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超缓慢修文》见机行事的剑

3、第 3 章

　　秦月漾重生的时机不太浪漫。

　　这一辈子他已经活累了，既然非要重生，他盼望有幸重生到异变之前、重生回青春里，没准还有机会重燃生存意志，然而他没有这个好运气；或者，他想重生在秦暮移搞初恋的时候、重生在他笑眯眯帮初长成的小姑娘挑约会裙子的时候，然而他也没有这个运气；或者，随便重生在哪位朋友的生日也好，至少能逼他打起点精神来为别人庆祝。

　　什么也没有。

　　他重生在了六年前，冬天，距离他和楼雪地闹翻只剩两个月。

　　而且是在基地外，一次半开车半步行的探索任务中。他只重生一个多小时，疲惫地睡掉半个小时，午休时间就告终了。他头疼欲裂，不记得重生前，上一次在这里，是不是他也这么头疼了。

　　所有队员陆陆续续全起身了，只差秦月漾还没有。他还是这次任务的队长。他头疼得简直要命，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

　　从这个冬天开始，什么都会改变，他的世界乱七八糟。首当其冲的是楼雪地的事，紧随其后就是精神系异能者的事：绿荫基地建立七年，变天了，谁能想到换个领导班子活像宫变篡位一样，秦月漾都不爱想这末世一小破基地有什么好争的。但墙塌刀落，砸得他一身灰尘。

　　整个绿荫，曾经没有一个精神系异能者公开身份——因为大多数精神系异能触发条件并不自主、却功能性强，之前不少家基地出过普通异能者聚众逼迫利用精神异能者透支而死的惨案；人海战术，一旦了解后者的具体能力与触发原因，控制住一些精神系异能者很轻松……所以，绿荫基地最初的主导人很快决定，让精神系异能者匿名，只备个案，以防犯罪，并且叫主导人自己、治安组一到两个成员、资源组一到两个成员知道备案名单，以备不时之需。

　　新当官的显然不赞成。赵有歌意味深长地找他谈了两句，就把张重栋跟他关到一个仓库里，放生了四十八个小时。让秦月漾一直欣慰的是，基地统共几千人，六十多个精神系异能者，竟然只有张重栋等三个人主动犯怂倒戈；让秦月漾不能不自认倒霉的是，张重栋的精神异能就是精神攻击本身，虽然面对面十个小时后，张重栋才费九牛二虎之力成功启动异能，愣把他看笑了，然而从那往后每一天，头疼和恶梦就没离开过他。

　　他没死。出去以后秦月漾才听说，另外三个备案知情人全部扛不住，中途折了。每个人手里的备案名单都完整，每个人都没服软，所以赵有歌飞快地把命最长的他给放出来，告诉他：“秦月漾，你再好好想想，回家感受感受正常生活，日子挺好的，别想不开。咱们基地，再不扩建行不通。”

　　当时秦月漾很惊讶道：“精神系异能者能扩建基地？你已经认识三个了，你看能不能？”

　　赵有歌说：“我猜你妹妹其实是精神异能者吧？不是没有异能。要不这样，你只要告诉我十个人，只要是最有用的十个人，我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

　　秦月漾觉得有意思，回：“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等我告诉你十个人，你一定又说你没法确定这是不是最有用的十个人。就算你老实，我也不奉陪，秦暮移不用我担心，你不知道她的具体异能，敢去动她一根手指头吗？”是的，只要他表现得够潇洒，够不在乎，赵有歌必然不敢，直到他死，赵有歌也不敢直接朝秦暮移下手。

　　两人一丁点也谈不拢。赵有歌谈威胁，威胁不了他；谈基地未来，骗不过他；说实在的，整个过程中最接近有效的到底还是张重栋的攻击。最后两句话，赵有歌已经改口扯谎扯到：“老秦，好歹朋友一场，我也只是为基地的未来着想，真的……”秦月漾反问赵有歌：“你知道张重栋的异能了吧。你试过他的异能没有？触感很逼真。这三十多个小时，我记忆里的每个人，活着的，去世的，变异以前的，变异以后的，在我的幻觉里都杀过我，这一秒钟，我都暂时没有办法不恨不记得，只有你，我一次也没看见。”

　　“朋友？明天，我就会忘记你。”秦月漾说。

　　真挺潇洒的。赵有歌全方面被他堵死话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然后那一天，离开赵有歌那儿，秦月漾就挺不住了，不敢回家让秦暮移看见，下意识地拖着脚步找楼雪地。虽然在五感俱全的幻觉中，在别人的操纵下，有个虚假的楼雪地没少折腾他，诚如他向赵有歌坦白的，他根本没有办法立刻不恨不怕不记得，但是好在，他反复地想——他确确实实认识真实的那一个。有很多年，有过很多年，起初他遇事也不愿意找楼雪地帮忙，楼雪地却主动想要陪着他，乐此不疲地陪着他。

