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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无责任笨蛋武侠番外1 ...

  •   01

      与秦月漾碎剑断义的第六年,楼雪地学医大成。华发名师谓他:“可以了,出师罢。”
      已无意义。
      曾经整整七年没有敌意的隐瞒、午夜里独自躺在枕上幻想终于得知惊喜后那个人容眸将如何如何一笑绽开的少年美梦、寒来暑往的辛勤、不常说出口却惊魂难定的担忧;乃至十三年来为此的种种大笑、倦笑、傲笑、苦笑、叹笑……并无意义。
      再擦断剑,他还在冷冷微笑,笑总归有余温的;伊笑渐不闻声渐悄。并无意义。

      02

      声渐不悄笑渐闻。
      楼雪地万万想不到,在他索性拿这分所学去救治天下旁的伤客病人之后,翻而会重新见到秦月漾。
      秦月漾竟然还敢领着人来请他医治。
      不过也不怪,毕竟,他暂时不是早已退隐江湖六年了的剑客楼雪地,他一时是神医“花笑”了。
      秦月漾如旧穿白衣,遥远打马来势如小山雪崩,洁白涌跃。天地中,江湖上,穿白衣的侠客着实太多,有人穿着潇洒,有人穿着高洁,有人穿着落魄,有人穿着冷漠,但楼雪地还只见过他一个人,穿一身白色衣服的样子,总是仿佛先冻着了自己,总是就仿佛连自己也冻冷冻累了,仿佛这层层件件的积雪害他埋在里头,不是为了色雅、不是为了爱净、根本不是眷白、空空一阵命运般的收场般的来雪。飞过来,就脱不掉。将脱弃,复心不忍。若回首,会百年身。
      再见他还穿白衣,还这样穿白衣,楼雪地心道,他把白衣穿得最伤人。
      或也数遍江湖,只伤你我两个人。

      03

      为着一位朋友的沉重伤势,秦月漾探听着了一位名医的居址,今日赶到求诊。
      风传这位神医是个坏脾气,多年前学医的因缘乃是自身中毒伤了脸,拜师入门,自救已晚,至今爱戴黑色面具示人,对谁也从未摘下,分辨嗓音是个老人,体态行动却年轻些。
      秦月漾下马时分,目睹神医正在匆匆地吃一叶绿草。
      神医的事他也不懂。久病成医,或多或少秦月漾是有的,然而终不常顾得上自己,比起行家里手所知远远不够,更别提认得每种可能补益身体的药草。
      秦月漾只是觉得,空口嚼草较为罕见。
      一狐疑,也就纵过了。还是那句话,神医的事他也不懂。
      神医花笑眼无感情地听罢他的来意,听他承诺为此友人愿付千金万价求诊,起先冷笑两声,果真像个坏脾气的,忽然却说:“你身上也有内伤。赶了多远的路?”
      秦月漾随意道:“我顾不得。”
      便听神医他吐字清楚十足连贯亦果真内息赛过年轻人地一口气道:“行了我会救他只不过调理此伤必然耗费时日你们必然逗留此谷不止两三日不可我也会调理你的内伤但绝不会担负你的起居那栋大屋后有一间小竹屋可供你暂住灶房就在梅花林左一日三餐你需自己生火做饭我绝不担负快去休息。快,去。”
      秦月漾:?
      秦月漾沉吟道:“君我……”
      神医道:“我爱病人,病人爱我。”
      秦月漾疑惑一番,又问:“诊金……”
      神医再度打断他道:“一诺。”
      浪子秦月漾长是貌似洒脱的,当即拱手答应:“嗯,驷马难追。多劳神医了。”
      秦月漾打算收回前言。
      这位神医,花笑,原来其实并不是个坏脾气的。
      顶多是急性子了几分,偶尔爱截人话头,仅仅如此。待离谷回到江湖上,该为这好心大夫澄清流言才对。

      04

      这日黄昏,秦月漾非出自愿地因伤浅眠一会,醒来惊发现神医百忙之中还是炖了晚炊。他睁开双眼时,小窗外,暖色炊烟犹在天空中缓缓弥散,丝丝暮雪也盖不住鸡汤的气味,雪里天角浅紫,算场太阳雪。
      也许是因为不确定他何时才能睡醒,神医不得不这样做了。
      但是秦月漾方想告歉,花笑摇摇头道:“菜里有药,今后一日三餐你都要喝药粥药汤,所以,这不是你的差事了。”
      秦月漾吃惊:“可你……”
      神医道:“江湖上总归不是只我一个人,想交秦大侠当朋友。”
      神医的脾气,越瞧越好,岂止是好,堪称体贴温柔。
      秦月漾大为惊讶之余,如何会不同意共花笑交交朋友。

