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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系行舟 ...

  •   次日清早,杨千明跟厉舟拜别。厉舟客客气气地把对方送到门口,说怠慢了,还说昨日有些纷争,说话有些重,愿对方不要放在心上。

      杨千明看着他面带喜色的样子,觉得有些古怪,站在门外又不走了,刨根问底地问道:“那个所谓的何清敛到底是谁?你们昨晚又谈出了个什么结果?”

      “不便透露。”厉舟说。

      “我要长住。”杨千明又往里走。

      “你既有神职在身,住在魔宫算怎么回事?”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住数月回去都无妨。我伤还没好,即便你不想留我,拒霜也是念着我的。”

      “一个神仙,这点伤一晚都好不了,我看也是……”厉舟把废物两个字咽了回去,拒霜对仅存的魔族十分爱护,已不分血统是否纯正,这一点他无法左右。他说:“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厉舟坐在殿内等人,人没等到,又窥见陈七在往外走。他有些不耐烦地拎着陈七的后领把人往回提,说:“他回来见不到你,那不是会耽搁我完婚。”

      陈七蹙眉,手往后挥了好几下才认命,叹了口气,她问:“我就是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厉舟放手,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说:“你又会说话了?”

      “还是不太会,需要一点时间反应,”陈七说话有些慢,她说,“从书中看到了教草木说话的法子,草木本就有自己的沟通之法,不过是在两种语言之间搭建一下桥梁。”

      厉舟问:“你读得来书?”

      陈七回答:“不会,是它自己在读,读得烦了,就跑到了我的身体里。”

      “怎么可能?”厉舟接过了那本书,一看上面竟是加密魔文,立刻合上,正色道,“这书是你不能碰的……”

      话未说完,他看向了陈七的胸口。对啊,陈七的心脏是他的,书进体内,进的可能是心脏。

      歪打正着。

      他把书又递给了陈七,拍了拍她的头,说:“好好练,等他回来我就把你送走。”

      送去哪儿?送她去阴曹地府。

      他有些坐立不安,雪一重又一重地压下,他却挑了件薄的红衣穿上。好蹊跷,他也觉匪夷所思,自己竟如同一只雏鸟,依恋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初见时以为是看脸产生的心动,相处中又明白似乎是血缘的牵连,如今这两样都成了假,他却依然喜不胜收。

      他不明白,他在情爱中也并非老手。理智提醒他需要小心何清敛,他却觉得即便在大婚之夜被捅一刀也是值得的。为什么?他透过何清敛魔族的味道究竟闻到了什么,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疑惑与喜爱同时到达顶峰,他在悬而未落的大惑不解里构建了独属于对方的一片温情之地。

      藏于地窖之中的一箱箱黄金被打开,又被合上,捆上红绸。他跟杨千明说:“等会儿若有人来提亲,你去帮我开门,当一回我的家人,可以吗?”

      杨千明十分震惊,说:“谁?”

      来提亲的是谁,提的又是哪门子亲?殿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可小姑娘穿得一身灰,反而是厉舟着了红衣。

      “不是……”杨千明说,“厉兄,你竟……有这个癖好?”

      厉舟说:“要不你还是滚吧?”

      “等会儿我去开门。”杨千明闭上了嘴。

      天冷,夜黑得早。厉舟点了灯后又静静地坐了会儿,手指在桌面轻轻地交错地敲着,天色愈来愈暗,今晚云厚得很,雪也格外大,不可能有月亮。

      厉舟将手伸进袖中,找到那根挂了许久的锁魂链,用手指绕了几下。他起身,说:“走,去提亲。”

      满山的草结为人形,抬着沉重的、数不清的聘礼,跟在厉舟身后,浩浩汤汤络绎不绝。杨千明盯着厉舟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有些担心,他拦住陈七,不让她跟,自己上去劝说:“不要在人前露面,厉舟。”

      厉舟说:“你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照拂着的这些人吧?也不对,你们神仙到底一天到晚在做什么?连我都镇不住,还需要何清敛来克我。”

      杨千明扬手移人,将一条条街巷清空,却拦不住厉舟扣响何府大门。说到底,也不是拦不住,而是忍不住好奇,这人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厉舟空等一日。

      门久敲不开,厉舟直接踹门,向后招手,黄金箱匣入府,摆出一条道来,草散于一地,他走了进去,未见到仆役,反倒是何清敛的大哥向他走了过来,问:“请问这是?”

      “何清敛呢?”厉舟问。

      何清为彬彬有礼地说:“他离家已有一段时日,尚未归返,若有事可以跟我讲,我向他传讯。”

      “喔,没回来是吧……”厉舟笑了笑,说,“大哥,黄金万两已经送到府中,人我要带走。”

      他分明在这里嗅到了何清敛的味道,新鲜的,还未消散。

      面上看不出厉舟在生气,杨千明和何清为跟着他身后,目睹他穿过一个个小院,高抬着腿,一扇扇地踹开院门,待来到何清敛的屋前,他顿了顿,换作手敲,里面却悄无声息,他将之推开,见屋内空空如也,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又转身离开这里,往野外走去,在护城河中的小舟里,他找到了何清敛。再迟一步,对方就能离开这夏侯城。何清敛正合眼安眠,是啊,现在正是深夜,是该睡觉。厉舟站在船上,垂头笑了起来,他说:“我还以为你会来娶我。”

      他蹲下来,把何清敛的头抬在自己腿上,梳着他的头发,他问:“何清敛,你觉得我恶心吗?亲了两次,是不是把你恶心坏了?”

      “其他人要是胆敢说娶我,我会把他们的手脚都砍下来,磨成粉喂他们喝,再把他的肠胃装进他的脑袋里,让他学会用脑子思考,懂得三思而后行。我该怎么教会你呢?”他越说越狠,额头却抵靠着何清敛的额头,落下泪来,嫁衣太冷了,让他不停地颤抖,他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言而无信。”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矫作和低贱。

      他朝河中望去,想起了牧秋明,想起她为了逃离这里所作的努力。在一厢情愿中,五枚铜板与黄金万两等价,也许他与那挨了二十多刀的畜生没有区别。他有时候觉得何清敛是喜欢他的,每次,当他觉得何清敛喜欢他,他就想亲对方。这固然十分可笑,在何清敛为他点亮家中所有灯时,在何清敛向他质问家中为何会出现其他人时,在何清敛说杨千明挑拨离间时,他看到了其实并不存在的爱。

      锁魂链被他取下,扔进了河中。他始终记得自己与何清敛的约定:“你如何对我,我就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他被这个世界退婚,当然要把这个世界拖向地狱。

      至于何清敛,他把他留在了那条漂流的舟上。如何系住一条行进中的舟?厉舟不会,也做不到,他选择放他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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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系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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