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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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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对他又何时有过偏爱,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去,夺走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父母来了又走,朋友也会离去,永远的离去,他属于人的部分正在一点点死去,他只剩下了一个人,当那个人也不在了,他不敢去想,他怕想像也会成为一种力量,被命运那敏感而残忍的眼睛瞥见。
卷毛死于掠食者之手,死无全尸,他的内脏被鸟类啄食,那里没有他的心脏,鸟类无法啄食已经结晶的心脏,它被君王带走了,为了一个至今都不为人知的目的。
君王也在等他的心脏,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生生将心脏剥离没有用,结晶只有一个办法,亲眼瞧见绝望,被绝望所吞没。
花园里那些被外来者杀死的人,从出生后就被pua的雪儿,被孤独折磨至疯狂的考察队员,屈服于权威、将权威内化的约翰,成为整个小镇居民的情绪垃圾桶的社会边缘人,失去所爱,不愿相信人性的铁匠,生生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将铁链套在同族脖子上的伊尔莎,被早衰症折磨至疯狂的病人…
每个人都有必须要经受的痛苦,但命运的手在给痛苦称重的时候,给有些人的天平上多加了一个砝码。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和这些砝码比,哪个会重些呢?
末日,是人的异化,是人的死亡,那颗会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失去活力,不再为任何人跳动,他就死了。
“你也要走,对吗?”
他看向对面,范炀很平静,没有痛苦,身体却在虚化。
他曾以为,他会比这些朋友走得早,因为啊,卷毛喜欢运动,身体很好,范炀绿茶,心态好,胡饼热爱生活,而他总是在担忧,心态差,数不尽的毛病。
他幻想过,如果他们顺利毕业,卷毛可能会继续读书,胡饼要去中学教书,范炀的人脉很广,他进了公司,一定能混得很好。
卷毛、隗霰和他说不定还能做同学,三年后,他们分别,卷毛会去当地的博物馆应聘,隗霰和他继续读书,等他们毕业,他们会搬到一起住,日子很平静。
几年后,他们会收到班级群发来的短信,给他们创造一个相聚的理由,尽管他们还在互通电话和短信。
范炀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终于放弃了那甜甜的小奶狗造型,转而往帅大叔方向发展,胡饼很受学生欢迎,因为在学校吃得太多,又胖了一圈,卷毛变得更加成熟,带上了书卷气,他和隗霰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学校里的模样。
学校附近那家小菜馆经过装修,门面从大红大紫升级成了简约风,菜单上的菜却还是那几道。
校园里吵吵嚷嚷,是新入学的学生,他们在畅谈人生、理想、未来和单身狗的哲学。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他们只能向过去学习,对现在和未来却如此的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灾难降临,而做不到科幻小说里描述的事情,制作出一种毁灭性的武器,将这一切的源头消灭。
他甚至连留下眼前的人都做不到,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
随着身影变淡,范炀的声音也很飘,“我对你的感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遇到隗霰,会喜欢上我吗?”
一个人能喜欢上一个人,就能喜欢上第二个人,只要时机得当,范炀惯会创造时机。
“如果你遇上危险,我会去救你,即使那个过程中死了,我也不会怨你。”
他们是好朋友,虞嬗甚至做出了好朋友间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他该知足了。
“那换做是他呢?”
直到范炀彻底消失,虞嬗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他不能,而是他在害怕,因为他到现在还没看到隗霰,而这辆列车一定会有一个站,名字叫恋人。
“列车即将启动,请乘客做好准备,下一站战友站。”
车厢里只有一个人,在不久前,虞嬗还拾到过他的包裹,并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茫茫乱世中,遇到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人,是何等的幸事,而现在,幸事变成了丧事,乐星澜出现在这一站,多半已经遇难。
“你丢了东西,”虞嬗在他对面坐下。
“那东西呢?”
“在隗霰那里,”虞嬗迟疑了一下,问道,“我看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谁交给你的?”
乐星澜看着窗子,透明的窗子上印出两人的身影,他的声音很淡,像雨后的竹香,“你有兄弟吗?”
“我有一个表弟。”
“双胞胎兄弟呢?”
“你见到了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一本日记能穿越到平行世界,一个人是否也可以?