      05

      谁要跟秦月漾再做一程朋友!楼雪地暗骂。

      06

      秦月漾问道:“我,我却不是个少年子弟了,而今内伤连年积累,再强悍的武功,再独步的秘诀,也赛不过日月似箭,经脉软弱,内力走不到掌心。做我的朋友,以你的本事,可不见得值得。”
      楼雪地又嚼那狭长绿草叶,漫不经心道:“这和青春终有关联,却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关联,你少管几桩闲事,命自然长几十年。”
      秦月漾笑了。虽不是楼雪地等了十三年的那一缕笑、那一道原因的笑,到底是久违地眸柔容暖地笑了。
      笑也沉默。
      楼雪地看着他道:“算了。”
      又道:“你去救你的人。我来救我的人。”
      人听不懂。
      当然不懂。

      07

      到底谁要跟秦月漾再做一程朋友!楼雪地心头又骂。

      08

      还诺之日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才一日,秦月漾在谷边收着一封口信求援,不留了,要往凉州去奔波一趟,留下伤势更重的友人独在医侧。临走,花笑忽而要求他:“还我诺言。”
      秦月漾勒马问:“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这一句话,他几乎都听他重复小半辈子了,他的第一个念头总是去做什么。
      眼下花笑抬眼道:“不是去做。我指望你回来歇马三个月。”
      秦月漾很轻快地皱了皱眉,像是为难。“你关心我,”秦月漾说,“何必还让自己亏了一诺?医家恩仇也凶险,来日叫我逢难保护你,或赴汤蹈火,不好吗?”
      花笑冷冷道:“明日不可信,今日还我诺言。”
      一诺千金就是一诺千金。秦月漾叹一口气,道:“好。”
      花笑目送马蹄踏过香尘。
      眼中见到的已不是马蹄踏过落花香尘,已不是十七岁只会用剑的少年了,事到如今楼雪地眼中见到的是,秦月漾这匹爱马共马上的秦月漾本人,一遍遍一条街续一条街踏过的实在也是秦月漾,朵朵都是秦月漾,瓣瓣都是秦月漾的生涯。
      唉,这时天色又好像他连唱了十三年不曾停的一首歌,四方歌声照耀中,转身走回去,世间何处不冷,有寥寥一刹那他又感觉、又说服自己感觉到不在乎了。
      下一刹那,沿路上有人笑,他就回头。有人穿白衣走过,他也回头。

      09

      是天不遂人愿。秦月漾不爱毁诺,可是他那一去,那一桩事,偏偏就一环扣一环结成了漫长大事,成了无边风波,大半年以后,秋来,人还未歇。
      直到秦月漾的妹妹成亲。
      婚期早定,楼雪地心知至少这一件事,秦月漾会暂拨空参与,萍踪一栖。
      他也早在去年就以真正的身份收着了红帖子,生了仇、碎了剑、断了义,那男人还真敢不绝情绝个彻底。
      楼雪地原不打算赴宴。
      不打算与不想又不是一回事。

      10

      秦暮移的喜宴上,秦暮移根本没现身。
      楼雪地也察觉到这把火,这一祸已经烧到快牵连秦暮移了,身在事中的秦月漾怕难察觉不到。今日这局假喜酒,最后血流成河。
      哦,秦月漾这个妹妹,也通武功,年龄还少,并不行走江湖,外人几乎全没见过,平时也不了解她藏在何处,惟有一手女孩子用起来仙气飘飘的飘带功夫据说略有名气;至于新郎官,不通武功,不沾江湖。
      喜宴的宾客名单是新郎新娘的亲友十之八九,又不是秦月漾的江湖朋友十之八九,可想而知,是个能够试试劫人威胁秦月漾的好机会。
      大约不曾想,秦月漾更改吉日,干脆布一场完完全全的假宴会。
      然而楼雪地也不曾想,秦月漾固然准备良多,对手倒也堪比鱼死网破。
      楼雪地到宴迟了一柱香,该逃脱的宾客早已通过宴房的暗道机关送走,他一来,眼瞥见纠缠刀剑深处的秦月漾苍白的唇侧一动,显得意外而感伤,却没有时间多同他交换眼神,转瞬继续杀招。
      明明是他亲自寄的红帖,指名道姓的客人来了,他还要装作意外。
      秦月漾不给秦暮移喝酒。
      去年,楼雪地就在帖子上嗅到一丝秦月漾自己酿的酒的余香了,还生气了一阵子秦月漾喝醉了才肯给他寄信。
      楼雪地拔剑。
      一招擦肩而过,秦月漾耳语他:“暗道在第二、九、十六桌下,敌手即使见过了,混战里没空一直去守。选一个,走。”
      这哪是一招混战里的擦肩而过。
      这是一招秦月漾的梦幻空花。
      楼雪地不理他,挥剑。

