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115、第 115 章

　　推开这扇门，你将堕入无限的世界，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无限的，与无限相关的，美丽的，旖旎的，未经证明的，全然属于自我的。
　　人类的言辞不足以来形容它的伟大和瑰丽，计算机只是拙劣地模仿它的形式。
　　人的尽头，理性的尽头，被感性所补充的部分，到达不了的地方，未被探索的地方，属于疆域内，不限于疆域，属于思维，不限于思维。
　　鸟儿飞行的轨迹，树木生长的方向，流水的每一次撞击，每一束分流，人类在街头的偶遇，微粒之间的碰撞与反应，都将不再依赖于概率。
　　因为你将成为神，知晓所有的因果。
　　知晓了因果，也就知晓了命运，人类的命运，世间万物的命运。
　　成为无所不能的神，你的名字将遍布每一个角落，你的事迹将印入史书，你的理念也将被人传承，你将被人所信仰，成为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你的灵魂将永存。
　　与这比起来，成为社会中的一份子，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微不足道。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来吧，推开它吧。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那仿若瓷娃娃的少女身上，她的脸颊很白，鼻头又微微泛着红，带着褶子的领口挡住了下巴，阳光从侧面转到正面，一朵云来了又走。
　　少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睫毛不安地颤动，她猛地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下来，白色的袜子踩过地面，留下一道白的背影。
　　少女将男孩从被子里抓出来，虞妘揉了揉眼睛，“跟你说过多少次，进门之前要先敲门，你这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快，快，把他带回来。”
　　“你先讲清楚事情的经过，他是谁？”
　　爱丽丝惊慌失措的时候就是这样，她丢了兔子的时候，把虞妘拉出来，给她抓兔子，她的发饰丢了的时候，又拉着虞妘给她做新的发饰，在爱丽丝那里，女仆和门口站立的侍卫一样，是用来看的。
　　但这次的惊慌不太一样，她不像是丢了一只兔子，像是丢了个人。
　　“虞嬗，你的哥哥，我看见他倒在血泊里，隗霰抱着他，绝望而痛苦。”
　　“爱丽丝的这句话缺乏感情，”虞嬗的指尖落在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上，“绝望和痛苦都是形容词，大量使用形容词是个偷懒的办法，它在极易引起读者想像的同时，也带来了语义模糊的问题，比如漂亮这个词，它既可以指一个人的外表，也可以指一个人的品格，有气质可以是漂亮的，有智慧也可以是漂亮的，在具体情况下，还可以指球打得漂亮，工作做得漂亮。”
　　“而且，为什么死的人是我？”这句话为虞嬗大段的陈述画上休止符。
　　“因为我没有英雄救美的特殊情结。”
　　“你这回倒是用词精准，”虞嬗赞叹道。
　　隗霰挑了挑眉，反问，“英雄？”
　　“救美。”
　　不要脸，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突然开始怀念学生时代那个更青涩，有时又别别扭扭的虞嬗。
　　“一个词具有本意和引申义，美不一定是指美女，也可以理解为在特定环境下，比较弱小的人。”
　　“那应该用锄强扶弱。”
　　好啊，今天是抓着他的语病不放了是吧，隗霰被激得声音也添了渐强音符，“你说说，你是因为什么看上我的？”
　　“当然是日久生情。”
　　“哦，”隗霰那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惭愧来，他的指头戳在虞嬗心口处，“问问你这里，再回答一遍刚才的问题。”
　　虞嬗的神色不太自然，他伸手理了一下衣领，“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一招对我有效的？”
　　“你看，你也给自己预设了隐含条件。”
　　隗霰根本没提过□□这个词，虞嬗就给自己加了戏码，这还真是不打自招。
　　一栋大楼的地基没打好，这栋大楼迟早要出问题，虞嬗一直认为他们的爱情就是这栋没有打好地基的大楼，这件事还要从那段奇怪的风波开始说起。
　　“我送他礼物？我为什么要送他礼物？要不是他，这件事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虞嬗不可置信的大叫，他的好朋友加好室友居然让他给隗霰送礼物，因为这一出，现在总有奇奇怪怪的人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我不介意当小三小四，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什么就算你的心里还有其他人，我也不介意。
