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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 1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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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所有的样子,但我不是你。
空气中有柠檬的香气,从细胞开始炸裂,汁水瞬间溢满这个午后,金色阳光洒满庭院,当他们的收入仅够支付房租和日常开支时,这就是他们能享受到的最美的景色。
那个小家伙是在春天来的,当时裹在虞嬗的口袋里,一进屋子,就窜了出来,开始探索房间。
“姜繁的猫生了小猫,实验室人手一只,”虞嬗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所以你也要有一只?”
隗霰倒不是反对虞嬗养猫,他只是奇怪,一向不爱饲养小动物的虞嬗怎么会答应养猫,这只小猫和猫妈妈很像,纯黑的毛皮,很活泼,才一会,就爬到了沙发上,顺着沙发跳到茶几,去嗅扔在茶几上的柠檬皮,忽又跳开,决计不再靠近这堆柠檬皮。
“当我不在家,你也不在家的时候,你打算把它放在哪里?”
两人聚少离多,各有事情。
“带去学校。”
隗霰,“…”
想得还挺周到。
“那你养吧,”隗霰很快就松了口,家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养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很容易生病,会感染寄生虫,感染细菌,需要打疫苗,定期洗澡,即使这样,它的生命也很短暂。
在两年后,他们准备搬去新家,这只猫咪患上了无法治愈的疾病,他们将猫的尸体埋在了树下,虞嬗看着小坟头,很久没有说话。
天下雨了,隗霰撑起一把黑色的伞,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
“难过就说出来吧,”隗霰道。
虞嬗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皮鞋踩过一个水潭,激起一圈圈涟漪。
“真实世界的猫没办法处在既活着,又死去的状态,”虞嬗道,“它死了,就是死了。”
“它也可以处在既活着、又死去的状态,只要你没有得知它的死讯,没有看见它的死,你就有理由相信它同时拥有两种状态,”
“如果我是它,我就会知道自己的死期。”
“那又如何?你是虞嬗,我是隗霰,我们不可能成为一只猫,就像我们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
“我会做最后的告别。”
生命的无限可能性,时间的不可计数性,在某一刻塌缩,收束成了唯一的未来,剩余的,都是自欺欺人。
“我们有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生活不是你的实验,有实验方案,有设计方案,有中间产物,有最终目标,很多事情会突然降临,好的,不好的,很多事情你可能不喜欢,这是很无奈的事情。”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搬家的时候,猫咪也跟着他们去新家,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为它选购猫窝。
“我们能选择。”
“看来我的劝说失败了,”隗霰无奈道,“你喜欢唯一的答案,而我喜欢无限的可能性,我们依旧谁也无法说服谁。”
实验需要寻找解,人生需要的是包容,他们从不同的起点出发,屡屡无法达成共识,却又像是纠缠在一起的粒子,一个自旋向上,一个自旋向下。
搬家的那天,他们将一箱箱的货物送上车子,生活用品并不多,衣服两箱,厨具一箱,剩下的都是两人的资料和书。
将这些东西搬走后,这里又变成了没有生活气的狭窄出租屋,灯已经关了,唯一的一点光来自主卧那扇不大的窗子,光越过空间,投影出一个方框,它只是一个方框,在别的时候,它就会和周围的地板融在一起。
窗是一个框,门也是一个框,框就是框,框的颜色没有意义。
“走吧。”
隗霰站在门口,他们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依旧是两个人,只有那个框还记录着一些事情,现在它也要被拆掉。
虞嬗起身,关上门的那一刻,又看了一眼那个框。
于框而言,款式和色彩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于猫而言,框也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于人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并非无关紧要。
“你已经盯着这个洞看了十九分三十七秒,在我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又过去了五秒,很好,你在浪费自己的生命的同时也在浪费别人的生命,”姜繁对着那坐在猫门前沉思的人道。
同事端着咖啡坐下,“拿着秒表掐的人也好意思说别人在浪费他的生命?”
“不就是失去了一只猫,至于么?”
