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纪》梅花雀

111、第 111 章

　　几轮后，终于轮到了虞嬗赢，范炀输。
　　虞嬗做了点手脚，将范炀抽到的那张纸略作修改，变成了他扔进去的那张。
　　“说吧，你的问题，”范炀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连小奶狗人设也懒得维持，倒是有向咸鱼发展的趋势。
　　“你和隗霰打赌时，他对你说了什么？”
　　范炀似乎没想到虞嬗会问这个问题，他眼神闪烁，想要避开这个问题，“你在说什么，什么打赌，我没跟他打过赌。”
　　“需要我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一遍吗？我倒是不介意。”
　　他看着范炀，那目光骄矜又刺人，让范炀很不舒服，他所认识的虞嬗更温柔，更可爱，不是现在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人侵略性太强，被他看一眼，就像被剥去伪装，无情地展露。
　　这是一个拥有虞嬗外表，却全然陌生的人。
　　他想从这些陌生中挑出一些熟悉的零部件，就好像他回到老家，想要从那些全新的商店中找到小时候的记忆，可他离开太久了，错过了商店的变迁。
　　“好吧，我告诉你，”范炀终是败下阵来，“他对我说，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不会出错的回答，并且将他看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拥有独立人格，能够自主做出决定，这有什么好隐藏的呢？隗霰为什么要对他说谎，故意说那些惹他不快的话。
　　“你属于另一个人，但他已经不在了。”
　　范炀依稀可以记得隗霰闪现的落寞神情，那时范炀问，“你嫉妒他吗？”
　　“有什么好嫉妒的。”
　　别人的爱情他不懂，隗霰没有细说，他就擅自脑补了一场大戏，虞嬗曾经有个相恋已久的人，可那个人因为某种原因，永远离开了他，虞嬗虽然后来选择和隗霰在一起，但白月光还是白月光。
　　按照小说的尿性，这白月光还会回来，和虞嬗旧情复燃，隗霰为此深受打击，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终于到了分手那天，虞嬗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决定和隗霰继续下去，可这时，白月光出了车祸，谁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虞嬗，虞嬗心生愧疚，决定照顾白月光，他和隗霰就此错过。
　　但剧本还没完，隗霰依旧爱着虞嬗，他默默守着虞嬗，在虞嬗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可醒来后的虞嬗不知道，误以为是白月光做的，隗霰又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礼物，被正巧碰到的白月光藏了起来，隗霰觉得虞嬗已经忘记了他，虞嬗甚至不愿再跟他有关联，可他还是不死心，他要再见虞嬗一面，等他到了虞嬗的住处，看到的却是白月光和虞嬗接吻的场面，隗霰失望离开。
　　许多年后，两人再次相遇，虞嬗问隗霰的近况，隗霰撒了个谎，告诉虞嬗，他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他找自己在国外认识的好友假扮恋人，虞嬗相信了，神情落寞，隗霰心软，差点说出事实。
　　后来，一次意外中，虞嬗知道了真相，决定重新追回隗霰。
　　……
　　后面千字略（太狗血了，编不下去了。）
　　范炀忽然为自己的狗血和脑补的白月光剧本感到羞愧。
　　而且为什么虞嬗拿的是渣男剧本，而隗霰拿的是受/白莲花剧本，这样不就默认他自己也是个受。
　　一定是今天虞嬗的气场不对，让他产生了错觉。
　　虞嬗十指交错，陷入沉思。
　　这时范炀注意到了他的手指，那里有一枚戒指，“你和隗霰结婚了？”
　　“什么？”胡饼终于解除石化状态，“结婚怎么都不叫我，太见外了，你这样，下回我结婚，也不敢叫你了。”
　　“等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请你，”虞嬗对胡饼道。
　　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好了，他希望这些人都在，或许毕业后，他们就会各奔东西，或许他们会有各自的家庭，只要都在就好。
　　“游戏还玩不？”卷毛提醒他们。
　　胡饼道，“不玩了，我困了，要玩你们继续玩，别管我。”
　　卷毛选择继续，范炀心不在焉地点头了，虞嬗扔骰子，扔出了一个六，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枚骰子的手感，这不再是一个赌运气的游戏。
　　这一轮获胜的是卷毛，输的是虞嬗，他选择了真心话。
　　卷毛接过抽到的纸，念道，“如果前任找你复合，你会同意吗？”
　　这题他会。
　　“会。”
　　这回表情难以言喻的换成了卷毛，他大概把虞嬗当成了脚踏两条船的人，至于范炀，满脑子都是我设计的剧本成真了，天呐，我这个乌鸦脑。
　　“你厉害，”卷毛将纸扔回桶里，又道，“写出这个问题的也厉害。”
　　下一轮开始，赢的是虞嬗，输的是范炀，他抽了一张纸，递给虞嬗，虞嬗将纸上的内容读出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看到问题的一瞬，虞嬗就讨厌这个问题。