　　以至于直到惯性躲到楼雪地家门口，伸手快要敲门时，他的手才挨门停下。指骨已经轻轻贴上冰凉凉的门板，悬停了一会。

　　他没想到，最后，那年只有十五岁的小姑娘能跑遍整个基地，不厌其烦气喘吁吁不肯放弃地复跑两遍，在第三次寻摸到楼雪地家大街拐角的时候，如愿把他揪出来。对，他岂止是没想到？那时他忍不住一个人坐在街角额抵膝盖默不作声地哭了一场。秦暮移乍带着惊喜用力摇一摇他，冷不防摇落他挡在眼前的右手，撞见他满脸眼泪，顿时僵硬住了。

　　那天以前，秦暮移偶尔有点任性，有点小脾气，偶尔要买昂贵过头的蛋糕，偶尔需要赞同她的所有言论，偶尔需要在她做恶梦的时候守她守到天亮，甚至偶尔在争吵中口不择言抱怨过他胃病挑食花钱多……她才十五岁，温柔时也会去帮助陌生人，处在真实平静的生活里。那天以后，她就再也不娇气了，一夜之间变得小心翼翼。秦月漾还跟她谈判过：“暮移，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养得像个女孩子，没在末世变成小泥猴。”她看看他，不接茬。

　　这辈子，秦月漾觉得，他惟一对不住的人就是秦暮移。

　　别人家十五岁的妹妹，他从来没听说，有谁要照顾哥哥的。

　　·

　　总得而言，对于现在最棘手的头疼，秦月漾不确定原因，很忌惮它万一是随着他的重生同来的精神旧伤。

　　但任务不等人，他惟有起身，爬起来的时候轻微趔趄了一下，周围大部分人全忙着收拾帐篷，没视野留意，可立即有人扶了他一把。

　　秦月漾侧头一看，才看见楼雪地。

　　严格说来，重生后他不是没见过楼雪地。目前，楼雪地还没换工作，还总待在他队伍里黏他，只不过午前他初重生时，由于逢两人在外行动的情况，他一贯哄楼雪地多休息，况且这一趟队友这么多，楼雪地习惯性地小憩睡着了；刚才是楼雪地先醒，去外圈抽烟了，他才慢慢睡醒睁眼。反正，重生之后，这是四目交接的第一眼，隔世的身影，隔世的对视，隔世的太阳溜在楼雪地肩膀旁仿佛浓郁的两团金云，仍不耽误秦月漾深深刻刻记得只消两个来月后，大雪下暴跳如雷的未来的楼雪地脸色有多憔悴。心潮复杂间，秦月漾听见楼雪地语气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回事？”

　　秦月漾动作一顿，回忆着，却记不清当年此地楼雪地对他的态度有没有无故如此冷淡了。

　　也未必是冷淡，人或多或少有譬如走神的时候。事已至此，秦月漾也不想多管，没心力多管，不在乎了。

　　“没事啊。”扫一眼楼雪地手头的烟牌，秦月漾笑笑只说，“你少抽两根，能戒就戒，非戒不了，也忍两天等我再给你弄几包好烟，这么差的烟太伤身体了。听话。”

　　楼雪地这才忽然把久久停在烟头上的目光迅巡往他脸上，重浅浅瞟他一眼，马上面色厌倦地移了个头，不看完整他的脸，目视远方午云，偏只过一两秒钟，没忍住又扭脸浅瞟了一眼。

　　“嗯。”楼雪地应。

　　下午行动快开始了，该走了。

　　楼雪地在想——不记得重生前，上一次在这里，午歇过后秦月漾脸色有没有这么苍白了。六年春夏秋冬，关于这趟小行动，他记得准的只剩下一件事：秦月漾在今天黄昏伤了一条腿。伤势不轻，整个阴郁冬天没有多大好转，据说从此走路总带一点趔趄、不平衡。

　　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觉得那伤不至于。

　　不过，那伤是秦月漾匆匆为救梁晴落的，秦月漾男女通吃，梁晴是他这两年的男朋友。他妈的梁晴，多嘴呼救，楼雪地不怎么满意日后他对待秦月漾的态度，心里拿捏不准黄昏要不要制止秦月漾闻声出手。