姜繁很看不上这种矫情,他们杀过的小动物还少么?实验室的小白鼠是白牺牲的?还是水中的细菌不算生物?
“那不是猫,”同事感叹。
可被谈论的人就像是外人,一切与他无关。
这时门开了,他才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话来,“那是替它来的。”
看清来人的姜繁愣了一秒,紧接着,捂着肚子大笑,整个房间都是他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他像是被人点了笑穴,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旁人鸡皮疙瘩乱掉。
虞嬗沉着脸道,“吃苍蝇了?”
“虞嬗,你知道吗?”姜繁好不容易在止住笑,“李如说你是,是他的猫转世。”
这就是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最大的代沟,在有神论者那里可以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们这些无神论者眼里,颇有些原始迷信的味道。
对于有神论者,姜繁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如果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可以用神来解释,那么这是一种怠惰,是人类不想思考,或者被巨大的压力压垮,而选择向未知妥协,他还年轻,还不愿妥协。
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竟然有一种人,是科学家和信徒的结合体,这样的人在使用科学进行求证的时候,同时相信神神鬼鬼的存在,还相信灵魂转世。
“它不会从那里走出来,”虞嬗对李如道。
在很多个片刻,他也有过错觉,那只小黑猫会从门外钻进来,跳上桌子,先是在领地巡视一圈,又占领隗霰正在工作的电脑,或是他正在翻阅的资料,伸出黑色的小爪子,抱住手臂,丝毫没有打扰了主人工作的自觉。
李如道,“猫可以同时处于死和活两种状态。”
虞嬗道,“猫不是量子,死也不是个可逆状态。”
“它还有灵魂,”李如盯着猫门,他不知有没有在听虞嬗的话,又或者虞嬗的话加深了他对自有理论的信仰程度。
“别理他了,”姜繁拉过虞嬗。
虞嬗问他,“李如怎么回事?猫怎么会有灵魂?”
“你还真是十万个为什么,”姜繁翻了个白眼,“不过我刚好知道,他家上一只猫死的时候,这只猫就出现了,两只猫长得很像,他一直相信这只猫是上一只猫的转世。”
“那上一只猫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种事虽然很少,但人口多了,还是会发生的。
“他上上只猫死的时候,上一只猫就出现了,这两只猫长得也很像,你是不是还想问上上只猫有什么特别之处?”姜繁露出早有所料的神情,“上上只猫是他的爷爷养的,他一直觉得,爷爷去世后,这只猫偶尔会露出和爷爷一样的眼神,他认为这只猫的大脑里残留着爷爷的灵魂。”
“所以呢,”姜繁总结道,“你要是被当成猫咪的转世,也就间接等于当了人家爷爷,从此要改成虞爷爷,我去,你占我便宜。”
“再叫一声,过年给你压岁钱。”
“你给我滚出生物系。”
“我要真这么做了,明天你可得上新闻。”
“为什么?”
“教唆自杀。”
姜繁愣住,这里就是一楼,还能滚出花来?
虞嬗当然不可能是滚出去的,他转身离开,身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又高又瘦,偶尔瞧见因为走动翻起的外衣下摆,他还总爱穿些长风衣,搭配黑色立领毛衣,旁若无人地在校园里装深沉,不知道的学妹以为是哪里跑来的电影明星,姜繁对虞嬗这种装X行为很不屑,男人要外表有什么用,要的是灵魂。
他关上门,问同事,“我哪一句像教唆自杀?”
同事道,“滚出生物系。”
“不就是从这栋楼里滚出去?”姜繁不明所以。
“生物,”同事强调了一下。
“对啊,不是化学,不是物理,不是地质,是生物。”
“我们想要变成非生物,只有一种办法,”同事耐心解释。
姜繁充分发挥杠精精神,“那机器人怎么算?”
“你觉得成为机器人之后,还能算生物吗?”
如果姜繁回答是,那么他就犯了自相矛盾的错误,如果他回答不是,那么这就是死亡的一种。
姜繁,“…”
不想跟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