。
      他们都在走向疯狂,走向毁灭,无一幸免。
      记忆在丧尸入侵,研究所断电后戛然而止。
      如果这是他们的前世,那么仿佛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何他会在刚见到虞嬗时,觉得很熟悉,他们早就是朋友了,很久很久以前。
      “未来会好起来吗?”一股难言的剧痛从心口传来,此时姜繁才有力气低头,心脏的皮肤已经破了,铁制的盔甲卷了皮,露出白色的结晶,裹在已经结痂的皮肤里,同样的情景,他曾见过无数次。
      一定是发生过令人绝望的事情。
      姜繁想起来了,那个少年差点将他和隗霰杀死,但不知怎的,被刺中心脏的隗霰却像变了个人,对少年疯狂攻击,将他杀死,不仅如此,他还开始攻击自己。
      他又做了什么?
      他用尽仅有的一点力气,对隗霰使用了能力,一种能令人生理年龄倒退的能力。
      “未来会好起来的,”虞嬗的声音比他记忆中更低沉,也更成熟。
      他抬起头,看着虞嬗的双眼,他很熟悉这双眼睛,那是双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眼睛,他只将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心里,眼睛便只传达最真实、坦诚的东西,直抵心灵。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说的话,相信你能扭转未来,即使现实和实验数据无数次告诉我不可能,我也想相信。
      这样唯心主义的我,何尝不是一个傻瓜。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