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献祭后小师妹满级复活了》小药罐

108、第 108 章

　　沈修卓听完，慢慢站起身来，对众人说：“烦请诸位将法阵彻底修补，取走避难所里的瘴雾。”

　　“至于魔妖，不必防了。”

　　众人不解，惊问为何。

　　沈修卓面对蒙在鼓里的众人，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魔妖根本不伤人，至于你们手上的青鱼石珠子……”

　　仙界对青鱼石此物并无记档，应当是近几十年，未曾上报仙门的新灵矿。

　　既有探测魔妖气息的功效，为何不上报仙门？仙界之人对魔妖一眼便能识破，根本不需要借助一串石头，自然也不会与凡人抢夺青鱼石灵矿。

　　沈修卓想不通，但知道此物没用。

　　“那些珠子，摘了便是。”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阮延秋眼珠又左右滚了滚，然后很快就黯淡呆滞下去，僵硬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薄弱的魂魄彻底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等沈修卓再去牵那定身锁的时候，阮延秋又恢复了谄媚的笑意，看得他后背发毛。

　　天彻底亮时，阮家仆从前来通报：“城主……”

　　见城主还是那副和“中了傀儡术”之后一样僵硬的脸，又转而向沈修卓行礼：“仙君，陛下独自来访，请三位仙君仙子一同接见。”

　　这么快就到了？不是有三五日车马脚程吗？宁非镜未曾修道，不会御风，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赶到越水城，还不带任何宫人。

　　沈修卓眼皮一跳，随口答道：“他们两人还在忙，就我一个。”

　　阮家仆从：“……”

　　一边是要三人一起到场圣旨，一边是任性的仙君。

　　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硬着头皮引沈修卓入大堂。

　　大堂里人声鼎沸，不仅有阮家人，还有江南其他世家的所有元老长辈。

　　更有许多避难所中赶来的人，生怕雾雷劈到自己，听说陛下亲临，心想皇帝的防备肯定是最周全的，纷纷围在堂外，将大人物们围得水泄不通。

　　宁非镜独自前来，没有带一兵一卒，更没有带随行宫人。于是他那翩翩公子的外表，就显得弱不禁风，与那双阴鸷的眼睛极不相配。

　　他一开口，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直指沈修卓。

　　“不知哪里来的三个魔修，招摇撞骗，合伙假扮仙子及其侍从，实则对阮家城主施了傀儡术，操控城中一切，此时正在破坏唐家宗祠的阵法。”

　　全场哗然。

　　沈修卓没想到他忽然发难，目瞪口呆。

　　对今早城中才发生过的事情知道得事无巨细，傀儡一事，说宁非镜不知情，沈修卓是不信的。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

　　脚程极快，从西洲赶来，孤身一人，倒像是察觉到越水城的变故，等不及要将矛头指向他们。

　　太心急了。

　　他不知宁非镜在急什么，但他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耗到那两人回来，反而更有利。

　　沈修卓目无惧色，反问：“陛下年纪轻轻，何时见过和光仙子？怎的就比仙界之人还懂了？”

　　“朕……受先帝宁煜亲传，自然对和光仙子有颇多了解。毕竟，仙子在人间时，曾与先帝青梅竹马，有过婚约，若无飞升，她本该是先帝的皇后。”

　　“哦。”沈修卓将手里早就在仙界作废，只能算是个噱头的玉衡宗“沈”字玉牌拿了出来。

　　凡人没几个人认得仙界宗门玉牌，可是仙界出名的人物的名号，总归都是听说过的。

　　“不巧，在下玉衡宗二公子沈修卓，曾是和光仙子未婚夫。”

　　宁非镜目光凛然，仿佛藏了万般心绪，指骨紧绷着，咬牙道：“未婚夫。”

　　“我们两人的姻缘纸上，过往连通过气运的道侣，立过的婚约，都写得明明白白。可仙界百余年来，从未听说过仙子在人间还有一桩婚事。”

　　宁非镜闻言，后背死撑着，眼眸却亮得出奇，生生迸出一丝血色，仿佛在忍着某种沉疴顽疾带来的巨大的痛苦。

　　……

　　幻境中，唐卿翊赶到皇宫时，风和日丽，一切如旧，空气里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琉璃瓦下，梁柱之间，都缠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煞气。

　　她心下一沉，跟着宫人，直接去寝宫面圣。

　　这次不是上一次来时为她引路的年轻宫奴，而是换了一副年老的面孔。她嘴唇一动，听到唐雪坞主动开口：“上次那位宫人怎么不在御前侍候了？”

　　“回将军，那一位前几日殁在了井里。”

　　唐雪坞皱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投井？可有验过尸身？”

　　“尸骨无存。”