　　想想也没必要，秦月漾死不了。

　　他妈的秦月漾。一个多小时以前，他刚刚为秦月漾吃下人生的头一枚枪子，杀了个人，让基地给枪毙了。枪响瞬间，他想了很多，越想越暗自冷笑。

　　千言万语，他真想再问一次，想问问秦月漾，我对你都还这样不忍心，你怎么能那样对我？想问，背叛我后的六年间，你有哪怕一点点后悔过吗？如果有，为什么不回头？如果没有，为什么能够没有？也想问，怎么回事？是我跟着你跋山涉水到基地，我看着你顽固地在每一个节日想方设法逗所有人开心，我依靠你你依靠我活出一点自由一点悠闲……熬过黑夜重重，熬过千里路程，怎么你还要死得这么早？我们不是绞尽脑汁活过最危险的年头了吗？

　　千言万语，已说不出口。午休时间楼雪地心知秦月漾就躺在旁边，便甚至不想睁眼。中途他一动不动，秦月漾摸摸他手背发凉，还脱下大衣替他盖上了，他依旧不敢睁眼。

　　算了。

　　想到这，楼雪地心灰意懒，不再打算是否提醒秦月漾。他做不到再面对秦月漾，最好今天就寻时机了断关系，既然秦月漾不是死于腿伤，既然秦月漾实际根本不是病死的，他仁至义尽，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却没料，这些段分飞思绪初告一段落，尚来不及从脑海彻底成烬，突然地秦月漾就展开臂弯紧紧拥抱了他一下，并在他背后轻拍了拍。

　　突然得楼雪地差点本能地推开他。对了，楼雪地慢慢记起，秦月漾有在他睡醒拥抱他的习惯，秦月漾知道，当初他曾经一觉醒来就失去双亲。睡前秦月漾也一向习惯抱抱他，玩笑一句诸如：“放心吧，我一定比你赖床久，我擅长。”之类的话，尽力搞得温存而不难为情。

　　虽说这一次拥抱未免太紧了，可能是遥隔六年，他不适应了。

　　虽说十七岁时他需要这个，不代表此后每一年，日复一日，他都需要这个。不清楚怎么秦月漾就坚持了七年。他可以不需要秦月漾睡前说的话，露的笑容，不需要秦月漾醒来后的拥抱，他可以不需要秦月漾。

　　但是秦月漾共他身高几乎持平，这一刻双臂上升，肩膀随动作微耸，就略略带升没穿好的大衣下摆，露出一点消瘦的腰线来。怀抱又很温暖。楼雪地心一痛，一时糊涂落下双手还了他半个轻轻的拥抱，转瞬欲抽身，秦月漾已经高高兴兴地先放手了。

　　秦月漾笑起来，说：“雪地，我还在这里，遇事我会帮你，有心事也可以告诉我。有空我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

　　好漂亮的承诺。

　　楼雪地看着他春风满面的脸，看着他微笑低头系好大衣，看着他转身，倒也无从深思，无从想到他说的“还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只是缓缓也放松手，心渐渐地冷，任他转身了。

　　拥抱那一下，凉凉暖暖温度交融，衣料摩擦声窸窣，刹那楼雪地其实迟疑了一下。没错，秦月漾出卖过他，认识十三年，秦月漾倒也不止一次搭把手救过他，这也是他能够骤发冲动为秦月漾死的缘由。这拥抱太久违，当中一切情谊的变幻已好像万花筒，楼雪地忽而省起，他好像从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了解秦月漾。

　　比如，他后知后觉，他只知道秦月漾家人也多不在了，否则秦月漾不会独自领着秦暮移。关于为什么，初遇多问他怕唐突，后来看看兄妹俩日常生活上兴高采烈没什么难处，欲问何必，再后来习以为常，干脆忘记问了。

　　他是个笨人，叫他在意一个人，他就只懂牢牢盯着那一个，不理解爱屋及乌，不擅长什么刨根问底，只认为尽量照顾好那个人就行了，他连秦暮移都不算上心。难不成秦月漾暗地生他的气？难道因为这样，秦月漾才会抛弃他选择梁晴和杜飞蔷吗？

　　就在秦月漾转身的一秒，楼雪地还是想重新拉住他的胳膊，小跑两步追上他，肩并肩走一条横线，吹同一片风。终于忍住了。

　　算了。秦月漾这一趟真的不要紧。秦月漾也不在乎他。

　　他也并不在乎秦月漾。

　　谁离了谁，都死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给迷茫老楼点播一首《风台心情》吧。
老楼：我点十首。
小暮：？点歌台禁止用数量喊话。
预警一下：老秦圣母圈内卷王者，重生几乎等于没重生，除了不慷他人之慨、这一轮会把其他受害者尽量全甩出去以外，自己踩过的坑全部会再踩一遍。变数只在于老楼，老楼改写了没有出现的坑就踩不中。
不过老楼gay得比双还像直男……开文前没想到这么钢铁直。
感谢在2021-12-14 00:26:51~2021-12-16 08: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凉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