      11

      秦月漾今日这柄剑又断了。
      生死关头,打断了剑,他无疑去寻别的武器。一弹指楼雪地也向他面前斜剑挡了挡刀刃,下一招,情急之下,秦月漾立在他背后挥挥袖振出三道喜堂装饰的大红缎带,方才一俯身夺起地上尸首掌心的一柄剑。
      楼雪地不觉得有什么。
      往事是这样的:因父母不在缘故,幼年的秦暮移极其怕生,不肯轻易拜外师,为了让妹妹能立足自保,软硬兼施一百回合后,最终依然没拜什么外师,是秦月漾亲自去学了她憧憬的武功回来教给她。
      现下,楼雪地但见血战初罢,一张他十分陌生的似是秦月漾这两年新友人的年青面孔突地吞吞吐吐朝秦月漾道:“师叔,你……你难道……”
      秦月漾:?
      楼雪地:?
      远隔六年了,难得他二人还能一齐默契无语一次。
      秦月漾道:“我什么?你不会怀疑我没有妹妹,是异装癖吧?”
      他师侄震惊道:“不是吗?”
      秦月漾:“我……算了。”
      后来楼雪地闻说那名师侄自己早就断袖了。
      同眼看人怪。
      楼雪地就不会。

      12

      楼雪地只会有时戴上面具,多吃几叶高烛草,把嗓音暂时改得更加面目全非一点。

      13

      譬如今天。
      秦月漾还是伤势不轻,不仔细检查,也像是从血里捞起来的。
      楼雪地于是刻意不在此时此刻与他对视对话,低头擦擦染血的剑,动身欲走。
      站不稳多久,他果然倒。其他人商量着人放哪包扎候医,楼雪地晓得这么大的事,连暗道也准备了,秦月漾必定也准备了群医。楼雪地不声不响地走远。
      随后在夜里再来。
      料不到夜里一探,秦月漾醒了,房间内还有旁的挑灯夜聊的几位朋友。见他来,秦月漾微微一惊,笑道:“花笑?”
      他怎么知道有一个男人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看见他在念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展眉一笑的。
      楼雪地努力压抑下自己今生今世从没好转过的坏脾气。
      只道:“给我看看你的脉象。记得然后,还我诺言。”

      14

      凭花笑这假名开了药,治着人,陪伴秦月漾几日,楼雪地其实也没同秦月漾说上几句话。
      秦月漾伤势太重,断断续续昏迷了好些日子。
      结果流连数日,楼雪地带来的高烛草不够了。
      没有高烛草,花笑就不能在这里了。秦月漾不醒,秦月漾身边也有其他人或者听过花笑的嗓音,或者,听过楼雪地的嗓音。
      花笑走了三日,楼雪地宿在此城客栈,偏偏又到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地步。不是思念,思念忍耐得了;又是担忧。
      楼雪地遂去而复返了。
      是楼雪地去而复返了。
      不巧,又不料近来睡多醒少的秦月漾醒着,二人一开门已成对视,秋雨泼世,门外严寒,楼雪地本想怔怔,立即关上了门。
      楼雪地公事公办道:“你伤势如何?”
      秦月漾肃容回答他:“三五道外伤而已。”
      楼雪地:?
      楼雪地不在意。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处一处不容易,人人应该去珍惜,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楼雪地平静地问:“几道?”
      秦月漾道:“你别来无恙?我当天看到你也挨了伤。”
      楼雪地道:“几道?”
      秦月漾思量一下道:“没看清,你自己莫非没数过?莫非没包扎?”
      照楼雪地看,他身体垮掉武功退步之后,最会用的一门武功早就变成太极了。
      楼雪地不耐烦道:“几道?”
      秦月漾这才只好哑然失笑,笑出很无奈的样子,道:“六道。”
      久别重逢,多糟糕的鬼话。
      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楼雪地再度心想:
      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处一处不容易,人人应该去珍惜,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15

      秦月漾一时想不通。
      也许是他病眼朦胧想多了看错了,也许是他碍于抱伤抱病当真暴露了什么,总而言之,太久不见,六年只见了近日两面的楼雪地正在含怒警告他:“最后一次问你。”
      秦月漾索性不回答了。心底既五味杂陈,也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楼雪地也不急问了。
      楼雪地坐在床畔最接近他的一把木椅上,替自己倒一杯茶,单手支住额侧,观着他的眉眼流转疑惑。等待到他体力不支,深思不成,任有恩怨横陈、心绪满腹、故人相对之时,也渐渐失控睡着。
      便打一桶热水,弄一块新巾帕来,扫一眼他浑身上下夹血的冷汗。
      又擦断剑。

  •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即兴狂草,可能有错别字,有空精修,接受捉虫,会感谢捉虫。
    不过提前排好雷:请不要对我古风文的风格:“绝对不行;哎呀我不喜欢;怎么会有这样的写法我不看这样的文……”风格这东西合则来不合则去,你不喜欢我喜欢,出戏请自行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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