　　这件事很简单，喜欢同一类型，喜欢的是这种品质，未必是人本身，无论是知书达理，还是博古通今，和有钱多金、帅气潇洒没有本质的差别。
　　但范炀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模板，遇到同类型的问题该怎么回答，范炀肯定比他清楚。
　　“看眼缘吧，我现在说再多也没用。”
　　很好，完美地避开了那个大坑，他一定用这个回答堵了不少女生的嘴。
　　他们又开始下棋，这回又轮到了虞嬗，赢的人是范炀，虞嬗抽到了自己写的纸，那张可以随意提问的纸。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他可以测试他们的自主程度，是根据他的记忆生成，还是有人操控。
　　“就刚刚那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这是范炀第二次重复了，以范炀的性格来说，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奇怪，他分不太清是范炀想知道，还是他无法做出更复杂的思考。
　　他抛了一个需要分析的问题，“那得看你怎么定义喜欢。”
　　虞嬗对喜欢的定义很广，如果由他的记忆生成，那么范炀很难找到答案，如果以这个场景为背景进行定义，那么喜欢指的就是恋爱。
　　范炀迟疑了，他在思考，几秒后，他给出了回答，“是隗霰那样的啦，我都知道了。”
　　他是范炀，真的范炀，虞嬗出现了恍惚和迟疑，他知道虞嬗不知道的事情，说明这不是幻觉，他的回答也是虞嬗没想到的，虞嬗习惯了直面问题本身，却忽略了更普遍的回答，这是范炀擅长的。
　　那刚才的虞恒和苏岑是怎么回事？他们确实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胡饼和卷毛也同样。
　　那些人一定是假的，通过某种方式出现，但面前的范炀…
　　假的当中混进了真的？
　　这一变数超出了虞嬗的猜测，而就在此时，虞嬗感觉到列车在减速，他们快到站了。
　　胡饼歪倒，虞嬗想把他推醒，推了半天，不见人醒，他又去探鼻息，胡饼的鼻底气息渐弱，他是在睡觉的时候走的。
　　列车彻底停住，广播传遍整辆列车。
　　“朋友站已到站，请在此站下车的乘客立刻离开。”
　　胡饼睁开双眼，抓住了他的手臂，“我还不想死，我的人生才开了个头。”
　　虞嬗敛目，悲从中来。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本书没还你，还有欠你的门票钱，”胡饼忽然开始谈论一些早就被遗忘的小事，“那本书的封面被我家狗给抓烂了，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找本绝版的。”
　　“书你已经还了。”
　　“胡说，我是欠钱的人，还没还，我还不清楚吗？”
　　“欠钱的记性总没借钱的好，听我的，你还了。”
　　“不对，”胡饼摇着头，“我还欠着你好些东西呢，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我跟你借了块橡皮，后来被一个妹子借去了，我没好意思向她要回来。”
　　虞嬗抓着臂弯的衣服，低声道，“你都还了。”
　　“你以为我还不起？”
　　“那就当是结婚的贺礼。”
　　“你这贺礼太随便了，”他艰难地咳了一声，好像是气管被烟雾呛到了，十分难受，接连又咳了几声，“随便地把我们认识的这段时光都收集在了一起，如果我能找到那些东西，我会收起来，等过几年再给你看，那里还有你的黑历史。”
　　“收集物品可是你最擅长的。”
　　“是啊，你等着看吧。”
　　他又开始咳嗽，用手抓着喉咙，他是被爆炸带来的浓烟呛死的，死的时候很痛苦，更痛苦的是这样一个已经不在的人那么认真地对他说那些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桌子被猛地一拍，一颗棋子落地，虞嬗转头看去，卷毛双目充血，呼吸沉重，“他们还没死，我不能死。”
　　他抓着心口，心口在痛，坚硬的、透明的石头戳破心口，从那颗跳动的心脏长出来，“虞嬗，替我杀了他们，也杀了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虞嬗问他，目光落在那已经结晶的心口。
　　“从我的亲人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这是卷毛这一生说过的最温柔的话，却血淋淋的，仿佛也在虞嬗的心口刺了一刀。
　　“你还有我们，你的朋友。”
　　卷毛却像听不见似的，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生活会夺走一切对我们重要的东西，这一点我早该明白了，童年的玩具会损坏，我最喜欢的那一个玩具陪了我一年，后来不见了，我妈帮我买了一个新的玩具，我不喜欢新的，我想要原来那个，后来我上学，我的人缘其实不太好，我长得凶，大家看见我都害怕，我好不容易交到了一个朋友，他得了白血病，只待了半年就转去了别的地方，到了初中，我交到了新的朋友，可我总想，他要是没得白血病，那么我们会不会还是朋友。”
　　“分别和重逢很常见，可我接受不了，我想要那个玩具一直陪着我，我也只有一个家，你明白吗？这并不是好不好的事情，这是我的人生，可命运总在夺走对我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没了，要一个行尸走肉有何用？”
　　“虞嬗，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