目前为止,他已经梦到了三条世界线,第一条,说不清年代,还留有一些封建王国的痕迹,科技发展比较慢,也比较突然,疑似有穿越者。
第二条,时间为现代,虞嬗不是历史系的学生,而是化学系的学生,与姜繁为室友,因为一次意外,与隗霰成了绯闻情侣。
第三条,依旧为现代,虞嬗和隗霰成了舍友,但并不在一个系,虞嬗的专业成谜,隗霰的专业成谜,唯一知道的,是虞嬗摔断了手臂,并且那个虞嬗看上去很欠揍,那摔断的手臂说不定也是他嘴欠得罪了人的报复。
加上他这一条,小径已经出现了四条岔路,第一条的虞嬗已死,穿越而来的可能是第二条或者第三条线上的。
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还给隗霰寄信,想想都觉得头顶有点绿,还是自己绿自己。
“很像,但细看,又不太像,他右边戴了一个金属坠子,看人的目光很让人生气,有洁癖,喜欢双手交叠,靠着椅背,话多,这也很让人生气,”乐星澜描述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印象,“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给我的感觉不像人,像…”
乐星澜不知道该不该用那个词,虞嬗给他接了下去,“掠食者。”
“也不太像,掠食者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绪,尤其是面前坐着个人的时候,可我和他交谈的时候,他的谈话十分自然,情绪控制良好。”
“你们谈了什么?”
“我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乐星澜开始回忆那时的事情,那是一间咖啡馆,玻璃被人砸了,椅子还是好的,他们就坐在那里,对面的人在煮萝卜。
锅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是一种很好听的声音,乐星澜已经很久没听到了,对面的人的声音也很好听,这让他来形容不太妥当,他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对面那个男人的声音,那种声音侵略性太强,他的姿态也传达着类似的信息。
在透明的泡沫里,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你和虞嬗是什么关系?”
过了很久,对面的男人从锅里挑出一块萝卜,盛在碗里,问他,“吃吗?”
“一块,放点盐,谢谢,”乐星澜没有拒绝免费的午餐,他也不认为对方会无聊到在食物里下毒。
他在萝卜上撒了点盐,推到乐星澜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块,吃起了萝卜。
乐星澜拿起碗,又放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吃饭,别说话。”
那声音又变得有耐心了,却像在哄小孩子。
乐星澜并不是很强硬的性格,他决定吃完萝卜,再问这个问题,但吃完后,对面的男人又开始煮姜茶。
他想起了那句养生名言,冬吃萝卜夏吃姜,这春天到了,就两个一起吃么?
他眼看着对面拿出了茶叶,拿出了姜片,还拿出了白糖,他怀疑那是百宝袋,里面什么都有。
“虞嬗,”乐星澜自暴自弃地叫了一声,对面的人没理他。
乐星澜这才发现这个锅下面没有柴火,也没有电,它却在咕咚咕咚冒泡,他的高中理科知识学得不好,但也明白这违反了熵增定律。
“在炼金术里,一种元素变为另一种元素,叫做嬗变,在文化研究领域,嬗变又指代一个文化现象的更迭变迁。”
乐星澜逐渐双目无神,切换学渣状态,他知道有一招可以对付这类人,只要三个字,不断重复这三个字,“所以呢?”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嬗变被视为不可能的事情,炼金术士想要将别的元素转化为黄金,最终得到的只是一种金色的金属,并不是黄金,后来有了化学,化学家整出了一套元素周期表,这当然是很伟大的发现,但同时,也给这门学科添加了一条锁链,就像牛顿力学给物理添加的锁链那样,元素和元素之间无法转化,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共识。”
他已经连‘所以呢’都不想说了,他要使出学渣终极秘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对面的人终于住嘴了,但不是因为观众的冷淡反应,而是他终于想起了乐星澜的问题,“你刚刚问我和虞嬗是什么关系?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你注意到了我和虞嬗的相同之处,这是观察的起点,相似的东西能被分为一类,给它们取一个相同的名字,或者编号,尽管我们不知道它们到底是否相似,它们是否赞同这种分类方式,男人是否赞同自己被打上这个编号,乙醇是否愿意和甲醇处在醇这个分类下,毕竟同一分类下,可以天差地别。”
男人说完,将领口、袖口细细理了一遍,又将桌面擦了两遍。
好吵。
可以闭嘴吗?
“你不想回答可以不答,”乐星澜道。
他将这一切做完后,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着乐星澜,乐星澜以为他要说话,可他长时间没有开口。
乐星澜觉得这不太对劲,该不会是他长得好看,看上他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他能当上游戏主播,一半靠技术,一半靠脸。
可要说好看,乐星澜只是比普通人好看一点,属于耐看型的,对面的男人才是惊艳型的,若他再年轻几岁,五官和气势再弱一点,就是童话里那种偶然落入人间的美少年,美得雌雄莫辩。
只要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