　　宫人答话时有些僵硬，像是怕多说一个字，下一个尸骨无存的就是自己。唐雪坞心中愈发寒冷，这份沉重传到唐卿翊的识海中，渐渐变得明晰。

　　帝王之道，偏离一寸就是走火入魔，宁煜彻底堕魔，恐怕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

　　唐雪坞眼睁睁看到过一名御前伺候笔墨的宫人被吞吃得只剩一张枯黑的皮，此时听到“尸骨无存”四个字，立刻就明白了。

　　寝宫中，窗棂都被厚重帘布挡上，透不进一丝光。

　　宁煜从前明明最喜敞亮坦荡，陈设都用莹白光泽的玉石瓷器。

　　只有魔物和魔修，不喜光照。

　　嗜血的意识厮磨他的理智，宁煜正在初初堕魔之人最难熬过的时期，就如妖兽生长蜕壳之痛，仙门中人结丹结婴，突破应劫之时。

　　灵脉里缠绕魔气，仙灵根被慢慢吞噬，打碎重塑的感觉，极为难熬。

　　他此时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人间的帝王，还肩负着百姓的命运。原本宽广的心胸，缩成只有炼丹房之后的那座密室里那么大的一方狭窄空间。

　　他如今这一切折磨……都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界之人带来的。

　　哪怕彻底堕魔，他也要活下去，让他们付出代价。

　　宁煜直勾勾地望着唐雪坞，与故人重合的眉眼，让他眼中燃起不合时宜的希冀：“你昏迷不过两日，朕就又害了一人……若朕当真恢复不了理智，你当如何？”

　　堕魔之路，一去不复返，世间修士，都少有走回正轨的。

　　宁煜对未来修道之路已经不抱希望，只盼着有一人包容他，理解他，乃至接纳他的新面目。

　　看见江玄遥的眼睛嵌在那张失去理智的脸上时，唐卿翊同时感到了唐雪坞的心痛。

　　这一个月似乎发生许多。女将军对皇帝的抗拒和推诿，不知不觉变成一股小心翼翼的柔情。那是对病入膏肓之人的悉心照料，臣子对君王的忠心献身，并不夹杂任何男女之情。

　　四下无人，她正视那双眼睛，女子的柔情散得干净，身周弥漫着杀伐果决的气息。

　　“君王无道，自然要另立明主。”

　　宁煜完全意料之外，瞪大了眼睛，牙根都快咬碎：“好大的胆子。”

　　唐雪坞清冷嗓音掷地有声，眼中毫无惧色：“臣舍身救陛下，只因陛下曾是当之无愧的明君。若陛下不肯回头，为江山，为社稷，臣宁可背负千古骂名，都不能拥护一位堕魔的帝王。”

　　舍身？如何舍身？

　　唐卿翊正在好奇，就见宁煜眼尾通红，眼白中迸出血丝，紧抓着软枕，半晌竟流露出几分让步妥协的脆弱来。

　　她说得那么正直，清高，倒显得他卑劣无耻，肮脏不堪。

　　“罢了……你过来，朕恕你无罪。”

　　下一刻，唐雪坞抖出衣袖之下雪白的臂膀，掌中灵力化为无形刀刃，划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宁煜俯身缩在她臂弯里，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脸上显露出一种深深的颓靡来，那曾经令臣民心悦诚服的光彩和气度，都在无声无息地消散灰败。

　　唐雪坞皱眉：“陛下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再缓几天，朕很快……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宁煜贪婪地汲取着鲜血，餍足餐饱的叹息之后，慢慢昏睡过去。

　　眼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昵而诡异，令人费解，唐卿翊终于开口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玄遥明明夺回了身体，却仿佛也恍然失了神，她凑上前去晃他肩膀，才见少年慢慢缓过来，低声说：“百年前，我也曾这样失控过。我一直以为那是与灵宠无异，需要驯化的妖兽本能。”

　　可眼下看来，魔修嗜血，与妖兽为饱腹生存而捕猎略有不同，纯粹是为了享受生杀予夺的过程，若是没有生肉皮骨，饮下鲜血也能稍作缓解。

　　难道江玄遥那么早就堕魔了？

　　她不知如何问出口，才能不伤到他依然脆弱自卑的心情，试探问道：“你当时是如何缓解的？”

　　她想，沧阳宗中有灵宠苑，应当会准备一些妖兽的食物，不知江玄遥在一众仙风道骨的弟子之中，只能茹毛饮血犹如妖兽，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在沧阳宗中得到的那些异样眼光，暗地里的嘲讽，是否也曾带来她难以想象的痛苦，只是被他藏在散漫冷淡的笑意里，从来不曾展露？

　　可话音刚落，江玄遥的眼眸就落入了缱绻深重的眷恋之中。

　　“……仙子也曾这样救过我，不过只有那一次。”

　　难怪。

　　难怪他直勾勾地看着唐雪坞喂给宁煜的血。

　　江玄遥本想告诉她，他不像宁煜嗜血贪婪，一直不知节制，他只有那一次失控，之后那么多年都安稳如常。

　　他还有救，不会像宁煜一样滥杀无辜。

　　然而唐卿翊脸色突然就变了，原本温和的笑意收敛，忽然贴近，雪亮的眼眸眨了眨，声音故意拿捏得很冷，却让他听出了和平时一样娇纵的小脾气。

　　“江玄遥，看清楚，我才是活生生在你眼前的人。”

　　“我看若是幻境里真混进来一只魅魔变成仙子的模样，你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你要是因此被幻境里的东西迷了心智，我可救不了你！”

　　不知何时起，提起和光仙子时，她总是咬牙切齿的。

　　她呼吸贴近，江玄遥抬起眼来，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她话里隐约的意思。

　　他一时分不清甜蜜和苦涩，只是喉结鼓动，嗓音有些哑：“……好，我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