　　人渣居然还有人爱，他真是大开眼界。
　　“你要改变你的形象，俗话说的好，改邪归正，让大家相信你和那位‘小三’学弟彻底分开了，那些奇怪的流言才会慢慢淡化，”姜繁很有耐心地劝导他，一边逗弄着一只小奶猫，这只猫是他的同班同学寄养在这的，毛色棕灰，听说长大之后，会比楼下的校霸阿黄还要大一圈。
　　“没有的事，要什么证明？”虞嬗显然更暴躁了，让他思考这些事情，就已经有了一个痛苦的开始，他并没有痛并快乐着的能力。
　　“你看，知道你谈恋爱，还脚踏两只船，找你告白的人更多了，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会看人的，你沾染了尘埃，他们就觉得你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就想着来分一杯羹，不然自己就成了亏了的那一个。”
　　“你的形容很奇怪，”虞嬗沉思片刻，对他道，“不过我得承认，你说得对。”
　　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虞嬗敲响了隗霰的门，隗霰有一个室友，不过此刻不在，两边是两人的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两人共用的，虞嬗就坐在正对着门的那一头，隗霰坐在另一头，在给他倒果汁。
　　他的前头放着一个方盒子，蝴蝶结打得很漂亮，蕴含着店员对他的无私鼓励。
　　来自一个路人的鼓励，这让本就有点慌的虞嬗更慌了。
　　“你想说什么？”
　　“那天的事情，”那些早就准备好的字化在虞嬗的嘴里，断是吐不出来的了，他拆开那漂亮的蝴蝶结，打开包装盒，将盒子往前一推，“这家店的巧克力很好吃，你尝尝。”
　　“看不出来，你还吃这个，”隗霰拿了一块，那是块酒心的，一咬开，就有酒香透出，带着树莓的酸味和巧克力的苦味。
　　“巧克力补充能量快，它所含有的硬脂酸不会升高胆固醇，不容易发胖，还能令心情愉悦，”虞嬗觉得他此刻就是个解释词条的机器，这个机器僵硬地接过果汁，喝了一口，又僵硬地拿过一块巧克力。
　　“据说，”隗霰吃完一块巧克力，又捏起一块，“巧克力曾被认为是一种灵药？”
　　“什么样的灵药？”求知的欲望暂时让这个机器有了一丝人的情感。
　　“它拥有奇特的能力，它那独特的香味，只要闻上一闻，就能令男女为之疯狂，很快，这种催情灵药就传遍了大陆。”
　　如果可以，他想回到十秒前，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现在的话题走向就像是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睛本该盯着正前方的，却在路边看到一只猫，那只猫绒绒的，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然后他追着那只猫，进了一条小巷，小巷设计得还贼复杂，想出出不来。
　　就在虞嬗汗流浃背，想着该继续计划，还是解释清楚之间游移不定时，隗霰打断了沉默，他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啥心意，他什么也没有，他就是个没得感情的机器。
　　“你喜欢就好，”虞嬗决定将事情解释清楚，他正要说话，门推开了，进来一个男生，身形高大，见到陌生人，神情十分自然。
　　“呦，你的朋友来了？怎么不带他去校园转转。”
　　“这是我的舍友，屠文韬，”作为唯一一个两人都认识的人，隗霰介绍道，“这是虞嬗。”
　　“这名字我怎么在哪听过，”屠文韬拧眉，几秒后，他揪过虞嬗的衣领，吼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脚踏两条船的人渣，你要是去骗别人也就罢了，居然敢骗到我的兄弟身上。”
　　“不是那么回事，”虞嬗想解释。
　　“你还不敢认了，没想到你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今天是跳进黄河水都洗不清了。
　　“没有的事，”还是隗霰出来打了圆场，“是那位学弟缠着他。”
　　果然还是隗霰明事理，这礼没白送。
　　“是嘛，”屠文韬慢慢冷静下来，又瞪向虞嬗，“那你对我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今天给我说清楚。”
　　他没想法，他什么也没有。
　　“我…”虞嬗心虚，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说谎心虚，他小时候脸皮可厚了，被他整蛊过的小朋友来找他算账，还会被他再整一次。
　　一转眼，他瞥见了同样在看着他的隗霰，不过目光一触即离，隗霰垂眸，捻起那块巧克力，送入口中，他就看见那块巧克力在唇边融化，在他的回忆中，虞嬗是这么描述的，‘我多么希望那时融化在他唇边的，不是巧克力，而是我。’
　　“我在追他，”鬼使神差的，虞嬗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就想缝住自己的嘴。
　　“我同意了，”隗霰随即道。
　　他怀疑是个套，但他自愿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